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修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瞬,云皎便知道他已认出她便是溪边那人,不过他不点破,她也不会承认。
再看谢四郎谢平,也不知谢修对他说了什么,见她来了便道:“对不住,那日我不该这样说郡主,是我出言不逊,还请郡主责罚。”只是面上不大情愿。
云皎闻言只是沉默着,柳氏本想提醒她别将谢家得罪死了,却听她道:“好啊,我接受你的道歉,至于责罚倒也不必。”
柳氏本以为她要犯倔,没想到此事如此顺利,心中松了一口气。
如此自然是皆大欢喜,于是柳氏一再挽留谢修用茶,柳氏是长辈,他自然拒绝不得,而云皎则与谢平由侍女跟着一路去了园子里。
二人依旧坐在云皎上次与大表兄一道坐的亭中,只是榴花已开败了不少,云皎见谢平那如坐针毡的模样,顿觉好笑。
云皎随手挥退侍女,“你不必如此,那日与你立约也只是不想被人轻看了我家,不过,我倒是的确想与你比一场。”她语气中带着点惋惜。
谢平闻言一怔,片刻方才回道:“明日我就要去弘文馆读书,每月只能回来一次,届时再与你比试。”
他又想了想,补充道:“输了不必磕头。”
云皎闻言一笑,谢平从前并未正眼看过她,如今见她笑靥如花的模样,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云皎并未察觉到他那些小心思,她心中还装着其他事情,比起与谢平的矛盾还要重要许多。
午时,谢修本欲辞行,李鹤却已回了府,见到他又是再三挽留他与谢平留下来用饭,于是今日的府中餐桌上便多了二人。
李鹤与谢修似是一见如故,正是酒酣耳热的时候,而柳氏与云皎坐在一处,谢平还未到饮酒的年纪,坐的离云皎的位置不远。
云皎倒专心致志用饭不管其他,不过今日桌上有一道光明虾炙,柳氏知道自来神都以后云皎便喜欢吃这菜,毕竟幽州又吃不到,是以夹了一个放在她碗中,眼含慈爱,“多吃些。”
谢平毕竟也是客人,柳氏便欲给他也夹一个,不过倒教他推拒了,“王妃不必管我。”
柳氏看他一眼,又看看埋头吃菜的云皎,心领神会。
用完了这一餐午食,谢修与谢平方才告辞,光王将人送至门口,又极力邀请谢修日后前来府上,谢修倒也允诺。
下人奉来香茶,柳氏与云皎皆将口漱了,云皎这个时辰本应回去午睡,柳氏却将她留下来说话,“你看不上你大表兄,你看谢四郎如何?”
云皎眉头微皱,饶是她也不得不佩服阿娘的联想功力,“他没那个意思,就是有,咱们有什么值得与谢家联姻?”
柳氏见她说得直白,也被吓着了,只得轻轻点她额头,“你这孩子,真是……阿娘不说了便是。”
云皎的眉头却未曾舒展,她知道古人早熟,结婚早些也是常有的事情,不过还是不太能接受柳氏如此热络给她参谋。
云皎便道:“我看阿娘还是先别想着我了,多替二姊留意才是正经。”她知道同柳氏说不通,索性如今只有大姊云月下嫁,两个姊姊还排在前头,怎么也轮不着她。
果然,柳氏闻言也不一头热了,“有圣人,你二姊的事情我也做不了主。”所以便来替她做主了,云皎想。
“我知道阿娘在想什么,若是圣人再将咱们贬到幽州,儿便再也说不上什么好亲事了,可这事急也没用,大不了日后我去观里当女冠去。”云皎一语道破她所想。
柳氏听她所说,倒也冷静了些,忙捂住她的嘴,“胡说什么呢。”不过到底不提她大表兄与谢四郎了,或许也知道自己是操之过急了。
云皎出了院门,步履轻快不少,前来接她的杜若在外面早已候着她多时了,如今的神都也入了夏,午时的太阳也晒人起来。
杜若替她撑开油纸伞,二人就这样在路上走着,等到了漆园,或许是树木多些的缘故,倒凉爽不少。
云皎犯了困,不过上榻前还是不忘嘱咐杜若,“记得提前备碗酥山,等我醒过来吃。”
酥山在神都富贵人家算不得什么珍惜吃食,不过云皎格外喜欢将酥山中加入各种水果,最常见的如蜜桃与樱桃,搭着冰凉的酥山十分凉爽解暑。
等她睁眼醒过来时,杜若正好估算着时间端来酥山,云皎用勺子舀了一口,入口是冰凉绵密的口感,睡醒起来的热意也消退下去。
杜若见她十分喜欢吃这酥山,便道:“小娘子可喜欢吃寒瓜?这也是解暑的东西,不过比冰凉的酥山吃着还要爽口,也不伤身子。”
云皎舀酥山的手一顿,想了想一阵这寒瓜是何物,方才想起来这时的西瓜似乎便是叫寒瓜的。
“好吃么?”云皎还是最关心这个问题,现代的西瓜还是很甜的,云皎没穿越前夏天总要抱着半个用勺子舀着吃。
杜若闻言笑了笑,“自然是好吃的,不过寒瓜大部分都要送往宫中供给圣人,其余皇室子弟除却圣人赐下,能分得的也并不多。”说是这样说,不过如今光王就住在梁王府附近,沾了梁王府的光,这寒瓜自然也是有份的,柳氏心疼女儿又怎么不会送过来。
云皎想了想,还是道:“还是留着罢,等明日二姊来了一起尝尝。”云绮今日不知被什么事情绊住了,竟然都没来找她这个妹妹。
杜若便捂着嘴笑,“小娘子与安平郡主真是姊妹情深。”云皎偏过头去看窗外的池水,“我就这一个亲姊姊,若是不对她好,岂不是没心肝?”惹得杜若又是一阵笑,云皎却也不恼,她到底也没真当杜若只是个供她使唤的婢子,何况还是武思桓送过来的。
梁王府,因是云月与武思训新婚,回门还未过几日,府上那些红绸还未拆掉。云绮由仆婢引着,穿过游廊,这才到了鸣风院。
云月本在廊下品茶,见她来了方才起身。自她住在鸣风院以来,这鸣风院的布置皆是按她心意来,是以庭中皆遍植婪尾春,不过不是她往日喜爱的粉色,而是白色。
云绮观她面色,红润丰腴,似乎比从前日子过得还要好。转念一想也是,梁王府既然得了位郡主下嫁,自然不会亏待。
“未送帖子便冒昧来访,还望大姊勿怪。”云绮声音本就轻柔,一番话说的十分谦和。云月面上堆起笑容,“一家人还说什么两家话,往日你往郡主府来也不见送什么帖子,我可拦你了?”
云绮见她言笑晏晏,心中松了一口气,还是顺着她的话,“大姊说得是。”心中却奇怪,云月以往虽能和她说上几句话,也没有这么亲昵的时候。
二人坐下叙了一阵闲话,云绮便道:“大姊在梁王府过得可还顺心?”她是真心实意问云月,毕竟云月之前的抵触她也是知道的。
“没什么顺不顺心,若要说,不好也不坏罢了,咱们这样的身份还能苛待了去?”云月说到最后一句,仿佛才有往日一点骄傲的影子。
云绮望向她,她已梳了妇人发髻,衣着也不是从前那些清丽的粉绿衫子,心中不免叹息。若要说她过得好,可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可若要说过得不好便更无从谈起,毕竟在梁王府的日子或许比从前还要好些。
云月见她如此,反过来握住她的手劝慰道:“你也要为自己打算起来了。”
云绮笑容勉强,“没什么可打算的,我的婚事一切听凭圣人做主。”说是这样说,不过她大抵是比云月要好些,反正李武联姻已成,大抵也是给她配个家世不错的人家。
云月闻言便苦笑,“外人看来咱们尽享荣华富贵,却不知道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不过很快,她又把这些愁绪抛之脑后,认真道:“阿昙,若是有一日你飞黄腾达了,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姊妹。”
云绮倒也没当真,只以为她是随口说笑,“哪里就飞黄腾达了,圣人那个脾性你又不是不清楚,在她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没什么好处的。”
云月知道上官锦对自己所说之事关系重大,自然不会说出去,只是隐秘地笑,“说不准,日后圣人若是为你挑一位贵婿,可不就飞黄腾达了?”
云绮便确信她只是在调笑,搪塞道:“日后的事情哪里说得清楚?”便又岔开话题,“说起来大兄恐怕明日该回来了,他上次寄来书信还是两日前。”
云月对李云临并无什么印象,毕竟她大部分时间都在观中清修,郡主府也只有云绮偶尔上门拜访。
“这不是正好,如今你们一家刚好在这神都团聚。”云月随口道,云绮却仿佛被戳中心事,“只怕圣人召回大兄不是为了一家团聚这么简单的事情。”
李云临的确是个很好的筹码,毕竟圣人也是将他们几个带在身边抚育过的,或许这会是圣人又一次的试探,云绮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