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些零碎的物件,还有一些衣裙,都被迎春装在一个极大的箱笼里了,之后柳氏也命人送东西过来,多是书本与文房四宝。
迎春又将东西点了点,这才命人搬上马车,二人乘着马车一路入了宫,到清思殿方才停下。
将东西挪进清思殿偏殿时,又安置好大部分东西,已经是日暮时分,云绮也已回来,见云皎正指挥着宫人们放东西,只听她道:“说起来你身边只有一个侍女,到底不方便,不如我将身边的二等宫人拨给你。”
云绮说完,便有一个容貌姣好的宫人打起帘子缓步进来,她对云皎执礼道:“见过安乐郡主,婢子名含桃。”
含桃一张面庞果然如春日桃花,云皎不得不感慨,不愧是宫里调教出来的,迎春的资质在府上已算好了,和含桃一比却也落了下乘。
她对含桃淡笑着点头,自然不会拂了云绮一番好意,而见过了礼,含桃也十分自然的开始帮着迎春做事,安置云皎带过来的东西。
云绮便执了云皎的手,“先去用晚膳。”架子上放着铜盆,云绮十分自然拿过盛放澡豆的盒子,搓揉着双手又用水洗净,再接过宫人递上来的锦帕擦拭。
云皎依着她的方法照做,她在幽州时不讲究这些,在漆园时便更不讲究只管怎么舒心怎么来,只是入了宫到底入乡随俗。
用过晚膳,宫人奉来红枣茶,云皎捧着茶碗尝了一口,味道甜丝丝的,入口暖意直入肺腑,倒也让人舒心。
云绮便又亲自替她添了一点,“这茶温养肺腑,日日喝一点对你有好处。”云皎笑嘻嘻来揽她的手臂,“嗯。”说完又打了个呵欠,云绮想着应该是今日安置东西累了,何况云皎又是个小孩子,便催促道:“快去安寝,明日去弘文馆可不许迟到。”
云皎懒懒点头算是应了,云绮不放心又将她送回偏殿,看着她宽衣在榻上入睡了,方才放心离开。
第二日二人用过早膳,便一同前去弘文馆,云绮原本是想着让云皎带个宫人替她拎着书袋,云皎却不要,坚持同她一样一人去弘文馆,云绮无奈也只能随她去。
二人到的时候还算尚早,不过不同年纪的孩子所授课也不同,云绮她年纪稍长,将云皎送到她的课室门口,方才去了自己的课室。
她一进门,便看见谢四在朝她招手,谢四低声问她,“你怎么来了?”云皎唇边勾起一抹笑,“当然是同你一样,来上学。”
谢四一时无言,云皎轻飘飘说完也不管他,自己去挑选合适的位置了,挑来挑去,只有一个靠窗的位置没人,不过旁边却有人,她便厚颜对着那个看上去比她略高的青衣小姑娘道:“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小姑娘没说话,云皎就当她默认了,于是云皎顺势坐到那里。
之后便是授课的夫子前来,不过与云皎想象中的蓄着胡须的夫子差距甚大,走来的居然是上官锦,甚至她走上台去众人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云皎恍然,自家那个圣人祖母倒也重用女官,不过纵是女官前来授课恐怕也要顶着不小的压力,想到此处她心中不免对上官锦多了几分好感,上次在观礼台时她言谈之间也是十分和善。
果然,上官锦看见云皎也不意外,只是认真授课,哪怕是来弘文馆这些出身富贵人家的孩子们也听得十分认真,毕竟上官锦本来就是一个传奇。
昔年还在长安时,上官锦便替圣人在杏园出题擢选富有文采之人,一时人们趋之若鹜,毕竟上官才人代表圣意,若是得她青眼自己的诗指不定就上达天听,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可上官锦在呈上来的千篇诗句中不过挑了廖廖数篇,呈上去后果然得了圣人赞誉,那些人也得了赏赐与官职,不过众人也发现了,被选上的概率渺茫,与科举及第无异,这才绝了那些人的心思。
等到上官锦讲完,也就到了午时,众人或三三两两各自用饭去了,只有自己旁边那个小姑娘在桌上收拾笔墨,看上去形单影只,云皎不由得升起一点怜悯,“没有人同你一起?”
青衣少女瞥她一眼,又飞快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方才道:“我一个人惯了,若不是你初来乍到恐怕也不会坐我旁边。”
云皎歪着头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问她,“为什么?”
青衣少女本不欲理她,不过看见那双黝黑如葡萄的眼睛,还是忍不住道:“我姓颜,和你们这些贵胄是不一样的。”
云皎摇头,“有什么不一样呢,只要是人不都吃五谷杂粮,经历生老病死。”
颜青璃心想,她真是个奇怪的小姑娘,可是对着云皎那张脸,又说不出什么重话,只好一言不发丢下她自己出去了。
云皎有意想要知道颜青璃的事情,与云绮一同下学回清思殿的路上,聊起颜青璃。
“阿姊你知不知道今日我坐在旁边那个小娘子?”云皎知道自己也不用跟云绮遮掩什么。
云绮脚步顿了顿停下来望着她道:“四娘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那小娘子姓颜,名唤青璃。听说她六岁便能作诗,圣人还见过她一面,此后圣人便特意允了她前来弘文馆读书。”
云皎不免想,原来这颜青璃还是个神童,也难怪她没有朋友了,这样的人自然是眼高于顶、目下无尘的。
等到回了清思殿,便看见迎春与含桃二人候在偏殿门口,迎春接过云皎的书袋前去放好,含桃则是笑着问道:“郡主可有什么想吃的?婢子好去吩咐厨下添几道菜。”
云皎与云绮到底平时还是分开用饭,云皎倒想起来云绮提过的金银夹花平截,便嘱咐道:“添一道金银夹花平截就是。”
含桃领了命,将云皎迎进偏殿,又奉上香茶,这才前去厨房。
这时迎春也已经回来了,便问云皎可要上些茶点,云皎摇了摇头,她心中装着事,摆手让迎春先下去。
等迎春退出偏殿,她双手托腮望向支摘窗外发呆,胡思乱想着阿耶与阿娘此刻在做什么,被封为太子固然是好事,可成为太子便要居东宫,不过依着圣人的性子说不定会将正在修建的光王府扩宽,顺势建成东宫。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还有虎视眈眈的武家不说,太子需设有詹事府,又以詹事与少詹事为首,光是任命谁为太子詹事便够头疼了。
云皎想了这许多,最后又想到了颜青璃,她的性子可以称得上是古怪,不过云皎心中总是会升起淡淡的怜悯之情,她没穿越前这个年纪其实也如颜青璃这般,孤僻不大合群,还是后面年岁渐长才渐渐好些。
这般胡乱想着,迎春前来禀告饭已经摆好了,云皎只好将这种情绪抛之脑后,坐在偏殿的饭桌上用膳。
清思殿的厨子手艺不错,云皎将盘中的金银夹花平截吃完了,也算满足了一回她的好奇心。
饭后含桃奉来的是一如昨日的红枣茶,毕竟是云绮身边的二等宫女,云皎在心中摇了摇头,将那茶饮了。
饮完她倒不曾疲倦,便又让迎春点好一盏灯,她自己翻出今日的课本看着上官锦所讲的地方,她的字还没认全,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字时也极为痛苦,不过她到底是咬牙坚持看下去,想要弄明白那些字的意思,直到含桃前来唤她,她方才眨了眨已经干涩的双眼,让她替自己更衣睡下。
第二日去弘文馆时,云皎依旧坐在颜青璃身边,颜青璃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便又一切如旧般。
如此接连几日,二人虽坐在上面一处又不曾说话,就连云绮也看不过眼,有心想要劝她何必执着。
云皎却回以淡淡一笑,“她总有一日会忍不住与我说话。”言谈间透露着一股自信。
果然,这日散学后,云皎本在收拾书本与笔墨纸砚,颜青璃踌躇一阵问道:“明明我已经好几日未曾和你说话,为何你还要如此?”
落日的余晖从窗口散进来,云皎的面庞变得柔和,只听她笑眯眯道:“因为我想要和你交好,我听过水滴石穿的故事,我知道你不善言辞,不过我想只要我日日坐在你旁边,你总会忍不住开口。”
颜青璃面上有些泛红,似乎是对云皎的直白有些不知所措,云皎也没兴致一直逗小女孩,便又道:“其实刚来神都时,那些人也暗中笑话我是从乡下来的,他们虽然表面看着和善,背地也不知道已经笑话我多少回了,你不必有什么压力。”
云皎其实很能理解颜青璃,她背负着神童之名又是圣人特许入弘文馆,孤僻自傲也不过是一层伪装。
听着她温柔安慰的话语,颜青璃垂着头,鼻尖有些发酸,阿娘一贯对她严厉少有温情,她入了弘文馆也打起十二分精神,想着不能堕了颜家之名。
“你叫什么名字?”颜青璃问她,云皎笑了笑,“李云皎,你也可以唤我的小名,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