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想起

2015年,1月6日,清晨。

李亚诺站在被雪染白的长街,等候南曦到来。

已经过了十五分钟,南曦还没有出现,她就像要用故意迟到,来作为李亚诺昨天毁约的惩罚般,久久没有现身。

又是十分钟过去,南曦总算出现了。

她从被雪染白的地平线走来,穿着白色绒服,黑色的长发沾染点点雪花,白色绒帽带在头上,小脸被寒风冻得通红,嘴哈着寒气,双手插兜。

这一风景,让李亚诺觉得恍惚。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经历过这一切,在相同时间,相同地点,可等候的却是不同的人。

那存于记忆中,却以朦胧的身影,究竟是谁?

李亚诺还没深想,胳膊就被纤细的手臂挽上,只见少女带着调皮的笑,出现在自己眼前。

“诺亚哥,想什么呢?我都到你面前了还怔怔出神。”

思绪回归的李亚诺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感觉自己忘了件很重要的事,可能是错觉吧。”

南曦无所谓说,“管那么多干嘛,今天你是我的,只要想我就行了,走,先去游乐园,再去电影院,然后吃大餐,作为昨天的惩罚,我可要好好宰你一顿。”

李亚诺露出求饶模样,“请大小姐手下留情。”

“哈哈,那就看本小姐心情了。”

挽着李亚诺,少女在由白雪点缀的街上,欢快前行着。

因为曾在游乐场打工,所以门票很便宜,玩了一个多小时,才花近三分之一的价钱,只是在游玩过程中,李亚诺的恍惚更严重了。

好像不久前,自己跟另一个人来过游乐场,可她究竟是谁?为什么每次探究存于记忆中的面孔时,都会有层厚厚的白雾,阻碍自己。

“亚诺哥,亚诺哥,喂,回神了。”

南曦的声音,让李亚诺的意识回归现实。

可那种错位的矛盾更加强烈了,强烈到让他问出这样一句话,“南曦,我们之间,是不是还有第三个人?”

“第三个人?亚诺哥,你在说什么,不会是脑子冻坏了吧。”

李亚诺也有些动摇,“真的没有?”

南曦却被吓坏了,“亚诺哥,你怎么了,生病了?还是精神病?要不要去精神病院?你说没病?没病会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我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哪有什么第三人呀?”

听见这样回答,李亚诺心中升起强烈的沮丧。

没有吗?感觉却是那样强烈,犹如整个世界都扭曲了一般。

那高耸云端的摩天轮,不久前自己好像坐过,冲破云霄的过山车,自己也好像体验过,可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在李亚诺茫然时,南曦挽住他的手臂,很兴奋的说:“喂喂,亚诺哥,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游乐园之旅结束了,快,我们去电影院。”

“慢点,慢点,电影院又不会跑了。”

被南曦差点拉倒的李亚诺紧忙求饶,却又因‘电影院’这三个字,更加恍惚了。

像有非常重要的事,要从心湖浮现。

寒假间,电影院非常热闹,李亚诺排了半小时队,才买到票。

电影很有名,观众很多,李亚诺与南曦坐在中间,荧幕上则放映着开场前的广告。

南曦很兴奋,边吃爆米花,边讨论电影剧情。

相反,李亚诺很恍惚,他觉得自己来过这里,就在同样的影厅,同样的位置,只是身边的人,却不同了。

一个声音,也好似录音般,不断在脑海重复放映。

“亚诺哥,多希望我们永远活在十八岁。”

……

电影开播了。

熟悉的画面,早以知晓的剧情,不抱任何期待的结局,这个电影李亚诺早就看过了。

那被掩埋的记忆,也要突破白雾,浮现出来。

他的记忆线,存于虚假与真实之间,好似天枰两端同样重量的物品,只要再添加微不足道的要素,就会决定它倾斜哪边。

这个钥匙,就在南曦身上。

如虔诚的信徒在追寻救赎般,李亚诺问她,“南曦,你看过这个电影吗?”

得到的回答却是……

“亚诺哥,你白痴呀,这部电影前天才上映,我以前怎么可能看过,好了,专心看电影,别打扰我了。”

陪自己看电影的人不是南曦,那这个人会是谁?

泪水从李亚诺的眼角滑落,他想起来了,那个爱动漫与小说,说话容易脱线,却又很喜欢粘着自己的女孩,她叫南岚,两天前陪自己看这部电影,又在当夜,被黑龙吃掉了。

明明承诺过,要保护她,却只能眼睁睁看她被吃掉。

明明承诺过,哪怕被神明抹去痕迹,所有人都忘记她,自己也不会忘记,可最后却还是忘记了。

大叔说过,幸福就是你心中七巧板的形状。

如今,南岚消失了,李亚诺心中的幸福也缺掉一半。

电影结束,两人走出了放映厅。

南曦见李亚诺眼红红的,不由笑说,“喂喂,亚诺哥,不会吧,你的泪点这么低,才一段生离死别,就哭成这样。”

李亚诺什么都不想说,所以什么都没说……

“好吧好吧,看个电影都能让你伤心成这样,走,去肯德基,我请客,带你吃大餐。”

李亚诺还是没出声,只是点点头。

而什么都不知道的南曦,却嘟囔起嘴,在说句‘真是个对谁都温柔的家伙’后,就拉着他的手,离开了影院。

快餐店中,南曦点了很多东西,像要发泄某种不满。

若是以前的李亚诺,一定会笑着安慰她,可现在,却没有那个心情。

两人以一种很沉默的方式,在吃着很沉默的午餐。

就在南曦想问‘为什么不像以往一样安慰我’时,李亚诺开口了。“南曦,不得记了吗?你有个姐姐,叫南岚,我们三人一直都在一起的。”

“亚诺哥,你烦不烦,我说没有就没有。”

南曦的回答,让李亚诺很沮丧。

可还是很不甘心,他想要让对面的女孩记起‘南岚’的存在,“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要是真有位姐姐曾存在过呢?”

“才不要,若是有姐姐,那我就得不到亚诺哥全部的温柔了……喂喂,亚诺哥,你怎么了,脸色好吓人。”

李亚诺的脸很扭曲,他想要痛骂南曦,骂她怎么可以这样说,最终却还是放弃了。

因为他想起来,对面的女孩已经没有关于南岚的记忆,理所当然,也就没有了对南岚的感情。

错,不在这个已经慌了的女孩身上。

茫然站起身子,李亚诺在说声,“南曦,别跟着我,我想静一静,顺便验证某些东西。”后,就头也不回,跑出了快餐店。

南曦则呆呆坐在原处,还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证明南曦的悲伤,因为她也隐隐感觉到,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

明明知道结局,李亚诺却还是没放弃印证。

从晨阳老师,到院长,再到同学,所有人都忘记了南岚,不仅如此,连一切有关南岚的档案,也都被抹去了。

黄昏色在天边泛起,晚霞映街,李亚诺带着深深的失望,回到福利院。

他不知道,在外面,以有两个访客找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