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什么呢?
怀里淡雅的馨香争先恐后地钻入鼻尖,他小心翼翼地搂着她,身体都僵直了,一动不敢动。
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换做曾经的他,可能会想要自由,想过平静安稳的日子。
可是现在,她让他轻易便脱离了那个低下的身份,那他曾经想的一切,便都没有意义了。
怀里的人轻飘飘的,她甚至还没有他肩上的石担子重,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跑了。
寂静的夜晚,他却没能睡着。
卯初,天边泛起鱼肚白,昏暗的光透过窗棂照在雕花栏木上,赵椿无意识地收紧了手,却发现怀里空空荡荡的,破碎的记忆骤然涌现在脑海,他猛地睁开眼,才发现闪着微光的窗前,一道纤细的身影正站在那儿。
她微微低着头,披散的乌发垂在耳边,一束暖黄的微光正照在她身上,就落在她柔软的发上,动人极了。不知是不是因为睡眠的缘故,她的唇瓣泛着微润的粉,比三月的桃花还要好看。
“醒了……”她把群衫的衣带重新系了一遍,又抚平了衣上的褶皱,这才转过头来看他。
她走上前,坐在他身侧:“想好了么?”
嫩白的指尖轻轻抚上他的眉,江映宁仔细地看着他,唇角泛着淡淡的笑意。
眉间酥麻的触感很是清晰,他惊了一下,脊背轻颤,一股强烈的反应袭至全身,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掩饰,便露了丑。
轻软的裤料轻易便可看出形状。
江映宁怎会不知道这样的反应代表着什么,她也不尴尬,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而后起身,在走出偏厢的前一刻,她转头道:“想好了,就到正房来。”
“夫人……”在她将要走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声音叫住了他。
江映宁回头。
“我想要权势。”他右手虚掩着身体,“想要地位……”
他答得很快,一点犹豫都没有。江映宁或许是有预料的,她甚至只是轻轻顿了一下,而后勾了勾唇,抬步离开。
“可以。”
这是赵椿最后听到的一句话,她甚至都没问什么,轻易便给了。这些东西于她来说,不过是消遣而已,她自己都不怎么在乎,怎么会吝啬给予他人。
轻盈的脚步没有惊醒任何人,她在晨光熹微之时回到了正房,等寄云跟茗烟进来伺候她洗漱时,江映宁已经穿戴好坐在了妆台前。
寄云不常跟在她身边,只有茗烟微微差异,今日的床铺格外干净,倒像是不曾睡过一般。她面不改色地叠好了被褥,而后有条不紊地吩咐人进来收拾。
大约一个时辰,待仆从将膳食端上来的时候,她突然没了胃口,转身进了密室。
密室供奉的灵位前,她认认真真地上了两柱香,没有人跟进来,只有她一个人,对着三座死气沉沉的牌位,安静地跪着。
过了一会儿,石室的门突然打开,邬正青看她跪着,也不敢放肆,在灵台上拿了两柱香,点燃后恭恭敬敬地上了。
“石室潮湿阴暗,你身体不好,应该少来的。”他直起身,站在了她身后。
香炉烟气袅袅,飘过冰冷的牌位,然后消散在了石壁间。
江映宁跪在蒲团上,素白的裙摆微微垂着,她闭着眼,双手叠放在膝,跪得笔直。
“趁我还能来,便多来看看。若往后我真的不行了,便是不来,我父母兄长,想必也不会怪我。”她睁开眼,视线停驻在那几座牌位上,声音轻轻的。只有在这里,在这几座牌位面前,她好像还能做一个乖巧听话的姑娘。
这话说得悲哀,他心里微微抽了一下,不再提这件事。
“岐山脚下那块草场,我派人清出来了,你可以用。”他低头,担忧地道:“张敬纶心思太深,他毕竟是晋王的人,你跟他走太近,难免落下把柄。”
他背着手:“你心里应该有数。这次过后,不要再往来了。”
张敬纶此人,看着温和,内里却深得看不透。当年先皇驾崩之时,晋王身为年纪最轻的王爷,却最先从那场夺嫡漩涡中全身而退,这背后若是没有他的手笔,谁都不信。
江映宁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邬正青知她或许心情不好,便小心地退了出去,不打算在此处商谈事情。
午间,江映宁从石室出来,她只喝了一碗粥,便去午歇了。她躺在床上,身体依旧带着刺骨的冷,不过躺了半刻钟,她便难受地坐了起来,低声唤茗烟。
“扶我起来吧,去岐山草场看看。”她吐了口气,秀气的鼻子皱了皱,“睡觉一点都不舒服。”
茗烟挑了挑眉,“院子里有太阳,不若奴婢派人把长椅搬来,您在外边儿躺一躺。
江映宁拒绝了,她直接去了岐山草场,到地方的时候,邬正青顶着满头大汗来接她:“这么热的天儿,你来做什么,给你晒坏了……”
江映宁下了马车,热烈的太阳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唇瓣瞬间便干了起来。
茗烟扶她,寄云站在另一侧,身后跟着十几个护卫,他们骑着马远远地跟着,邬正青叹了口气,怕她身体受不了。
看了一圈儿,江映宁站在草场看台上,温热的风吹过来,她背后出了点汗。
“这处草场比我想的要大。”她摩挲着掌心,转头道:“过段时日,宛马进来,你让人把这处围了,莫要让人发觉。”
岐山少有人烟,她也不担心有人盯着。
邬正青嗯了一声,脑子却不知道转到了何处,问道:“岭关的马养得疲软,不若我们也找些门路……”
话还未说完,便见江映宁的目光幽幽地转了过来,他语塞,心虚地转过了头去。
空气骤然停滞,茗烟抬头看了邬正青一眼,没说什么,却在回程的路上开口了。
“夫人,邬先生说话直,却也不是没有道理。”她打开马车上的暗格,拿出几片参,放上热水泡了起来:“您远在边地,冀王的探子不会放到这儿来,正是韬光养晦的好时候。”
“小娘子还在宫里呢……她只有您了。”
茗烟心痛,她大着胆子去握江映宁的手:“皇上没有实权,到底护不住身边的人,您该早做打算。”
江若宜没有父兄护着,怎么可能在那种地方过得好。
说起妹妹,江映宁心里一梗,差点儿捏碎了手里的茶盏。
两年前,江氏势弱,梁夫人明里暗里地打探她妹妹,便是想送她进王府做妾,给冀王妃铺路。
江若宜多漂亮啊,上京再也找不出一个那样好看的姑娘了。
寄云低着头,不敢再言语。这些话她从前不敢提起,今日却借了邬正青的势,都说了出来。
“邬先生有私心,可是这份私心于您并无坏处。岭关适合养马,养军队,您手里只要有刀,便不用怕什么。”
两位王爷迟早要动手,那个位置总要有一个人坐,若要保住江若宜,她便必须要有权。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一直都很安静。江映宁望着窗外,茗烟抬头看了她一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她知道,江映宁听进去了。
下午的时候,岭关突然起了大风,大风之后就是大雨,豆大的雨水瓢泼而下,赵椿在前院,寄云在教他礼仪。
“夫人还没回来。”这么大的雨,便是寄云,都忍不住皱了眉头。
赵椿抬头,他坐在扶手椅上,身量笔挺。寄云回头看了他一眼,暗自赞赏。
他很好教,几乎不费什么功夫。
“夫人出去了?”
寄云嗯了一声,忍不住往外看,刚好在这个时候,前院厅堂之前,一片杏色的纸伞如云般散了开来,江映宁走在最前面,护卫跟在身后,她身上披着厚实的披风,茗烟撑伞,把她隔在冰冷的雨幕之外。
风雨太大,不过几步路,她身上,发间,便落了许多的雨水。
寄云心惊了一下,立刻吩咐侍女去请高娘子,而后拿起搁在门外的伞便进了雨幕中。不用怀疑,每逢岭关下雨,江映宁定是难熬的。
她会发烧,烧多久都有可能,每一次都可能熬不过去。
高如眉提着药箱匆匆而来,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了,可是即便看过多次,她也忍不住心惊。
一盆盆热水送了进来,江映宁捂着被子,依然浑身颤栗。
从前,她是最喜欢下雨天的。尤其是夏日,下完雨后空气很清新,青石板上湿湿的,她会拉着兄长出去钓鱼,即便路上青草沾湿了衣裳,她也开心。
夜半,所有人都守着她。
她做了个梦,梦见了她的妹妹。若宜拉着她的手,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她一直在喊姐姐,脸上满是泪。
“轰隆……”
天空一瞬惊雷,她脑海里的弦一下子便断了。深夜,玉水阁烛火已经熄灭,茗烟与寄云睡在了正房,两个人紧紧地守着她,生怕出什么意外。
夜半,雨势依然没有减小的趋势。
她抱着迎枕,静悄悄地走出了主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