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军营

岭关是大魏通往他境的重要关口,军务自然是重中之重。好笑的是,四年前,朝廷竟然没有任何先兆地派了个勋爵来此镇守,直接架空了先皇钦定的朱老将军。

换句话说,这个自古以来的屯兵之地,早就沦为了两位王爷争权夺势的筹码。

朱兴昌自然是不服的,可是他家中尚有老幼,冀王掐住了他的死穴,他便是再不忿,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宣侯到岭关的这几年,倒也是直接撂挑子,除了把持着一些重要的事务,余下的也都不管,直接丢回给了朱老将军。而且,他还不喜欢露面,来边地四年,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

邬正青与罗茂典,便是他亲自扶植起来的。

邬正青聪明,见多识广,才学也很不错,擅与人交,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一些,岭关的政务一直都是他在背后操控。而罗茂典,则是真正的二流子出身,什么都不懂,原先也只是朱老将军身边一个打下手的,一朝得势,自然猖狂,但这也正是宣侯想要的效果。

她丈夫不需要一个聪明的人跟朱老将军斗,他只需要扶植一个狂妄无边又满心贪欲的人,然后使劲搅浑了岭关军务这锅粥就可以了。

罗茂典完全满足他的要求,而且这几年做得很是不错。齐容在这个贫瘠的边城就是土皇帝,邬正青帮他管着家,罗茂典帮他干些杀人越货的事,除了朱老将军,凡是不服的,都下去见了阎王,别提有多舒坦。。

但是时间长了,再加上宣侯养病不出,人总会生出些不同样的心思来。

近半年来,这位罗将军可明里暗里办了不少的事儿,先是假屯粮之名挪了拨给军中给养的银子,然后又抓着给宣侯找药材的名义大肆搜刮财物,不过他也算还留了个心眼儿,上司不拿他总归站不住脚,所以每隔两月都会献些东西上来。

就这样,宣侯拿大头,他喝汤,日子就这么心照不宣地过了下去。

如果不是朱老将军来闹,估计岭关的军政,就会这样一直腐蚀下去。

“今早清点了库房,东西不算少,除了从京城带来的几箱金子,冀王赏的金器,还有户部拨下来的银两,剩下大多数都是名贵药材,年份都不短。”邬正青一手拿着册子,一手捏着根笔,正在给她报着库房清点的结果。

这里是侯府外院,离内院有一段距离,但是江映宁会在此处理事。

“朱老将军那笔银子,能拨得出来么?”

江映宁坐在扶手椅上,堆满卷宗的桌案放着一碗药,天气热,这东西不容易放凉,至今还飘着滚滚热气。

“不能。”

闻言,邬正青扔了笔,把账册摆在她面前,指着那一笔笔账目说道:“你看看,这哪笔银子是干干净净的,不干净的东西怎么明着用?”

军用银钱涉及的数额都很大,若是走侯府的私账,到时候又难免一场官司。

江映宁揉了揉眉心:“那就不从侯府出,你让敖达跑一趟,把姓罗的贪下去的银子逼出来。”

敖达是百户,也是邬正青在军中的人,他去也合适。

这二流子借着屯粮的名义挪走了银子,现在要她来填这个亏空,江映宁是忍不下去的。

这半年来,齐容都以养病的名义没再出现过,姓罗的少了压制,如今更是肆无忌惮。

“好。”邬正青答应了下来,他收了手中的账册,正要起身出去,却又突然顿住,绕了回来,问道:“你身体如何?”

江映宁原还没觉得什么,如今他突然一问,目光触及那晚褐色还冒着烟儿的药,顿时泛起恶心来。

“尚好,暂时死不了。”她撑着头,把那碗药推远了些。

看着她这副病恹恹的样子,邬正青心有戚戚,叮嘱道:“这玩意儿虽不好喝,却是保命的东西,你记得喝了。

他有时候真怕这女人一个不小心,把自己作弄死了。

江映宁可怜。

邬正青叹了口气,慢悠悠地去了总署。

夏日炎炎,树上的知了又开始叫唤了,吵得江映宁头疼。

寄云立马唤了人来,拿了长长的杆子把那扰人的玩意儿给粘掉。

晌午,玉水阁端盆端水的人都轻手轻脚的,谁都不敢扰了女主子午歇。可就在这时候,屋外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夫人,敖达让人给打了。”寄云刚从外边儿回来,脸晒的红红的,“伤得不轻,腿断了。”

江映宁坐在妆台前,茗烟在给她卸钗环。

寄云抬头,只看得见桌上一枚清晰的妆镜,镜中的女子肤色白腻,眼眸似露如水,便是不施脂粉,也美得动人心弦。

话音落下,寄云慌乱低头之时,妆台忽而传来一声清脆的扣响。

她心头一颤,用余光去瞧,才发现是夫人手中的玉簪,被用力扣在了妆台上。

“夫……夫人。”

“他现在在哪儿?”江映宁胸口骤然疼了起来,她抚了抚疼痛之处,没太在乎。

“百户大人眼下还在军营,罗将军将人扣下了。”寄云回道。

江映宁如今的处境,其实并不算轻松,单看罗茂典如今的态度就知道了。

江映宁拉下茗烟的手,闭了闭眼,身体往椅背上靠。

茗烟放下手中的木梳,问道:“您是否要亲自去看看。”

宣侯对军队的把控松弛了一年多,姓罗的又把朱老将军架空了,若是再不威慑,恐怕要出乱子。

江映宁揉了揉眉心,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嗯,去准备吧。”

岭关夏日炎热难耐,江映宁身体受不了,一般都是能少出门便少出门。

十二护卫,两三侍女,一架马车,简装出行。

岭关防线有三,内城与外城,还有宽阔的城壕。五里一隧,十里一墩,出了三十里便有一堡,百里为一城。

望着绵延的城郭,江映宁靠在安静地靠在车壁上,她在想,这样一个王朝,为什么会变得成这样。

华丽的外表下,满是蛆虫。

大约两刻钟,驱赶马车的车夫吁了一声。

“夫人,到了。”

寄云伸手搀扶着她,下马车的时候,她明显感到胸口的疼痛在加剧。

一副破落的身子。

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寄云换人抬来轿撵,轻纱层层放下,从外面看只有一个隐约的影子。

军队是否有战斗力,还要看主将与兵士的精神状态如何。很显然,姓罗的根本不会带兵。

营地很大很宽,望不到头,不远处设有烽火台,台上稀稀拉拉站着几个士兵,见一行人过来,都看戏似的往前凑。

军营没有女人。

何况是漂亮的女人。

越往中间石城走,周围越是多的兵停下来看,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喧闹不已。

不过一会儿,一声马匹嘶鸣响彻在天际,棕色肥壮的马儿闪电一般快速地冲了过来,抬撵的人手上差点脱力,轿撵一下子便倾斜下来。除此之外,还有因为马蹄用力踩踏地面溅起的泥点,精准地糊在了轿撵的纱帐上。

“夫人,对不住了,操练太急,差点儿惊扰了您。”

不过一瞬,马儿被勒住,那骑马之人生着一双精明的鼠眼,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江映宁扶着雕花木栏,依旧稳稳地坐在纱帐中,目光冷得发寒。

“放肆,夫人在此,还敢造次,你是想吃军棍不成。”茗烟指着对面那人,差点儿就要抄了随从的刀,亲自去砍了他。

寄云常年在外跑,做事老练,如今却也忍不得这样的羞辱,一把扯下腰间的软鞭,直直地往马腿上扫去。

马儿吃痛,重重地扬起蹄子,那男人被摔落下马来,捂着肩膀在地上缩成一团。

寄云是下了死力气的,何六好容易才站起来,一双阴翳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娘的,够劲儿。”他低低地啐了一声,身后逐渐喧嚣起来,男人回头,眼睛一缩,好歹收敛了一些。

来人粗眉大眼,脸型圆厚,吃得膘肥体壮,这便是此行正主,江映宁要见的人。

“夫人来此,是我手底下的人不懂事,惊扰了您,回去就罚,回去就罚。”他笑眯眯的,却不见真正歉意。

“是么,我看将军气色正好,想必也有力气管管家自家门前的狗,乱吠人的狗可要不得,没得损了将军的清明。”清润娇美的声音从帐中传出来,罗茂典眼皮子一抖,一边躬身一边探头,想要瞧瞧这位的容色。

他将人请进了军帐。

美人出了轿撵,头上带着幕离,看不清面容,但是那盈盈一握的腰,仍然让人浮想联翩。

他用力拍了拍脑袋,把头晃清醒了,才道:“敖达嘛,不过是略不恭敬了些,我小惩一番,夫人若要,我立马将人给您送回去。”

他拍拍手,手下便将人拖了进来。

那人鼻青眼肿,脖子一道深深的痕,一条腿无力地弯着,江映宁抬头看了一眼,寄云意会,将人扶了出去。

江映宁座了下来,她凝视着桌案上的那碗茶,棕绿的叶子起起伏伏,白玉似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案,说道:“罗将军应该知道,我要的可不止是敖达。”

“年前那笔军费,你拿出去多少,便一文不差地送回来多少。”她坐在主位,罗茂典也不敢吭声。

“军费……什么军费?”他喝了口茶,只跟她打马虎眼,“到我手里的银子您都是知道的,分分都花在了刀刃上,您可不要冤枉我啊。”

“而且侯爷……您来这种地方,侯爷可是知道的?”这位夫人半年来手伸得太长,他早就看不惯了。

婆娘就该在屋头暖被窝。

这么漂亮的女人,宣侯也敢放她出来。男人眼珠子一转,抬头,又望见那截小腰,心头一阵痒痒……

作者有话要说:我本以为男主可以出来,然而我手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