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府
当下人禀报陆阁老来的时候,邹继还愣了一下,他和陆静徳私交不深,平日里除了公务,少有往来,更别说亲自上门拜访的事了。
邹继亲自到了门口迎接,对着陆若华寒暄道:“陆首辅前来,寒舍真是蓬荜生辉。”沈思退下后,首辅的位置便成了老清平侯爷的,当老清平侯也退下后,这首辅的位置便成了先他和唐同方入阁的陆静徳的了。
说起来,陆静徳的年纪根本不大,他和唐同方的年纪做其父亲都绰绰有余,但是她的政绩摆在那里,特别是对收复蛮夷,建立学堂,废国为郡,还有农事改进等等的功绩,只一项就可以青史留名,而如今陆静徳占了个全,所以即便有人因她年纪小而反对其担任首辅,她却还是成为了首辅。由此,陆静徳也被成为大燕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辅。
“邹阁老客气,此次是我不邀而来,可谓是失礼,还请邹阁老见谅。”陆若华拱手笑道。
两人客气了一番后,邹继才将陆若华引进了正堂。
“陆阁老今日前来可有什么要事?”邹继让人奉茶后,问道。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和陆静徳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互相拜访的地步,所以他知道面前的女子来找他一定有什么事情。
对此,他心中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对于这位陆首辅,他整日与其一同处理政务,对其的政治手腕和心计再熟悉不过,绝不可因为她是女子而小瞧。
“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来找邹阁老随意聊聊,谈谈心。”陆若华随意地笑道。
邹继被这句话一噎,心中更为警惕,他还记得几年前陆静徳也是这样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结果撤去了蛮夷之地改封为郡后当地土司的世袭之位,当时有些地方土司开始叛乱,结果陆静徳直接像朝廷禀报派军队前去镇压,当时被派去镇压的军队可谓是将叛乱者杀得血流成河。
最后那些地方再无人敢动乱,这些人本应愤恨陆静徳,可是随后陆若华又向天正帝请旨,免去这些地方冗杂的赋税,特别是当地土司随意私加征收的赋税,要知道这些地方的百姓除了要上交给朝廷的赋税,还要交一些土司征纳的赋税,如此一来,他们要缴纳的赋税无疑少了很多。
另外又给予他们优良的种子,让朝廷派人去交他们治农之术。一时间这些蛮夷之地也开始变成农耕之地,有的还成为了粮仓。由此,当地的那些百姓就似乎忘记了陆静徳之前让人在当地屠杀土司之事,转而感恩戴德起来。
随后,陆静徳开始让他们改穿汉服说汉话与汉通婚,这些人也都没有再起什么太大的波澜。
经此一事,整个朝堂都对陆静徳政治手腕有了更加鲜明的认知,甚至有些恐惧。他们恐惧的不是陆静徳要求对叛乱者的屠杀,而是这种悄然之间瓦解一个民族,让其在近二十年间变成另一个民族的恐怖,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陆静徳从根本上改变了一个民族的文化和思想。
这样的事情历历在目,使得他每次在面对陆静徳的时候都还有些感叹,再也不敢轻视。
“陆首辅说笑了。”邹继动了动嘴角道:“陆首辅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陆若华也不再说笑,看着旁边的邹继笑道:“说起来,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朝中纷纷有人上奏让晋阳公主择婿下降的事,说起来这其中有大半都是邹阁老的弟子。”
邹继看着陆若华面露微笑,似乎很随和的样子,但是多年的共事让他半点也不敢掉以轻心,特别是听到陆静徳提到晋阳公主的事情后。
说起来,他和陆静徳的关系,表面上看着都是朝臣,颇为和谐,其实关系极为微妙。陆静徳是晋阳公主的老师,特别是在康定帝即位后,态度极为明确,支持康定帝立晋阳公主这个唯一的嫡女为储君。而他,自然是反对的,他主张从宗室中过继适龄的子弟成为储君。
所以他们两人政见不和朝堂上人人皆知,平日里两人对晋阳公主的事情少有交流,在彼此面对时,都尽量避免谈及此事。至于较量,那是朝堂上他的门生和陆静徳的门生的事。特别是如今康定帝正值壮年,此事还有充足的时间考虑,所以两人都有彼此的默契。他们知道,一旦他们开始针锋相对,那一定到了立储的关键时刻。
所以他从未想过陆静徳主动来找他聊晋阳公主的事情。
“老夫年纪大了,也管不了许多门生了,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邹继不露声色地道,似乎此事不是他授意的,和他无关。
“说起来,晋阳公主年纪似乎真的是不小了,又是陛下唯一的子嗣,朝臣跟着着急也是常理。”邹继说完后,反问道:“难道陆首辅还想拦着公主,让她一辈子不嫁不成?”
面对这样的老狐狸,陆静徳只笑了笑道:“邹阁老这话用得不对,公主从来都是下降,而不是嫁,驸马不是娶,而是尚。虽一字之差,但是却相差千里。”
“公主可以择婿,过两日皇后便会有旨意下达。”陆若华道。
邹继听到这惊奇道,他从未想到陆静徳会在此时松口,皱眉问道:“陆首辅这次妥协,想换得什么?”他对陆静徳了解,陆静徳支持晋阳公主当储君的这个想法,是不会因为这点小风小浪就改变的,他知道陆静徳的这次让步,一定是想从他这里换得什么。
不过,陆静徳肯让步,这让他确实高兴,要知道晋阳公主一日不择婿,不大婚,他就无法以嫁做他族妇为理由反对晋阳公主当储君。为着这个,他做一些让步也是愿意的。
“晋阳公主想要随军出征这次对乌孙等国的战役。”陆若华直言道。
邹继听闻后一惊,道:“公主要出征,上战场?”他从未想过陆静徳会换取这个条件,他以为陆静徳的退步是想在晋阳公主的驸马上有所要求呢。
“正是。”陆若华肯定道:“邹阁老觉得如何?”
邹继听到陆若华的回答,抬头看向陆若华,一双眼睛没有因为年纪大而变得浑浊,反而目光犀利,似乎想要看穿陆若华心底的想法,道:“陆阁老肯拿公主的命去冒险?”
“这不是我的提意,是公主自己的意思。”陆若华答道:“有舍才有得,要是连上战场的胆色都没有,日后又如何统领朝堂百官?”
“晋阳公主若是那娇弱的花儿,我又怎会属意她?”陆若华答道:“我对我自己教导出来的学生十分了解,且有信心。”
邹继听到这些话又陷入了沉没。陆静徳让晋阳公主上战场的目的他不是看不出来,两人是想要借此机会树立晋阳公主在军中的威望,收服边关诸军,若是此事一旦成功,再加上陆静徳等人的支持,晋阳公主的锋芒在朝堂上将无人可挡。
陆若华看邹继没有说话,问道:“邹阁老只说同不同意?”这件事对于她和晋阳是有利可图,对邹继同样是有利可图。若是晋阳公主命丧战场或是身受重伤无法孕育子嗣,到时候康定帝只能过继子嗣,朝中无法出现女帝,而邹继在这场角逐中便胜利了,他的政治期许就达到了。这才是她觉得邹继会退让的原因,而不仅仅是驸马的事情。
邹继同样也意识到了这点,晋阳公主若是想要军心,就必须亲自上战场,战场上刀剑无眼,谁都无法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事,便是皇族和世家子弟命殒战场的也不在少数。他不希望晋阳公主战死,这非臣子之道,他只期望晋阳公主受些伤,无法孕育子嗣。
要知道女子身体需要好好保护,少有不注意便会于子嗣有碍,只要达到这点,他便有把握不让晋阳公主成为储君。
邹继看着陆若华悠闲地喝着茶,似乎笃定了他会同意一样。事实上也却是如此,他动心了。
“我要再加一个条件。”邹继开口道。
陆若华伸手请道:“邹阁老有话请说。”
“晋阳公主的驸马人选不从手握大权的家族中挑选,比如清平侯府,英国公府等这些家族中挑选。”邹继说出自己的条件,他十分怕陆静徳和晋阳公主借此机会联姻大世族。
这个条件倒是在陆若华的猜测之内,心中好笑,就是邹继没提这个条件,她和晋阳公主也不会让驸马出身这些家族。所以没有任何犹豫,陆若华爽快道:“好,此事我同意。”
“既然如此,陛下那宣布晋阳公主出征的消息时,我和手下门生不会反对。”邹继应道。他相信,陆静徳敢来他这说晋阳公主出征的消息,就一定是康定帝同意过的事。至于驸马的交易,他相信以陆静徳的本事,自有办法说服圣上和皇后。
“好,那此事就多谢邹阁老了。”陆若华说完后,似乎很是随意地问道:“我倒是好奇邹阁老为何一心反对晋阳公主为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