第二天一早,况爱军将两个睡的还有些迷糊的孩子送去了隔壁的大哥家,拜托他妈和大嫂照看,自己则是一早起来准备好早饭,劈好柴火挑好水。
阿芜起床后,况狗腿子殷勤地帮阿芜准备好洗脸的热水,挤好刷牙的牙膏,然后又将自己准备的早饭端上桌。
等到一切完毕,两人准备出发前往县城。
“媳妇儿,我带你吧?”
一大早起床后,况爱军将家里那辆自行车重新清洗了一遍,取下了固定在后座的那个双人座椅,小心地用柔软的旧棉布将后座包裹起来,确定长时间坐在那个位置的人不会被冷硬的铁质后座给硌到。
其实早在回来之后,他就想骑着自行车带着媳妇去上班,可惜家里还有两个小萝卜头,况爱军要是骑车带着阿芜,两个孩子就没地方坐了,况爱军只能放弃。
“嗯。”
阿芜知道况爱军是为了什么急于表现,很大方地给了他这个机会。
老式的二八杠自行车座位高,阿芜坐在后车座上双脚够不到地面,因此总有一种莫名失重的感觉,需要用手拉住什么固定的东西,增加安全感。
一开始,阿芜抓着前头的车座,可这样一来况爱军就有些不高兴了。
“媳妇,前头石子路可能会比较震,要不你抱着我的腰吧。”
况爱军想着,媳妇将手环抱在他腰上就能够清楚感觉到他的八块腹肌,想想就有些刺激。
阿芜一时间没多想,只是乡间的石子路确实比较震,用手指拉着车后座并不舒服,于是就顺着况爱军的话,将手环抱在他腰上。
一瞬间,况爱军有些恍惚,好像相似的画面曾几何时已经发生过。
脑海里浮现出一片林荫道,他骑着自行车,车后座坐着一个娇柔美丽的小姑娘。
“阿芜,我觉得上辈子你也是我媳妇,我也曾骑着自行车带过你。”
不受控制地,况爱军说了这么一段话。
“臭不要脸。”
阿芜有些害羞,打算将原本环抱在况爱军腰间的手收回来,可就在这个时候,自行车从一颗凸起的小石子上碾过,自行车震了一下,吓得坐在车后座的阿芜下意识地报紧了况爱军的腰。
“如果有上辈子,你肯定也爱欺负我。”
阿芜有点喜欢这个男人,可一想到他本该是“叶芜”的丈夫,又下意识地和他保持距离。
她明白“叶芜”已经不在了,现在自己才是叶芜,可她能够没有负担的接受“叶芜”的孩子和长辈家人,却没办法接受这个本该属于另一个女人的男人。
但是相处久了,阿芜又觉得况爱军和“叶芜”记忆中的男人对不上,就好像是拥有同一句身体,同一段记忆的两个不同的人一样。
她怀疑是她下意识的为自己喜欢上了别人的男人推脱,所以才会产生这样荒谬的猜测,可相处的时间越长,却越发让她开始深信这个猜测。
毕竟,她就是这样的。
毕竟,在原著的里况爱军死了,而现在况爱军还好好活着。
“不可能,上辈子一定是你欺负我,所以这辈子我才会做了那么多让你受苦的事。”
况爱军反驳小媳妇,他怎么舍得欺负她呢,这辈子不舍得,上辈子也不舍得。
“怎么,你是想报复吗?”
阿芜气鼓鼓地将手放在他腰间,准备在况爱军说是的时候,狠狠扭他一下当作报复。只可惜况爱军的腰部太精装,除了结实的肌肉,就只有薄薄一层附着在最外的皮肤,阿芜试着捏了一下,根本就捏不住他腰间的软肉。
“不敢,这辈子还想被你欺负。”
况爱军笑了一声,轻轻地情话随着微风吹到了阿芜的耳朵里。
算他识相!
阿芜的耳朵更烫了,停止了作妖的手,原本环抱的手拉地更紧了。
——
白桦县最大的供销社也就一百多平方,里面的货物被尽可能的压缩分类在不同柜台。
但供销社规模有限,即便尽量压缩了,能够收纳的货物也是有限的,当然,作为一个小县城的供销社,它的供货能力也只有这种程度。
阿芜先是去了专门售卖布料成衣的柜台,这个柜台不大,前头一个玻璃柜台,柜台分为三层,摆放了一些手绢毛巾袜子等小物件,后面有一个大货柜,里面摆放着成卷的布匹,数量并不算多,好多货格都是空的,在货柜的另一边还有一小块墙壁挂着已经做好的成衣,款式比较普通,左右胸口各有一个大口袋,类似工装。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同志,能给我拿十尺深灰色的棉布,再给我拿八尺深蓝色的棉布。”
阿芜看着被黑灰蓝三色占领的柜台,心中不由沉思,明明几个月前供销社里还有其他颜色更加鲜亮的布料,比如红色和黄色,许多小姑娘都喜欢这样娇艳的颜色,因此卖的很好。
可这趟来就没有了,不知道是不敢卖了,还是在她来之前那些鲜亮的颜色都卖完了。
阿芜没有挑剔,她准备给二老扯一点布料做一身新衣服,深灰色很好,适合经常要干活的老人,不怎么显脏,至于深蓝色她打算给孩子做两身新衣服,现在的工装基本都是蓝色为主,她打算给孩子们做缩小版的工装,这在这个年代也是很时髦的服装,孩子们会开心的。
至于自己,阿芜并不打算裁布,反正况爱军说了,他那儿还有好几件九成新的军装,用他的衣服改小就好。
“哦。”
柜台里的中年妇女看上去懒洋洋的,可还是慢条斯理地把活给做了。
阿芜第一次逛供销社的时候还曾想过自己被这些眼高于顶的工作人员鄙视,嘲讽她乡下人,刁难她,不把她看中意的东西给她。
她也不知道这样的被害妄想是怎么产生的,就好像是她看了不少书,书里都是这么描写供销社工作人员的。
因此在第一次来到供销社的时候,阿芜还忐忑了一下,进门前做足心理准备,想好了要是被刁难的话,应该怎么反驳他们,替自己争口气。
可等她真的和这些工作人员接触了,她才发现原本她的那些担忧都是不必要的。
这年代哪几种人最光荣?
当兵的,工人,还有农民,尤其是三代贫农,那简直就是可以横着走的护身符。
供销社的工作人员敢看不起农民,他是闲自己的日子太过轻松,想要被批斗不成?
不过虽然没有被可以刁难鄙视,供销社这群人的态度依旧称不上和善热情,他们对所有来供销社买东西的人都是懒洋洋的,偶尔还会爱答不理,不管你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他都一视同仁。
因为这会儿是卖方市场,所有的东西除了供销社,就只有黑市存在,一般老百姓哪里敢去黑市呢,即便供销社这些工作人员态度不好,也得腆着脸讨好他们。
来了几次之后阿芜就习惯他们这样的工作态度了,只要能买到想要的东西,她倒是无所谓人家的表情是笑着的还是板着的。
那个中年女人在裁布的时候倒是很仔细,丈量了好几遍,确定不会多裁布料,让公家受损失,将阿芜要的两块布裁好后,对方将布折叠好,然后随手拿过一张过期的报纸将布料包裹起来。
“票,钱。”
她将那份厚厚的报纸扔到柜台上,说话言简意赅。
不同布料的价格都写在悬挂在半空的小木板上,换做不识字的,听到她的这句话恐怕就要抓瞎了,免不得再问一句,然后惹来她的一个白眼。
好在阿芜和况爱军都是识字的,况爱军抢在阿芜前头,给了票,又给了钱。
“啧,男人当家啊?”
那个中年女人终于舍得掀起她一直眯着的眼皮,睁大眼看了眼阿芜,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
看这俩人应该是对夫妻,结了婚以后不该是女人管钱吗,这个年轻小媳妇怎么能让男人兜里揣那么多钱和票呢。
况爱军背后一凛,恨不得把这位老大姐的嘴巴捂上。
昨天阿芜也没和他细说私房钱的事,更没提让他上缴私房钱,况爱军心里一直提着呢,这会儿这位老大姐还专挑他担心的话提,这不是要他命吗?
买好布料,阿芜又带着况爱军朝日化用品的柜台走去。
她得买一管牙膏,家里的牙膏就快要用完了,还得买几把新牙刷,之前的旧牙刷已经有些炸毛了。
这年头乡下人并没有刷牙的习惯,每天早上起来嚼几片茶叶,然后漱一下口就算是刷过牙了,这还是比较体面的人家,很多人家连茶叶都嚼不起,甚至都懒得用水漱口。
之前况家人因为受到爱干净的许三婆的影响有用茶叶刷牙的习惯,所以口腔卫生还算过关,自从阿芜发现这个年代的供销社也有牙刷和牙膏后她就摒弃了这种老式的洁牙方式。
况爱军在部队里已经习惯用牙膏牙刷了,对于妻子为他准备的新牙刷适应良好。
“媳妇,其实我那不叫私房钱。”
在去日化用品的柜台上,况爱军还在尽力表达自己的求生欲。
“其实我这人不爱花钱,我就是想手里能够有些钱,在你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买给你。”
男人在说情话方面真的是无师自通,明明刚回家那天,况爱军还是一个钢铁直男,觉得作为他的媳妇就应该要大度,做好为家庭牺牲的准备,结果这还没过去多久呢,在家腰板挺不直不说,连吹捧的嘴皮子功夫都练的炉火纯青了。
况爱军觉得他前世一定是个情圣,所以才会不用过脑就想出那么多哄人的话。
“媳妇儿——”
“媳妇儿——”
况爱军抱着那袋报纸,亦步亦趋跟在阿芜身后,因为没得到阿芜的回应,原本高昂的情绪都变得低落不少。
他用指尖勾了勾阿芜的衣袖,一米八出头的大男人这会儿形象只有一米高。
“我想要雪花膏,你给我买。”
阿芜不用往后看,就知道男人这会儿是什么表情了。
其实她并不介意况爱军手里捏点钱,不论男女,手里总是要有点钱应急的,但是这会儿况爱军表现出来的担心就很逗人开心了。
阿芜想到家里那罐已经快空罐的雪花膏,笑着提出了要求。
“好,买三罐,两罐给你,一罐给妈。”
况爱军一下子振奋起来,这关算是过了。
——
这一趟两人买了不少东西,阿芜是个礼数周全的人,这一次况爱军“诈死”回来,理应拜访一下村里的长辈,阿芜的娘家也要回去一趟,而出门拜访的时候是不能空着手的,尤其况爱军这些年当兵补贴不少,要是什么都不拿,会被人私底下嘲笑小气。
阿芜挑选了一些糕饼,让供销社的工作人员用黄油纸将这些糕饼包裹起来,然后用细麻绳捆上,到时候去那些长辈家拜访的时候就可以拎上这么一包糕饼。
这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比较客气的礼物,除此之外,阿芜还买了一大袋糖果,这些糖果是用来分给长辈家的小孩的,每个小孩分几颗,加起来量就不少了。
除此之外,阿芜又买了一些纸笔以及一些零散的小东西,等回家的时候,自行车的前把手上挂满了东西,阿芜怀里也是大包小包抱了一堆。
——
“妈,这是给你和爸买的布,也不知道你和爸喜欢什么式样的,我就把布给你,你自己看着做吧。”
回家的当天,况爱军就急急忙忙拎着一大堆东西来到老宅。
“还有这盒雪花膏,你冬天爱长冻疮,听说用了这种脂膏可以改善很多,对了,还有这些糕饼糖果,你分给大哥大嫂还有几个侄子侄女吧,别忘了自己也留一些。”
况爱军就自己的购物成果做分配。
“草妮儿呢?你给草妮儿买了什么?”
况家条件不错,即便是况爱军“牺牲”那几年,况家也绝对和穷这个字没有关系,许三婆手里捏着不少钱呢,可她从来不舍得花,更别提买雪花膏这样的奢侈品了。
这会儿看到那个精致的小盒子,许三婆又是高兴又是不舍。
“没,手上的布票也不多了,给你和爸扯了布,剩下的那些就给孩子扯布料了,她一个当人儿媳妇当人妈的,还能和你们争吗?”
况爱军不怎么在意地说道:“倒是买了不少糕点糖果,阿芜说要拿去送礼,我这趟回来还没拜访过一些长辈呢,空着去总是不好的。”
“应该的应该的。”
许三婆连连点头,这些天她光顾着高兴儿子死而复生了,都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幸好叶芜是个贤惠的,不仅想到了,还把礼数也给准备全了。
“别的呢,除此之外你什么都没给草妮儿买?”
许三婆皱了皱眉,听了半天,也没听到重点啊。
“妈,这些年我大多数津贴都给她了,喜欢什么她自己买不就好了,哪里还需要我特地买给她啊。”
况爱军板着脸,觉得男人给女人送东西似乎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
“算了,我和你这个木头计较什么呢。”
许三婆觉得她当年是不是生了一个胎盘出来,都这么教了,还不懂得疼自己的女人,换做张家媳妇那样不懂事的,恐怕得被他气死。
“不过你还记得把津贴拿回来给你媳妇,也算你懂事。”
许三婆没有打听这些年儿子又攒下了多少津贴,叶芜那样贤惠,她对这个儿媳妇是很放心的,现在她只愁家里这个不懂事的儿子,怕那么好的媳妇将来会被他气跑。
既然儿子不给力,当妈的就得长点心,许三婆看着手里的雪花膏,决定替儿子做些什么。
——
“草妮儿的命可真好,男人立了功活着回来了,还那么体贴疼爱她,今天我都看见了,买了不少东西呢?”
“就是,我也看见了,草妮儿今天早上还是坐在自行车后座,由况爱军带着去城里的呢,都已经生了一双儿女了,草妮儿还搂着况爱军的腰,可见小夫妻感情确实好。”
金巧巧一脸麻木地听着田地里那些干活的人的议论,心脏早已千疮百孔。
不久前,张家以她不怎么情愿的方式分了家,金巧巧一直告诉自己忍耐,只要张佑东提干就好,到时候她去随军,管她张婆子又闹什么妖呢。
可就在昨天,她收到了张佑东的来信,信中张佑东隐晦地告诉他们,提干应该要取消了,因为况爱军回来了。
他们本就是一个连队的队友,之前况爱军的表现就比他好,更何况现在况爱军立了大功回来,他都只是连级干部,张佑东凭什么和他平起平坐呢。
估计提干的事情要推迟了,或许等哪天况爱军升营了,张佑东才有再进一步的可能。
但是他年纪不小了,再过几年要是不能提干,就只有两条路,要么拿了复员费回到原籍,要么就是活动关系,看看能不能转业到地方做一名小干部,可按照他这会儿的军衔,后者希望不大。
金巧巧的美梦飞走了,她快要气疯了,明明上一世张佑东顺利提干,并且在几年后转业到地方,做了成衣厂的副厂长。
八十年代开始,成衣厂效益越发不好,张佑东又乘着改革东风开始以私人名义承担成衣厂一部分业务,这也是张佑东事业的起点。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如果张佑东这次不能提干,那么在几年后,他还能被分配到成衣厂吗,他还能顺利发家致富吗?
金巧巧整个人都是迷茫的。
这会儿她听着耳边的人议论叶芜命好,她的脑子更加混乱,叶芜现在享受的这一切,明明都是她的。
“三婆,你拿着东西干什么去啊?”
正当金巧巧怀疑人生的时候,边上的人又开始说话了。
“去老二家呢,这不草妮儿想吃糖蒜,正好家里没有吗,我拿鸡蛋和有财姑换了一点。”
许三婆乐呵呵地说道,“还有一点小东西,我家爱军给他媳妇买的,可他一个男人脸皮薄,不好意思送给他媳妇,就拿来我这儿让我代劳了。”
儿子,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许三婆心里暗想着。
听了许三婆这话,边上的人更加羡慕叶芜了,她到底前世积了什么福,这辈子不仅被自己男人宠着,还被婆婆惦记着呢。
金巧巧更是快炸了,都说婆媳是天敌,上辈子也没见许三婆对她这么好,怎么这辈子她就成了叶芜的亲妈呢?
她真想冲过去揪住许三婆的衣领问问,她儿子那么疼媳妇,她这个当妈的为什么不生气,她还算是一个合格的婆婆吗?
可惜金巧巧已经气到无力,也不敢跑到许三婆面前质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