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了!?”姜小满掀开被子一惊而起。
梦中似乎听见一串炮竹声响,待醒来时,爆破般的尖叫声便在山庄里回荡。
不用想,定是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我去看看。”
凌司辰正穿上他那件医师长衫,动作迅速。衣服刚系好,便打算推门而出,但又犹豫回首,终是把寒星剑也捎上了。
姜小满跃下床榻,拉住他的手臂,“等等!我也一起。”
屋外天色朦胧,料是才至卯时。
若不是这一声惊雷般的尖叫,姜小满还沉浸在她的美梦之中。倒是这凌二公子,起得还真早。
这一声穿破黎明的惨叫,带来的往往不是什么好事。只是那一刻,姜小满还心存一丝侥幸,希望只是下仆看见了蛇鼠又或是家里闯进了贼这般小事。倘若真是与诡音有关的事变,那这一庄子的人性命都危险了。
从右院后门踏出没几步,便是一段连接右、后两院的空地,简单栽种了几棵老夫人喜欢的槐树,平日里格外幽静。但今日那空地处却挤满了人群,远远地还能闻到一股弥漫在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
看样子,庄上的家丁和丫鬟都来了,由远及近全是窜动不安的人头。姜小满的目光穿透这纷乱的人影,还是瞧见了那凄惨的一幕——
真的出事了。
有人死了。
男子颈间被绳索吊挂于树上,面色惨白生气全无,双目圆睁,舌苔发紫,口角遍布着凝固的血渍,喉头更是被割裂开来。他身着的青皂棉袍上亦是黑痕斑斑,周围淋漓的血污如绽放的鲜花,喷溅得到处都是:树干上、石地上、身后的院墙上。
纵是面相狰狞到变形,姜小满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张脸——正是姑爷岑远。
昨日还活蹦乱跳的人,今朝却成了横尸一具。
不对,昨夜能和岑远有接触的人是——
……凌司辰。是他半夜跟踪岑远,还刨了他埋的东西。
姜小满小心翼翼地侧头看向身边的人,心头微颤。
她赶紧打消了这种可怕的想法。不会不会,虽然凌二公子有些想法是很偏激,但也不是那种会随意残杀平民的恶徒!且看他的眼中带着几许震惊之色,料是也没想到会变成这般情形。
凌司辰察觉到身旁炽热的目光,姜小满那点思绪他一看便知,却也懒得辩解,只是抬手向前一指。
“你看,那墙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姜小满闻言便向那槐树后的院墙瞧去,粗壮的树干遮挡住了墙面,但仍隐约可见一些深色痕迹。她踮起脚尖,换个角度张望,这一看更是又吓了一跳——
那墙上赫然用淋淋鲜血写了一个巨大的“魔”字。
【魔】。
姜小满杵在原地,头脑嗡嗡的。传闻一些地级大魔杀人后会狂傲地留下自己名字,这难道真是诡音的杰作?
她浑身汗毛都警觉地立了起来。
……
见“主仆”二人走近,后排的家丁如见到救星般高声叫唤:“神医来了!”
诸家仆纷纷回过头,紧绷的面容上终于浮现一抹缓和之色。
“快,快。”
“都让开,给神医让道。”
围聚的众人争相给他们让路,凌司辰神情沉静,不露声色地沿着开出的道向前走去。姜小满亦步亦趋紧随其后,有些慌张地打量着两侧的家丁和丫鬟,每张面孔都不约而同地写满了恐慌和不安。
可姜小满内心也同样惊惶——老天爷,她平日都宅在家中过她恬静安详的小日子,仅十九载人生之中,真正踏出家门执行任务不过十次。即便是这不到十次的外出,每次皆有师兄师姐同行,虽然也目睹过一两次魔吃人的场景,但那都是一瞬即逝,血腥程度比起现在这场面是差远了……
好在,此时身边还有一个仙门高手相伴,她莫名舒心不少。
凌司辰走上前,绕着悬挂的尸体仔细审视了一圈。他幽邃的眼瞳左右微微扫动,随后一手稳住岑远的尸体,另一手抬起来试图解开其颈上紧绷的绳索。可他拽了一下,那绳子结得实在是太紧,他不得不用上两只手去解。
“来帮把手,把他放下来。”他喊道,四周的仆婢却无一个人敢上前。
家丁们面面相觑,丫鬟们则手挽手战栗不已,最前面的几个甚至已经吓到腿软、跪坐在地不住哭泣。显然,指望他们是断然不行的了。
姜小满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稳步上前,紧紧扶住了悬空的尸身。那边凌司辰则利索地解开了绳结,岑远的尸身如纸人般瘫软下来,他迅速扶住,二人合力,缓缓将之平置于地上。
白衣少年面色凝重如霜,他伸手轻轻替可怜的姑爷阖上了双眼。
尸身放平之后,那些又长又深的伤痕看得更加清楚,血迹部分已经凝固成黑色,一片一片留在残破的棉衣上。几道血肉模糊的伤口并列排布,看起来就像被巨兽的尖爪抓出,连带着皮肉翻绽,白骨隐约可见。
浓烈的腥味席卷而来,姜小满捂住口鼻,胃中翻涌几欲呕吐,却都努力忍了下来。好歹她也是仙门之人,不能太丢人……
人刚放下来,马护院和曾管事便一前一后到了,两人目击此景,俱是脸色大变。
马护院先将那些跪在地上的丫鬟都扶了起来,又指挥着家丁们各自散去,竭力维持起场面的秩序。曾管事则迅速冲至尸体旁,本想探探气息,却被凌司辰一把拉住、缓缓摇头示意。他一瞬便领会了意思,只是面上惊骇难掩,口中也一直断断续续:“这,这怎会……”
尔后到的是岑兰和百花先生。
岑兰惊叫出声,幸而同时赶来的百花先生展开折扇,挡住了她的眼睛。她捂住嘴,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在桃红和另外一个丫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退了出去。
看得出来,岑二姑娘受的惊吓不轻,要不是丫鬟们搀扶着,估计当即就瘫软在地了。
百花先生则泰然多了。他透过面上那半阙面具,先是低头仔细查看尸体,随后又抬头审视墙上的血字,下半边脸上竟勾出一抹浅笑——虽然他大多数时候嘴角都是挂着笑意,但此时此刻却犹为渗人。
而且姜小满愈发觉得,他应当不是寻常游道,起码如此游刃有余,倒像是经历了无数魔杀场面的老练高手。
“死了?”那百花先生走至尸身前,摇着扇子轻描淡写地问道。
凌司辰点点头。“嗯。贯穿喉咙,当场毙命。”
百花先生跨过尸体,徐徐行至那堵墙前,细细品起墙上的血痕。
半晌,他悠悠问道:“你觉得,是它干的吗?”
“当然不是,它没这么蠢。”凌司辰淡然回道,也不抬头看那游道,只继续蹲着检查尸身。
一旁的姜小满默默注视着打哑谜的二人,心中疑窦丛生——“它”是谁?
真是奇了怪了,这两人何时如此熟络了?不提那神神秘秘的百花先生,就说凌二公子,向来都是骄傲得很,竟也愿意与这种旁门左道之人搭话?更别提,昨日他还对此人嗤之以鼻,今日竟如此和谐,甚是匪夷所思。
她摇摇头,疑惑归疑惑,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
凌司辰似乎发现了什么,只见他皱起眉头,手在尸身的棉衣上摸了一阵,又抬手看了看、凑近鼻子闻了闻。
姜小满好奇地凑过去也瞅了瞅,却见他手指上沾了一些猩红的粉末。再一看,却见衣服上似乎有不少这些粉末,尤其是那几道伤口旁边,零零星星布满了这些暗红的痕迹。
姜小满忍不住好奇,强忍住恶心,也用手指沾了一些粉末。
仔细看了看,疏松如沙,但粘在手指上便会留下很深的印记,使劲揉搓才能勉强搓掉。
她一时也认不出这是何物,难道也和魔物有关?
“这是什么?”她眨眨眼睛,看向凌司辰问道。
她的声音很轻,但百花先生还是回头浅浅瞄了她一眼,她也立马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
大概是先前场面冲击太大,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要扮演的角色。又赶紧四下看了看,大概是周围的人都还处于惊魂未定中,竟也没有人发现她这个哑巴药仆忽然开口说了话。
凌司辰则沉浸在思考中,并没有马上回话。
他仔细揉搓着那红色粉末,片刻后才缓缓道:
“是铁锈。”
姜小满视线回到自己手上,细细凝视着那爬满好几根指头的猩红。
竟然是铁锈!这么多!?
……
“阿远,阿远!”
随着身后一声嘶哑又颤抖的呼唤,姜小满和凌司辰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那些下仆纷纷低头颔首、自觉退后,岑家老夫人被两个丫鬟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老人家早已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手一个劲抖动着,想要触碰地上那冰冷的尸体。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奔袭而至,岑秋双目充血,看到这一幕后,直接惨叫一声,当场便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