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变得安静下来。
脸上湿湿的,越来越多的眼泪往外涌,我闭上眼,心头一痛。
默默淌了会儿泪,一面想着那个叫赵长卿的男人真是个侠肝义胆好人,他与我素不相识,居然不顾自己安危,挺身而出救我。
一面惊奇我为什么会这样难受。要知道这半年,我每天都很快乐,因为我什么都忘了,所以许多东西在我眼里既新鲜又好玩儿,除了刚被救醒时哭过,我还没掉过一滴眼泪呢。
他虽然舍身救我,可我们毕竟刚刚认识,怎么会……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胸膛里闷痛,像是被人并刀剖开了一样。
我心头一跳,难道我喜欢他?他长得好看,潇洒英俊,难免招人喜欢,而且他舍命救了我,他决然踏出灌木丛的身影现在还在我脑子里印着。
还有他竟然吻了我,那可是我第一次和人亲嘴,我的脸不由得发烫。
可又一想到他可能已经被恶人害死了,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脑袋里念头纷杂,天好像暗了下来,我朝前面望了望,惊恐地发现,不是天变阴沉了,而是恶人杜克找来了。
他一把扯开灌木丛,说:“差点儿被那小子骗了!小美人,你让我好找呀,幸亏你香,”
他凑近我嗅了两下,嘿嘿一笑:“我闻着味儿都找来啦!在华山派的地盘不方便,走,我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接着我眼前一黑,就被他装进麻袋里扛了起来。
他轻功了得,我在他背上毫无颠簸感,只有沉闷的风声,我心里害怕,不知道他要把我带到哪里。
但我知道害怕无用,不如等他放开我时努力逃走,逃不走,我也绝不活着在他手中受折辱!
过了许久,他把我从麻袋里拉了出来,然后又解开我的穴道,说:“你乖乖跟着走,否则我现在就找地方办了你!我饿了,咱们先去吃顿好的!”
这里是一个宽阔热闹的街道,人流如织,两边的房屋都敞开着门,摆放着玲琅满目的货物,我的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一个词,叫琳琅满目。
好像很久前,有人对我说过一样。我那些师兄师姐总是笑话我,说我说话的水平还不如三岁小孩儿,唉!都怪我脑子坏掉了,不然说不准我之前还是一个见多识广的大家闺秀呢!
我还没看够,就被恶人杜克拽进一家富丽堂皇的酒楼。
恶人点了一桌美食。我早上急着下山,都没好好吃早饭,午饭又没吃,早已饥肠辘辘,我吞了吞口水,扭过脸不去看,一心琢磨如何逃跑。
这恶人总是笑眯眯的,但我知道他就想毁我清白,现在是他饿了,等他吃饱……
事不宜迟,我必须赶紧逃走!但他武功这么高,我怎么从他身边逃走,就是我大师兄也打不过他,更何况我这微末功夫。
正在这时,有一个人推开酒楼雅间的门。
他浑身是血,腰悬长剑,脸色苍白,我又惊又喜,原来赵长卿没有死!
只是他受伤极重,一身白袍到处是血,他就这样走过来,身后跟着的店小二战战兢兢。
我刚要起身,他就走进来,坐在桌旁,端起酒碗,一口喝干了,又自己斟了一碗,举碗向杜克道:“谢前辈手下留情,不过这姑娘是我朋友,我今日一定要带她走。”
杜克也很惊讶,没想到他身负重伤还能跟过来,哼笑一声道:“既然知道我是手下留情,还敢来,好!我敬你是条汉子!不过我可不是每次都手下留情的。”
赵长卿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
那香囊面料倒是极好,水亮的湖蓝绉缎,可针脚粗糙,上面绣得两只鸳鸯体态滚圆硕大,简直是我见过最丑的鸳鸯。我见过一个师姐绣得鸳鸯,那才叫好看。
他从香囊里拿出一个通体润白的玉坠,递给杜克:“这是从西北国开采的和田玉,洁白无瑕,又经江湖第一巧手王源霁雕刻,价值连城。”
我倒吸一口冷气,价值连城!他为了我将价值连城的东西拱手送人?
杜克眼睛微眯,看着玉坠,摇摇头,说:“区区一个物件儿,就想换我一个活生生的美貌小姑娘?”
赵长卿朝窗外看去:“有一阵子了,金刀侍卫应该到了……”
“你——”杜克猛地站起身,朝窗外探了探头。
我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也惦起脚往下看,远远得看到一大队官兵排得整整齐齐地朝酒楼跑来。
残阳柔和,晚霞绚烂,赵长卿沐在昏黄的暖光里,端着碗不紧不慢喝酒。
他喝酒的姿势优雅,虽然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可一点儿不让人觉得落魄。
而我紧盯着满脸怒容的杜克,以防他忽然发难,一掌打死了赵长卿。
没想到,杜克还真这么想,一转身,掌风即至。
却听赵长卿朗声说:“前辈武功虽高,但带个人走出去也非易事,哪有带个物件儿周全?金刀侍卫是我大哥,你杀了我不要紧,往后在长安城行事可就不方便了呀……”
赵长卿气定神闲说着,杜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慢慢收了掌,从赵长卿手里捏了玉坠,从窗子里跳了出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杜克一走,他连忙从凳子上跳了下来,一把拽住我的手:“赶紧走!赶紧走!”
他拉着我“磴蹬蹬”下了楼。
出了门口,官兵也到了,不过他们并没有在酒楼停下。
几个骑兵过后,大队的步兵朝前跑去。
老百姓都躲在一旁,尘土飞扬,赵长卿带着我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我们跑得气喘吁吁,终于躲进了一个小宅子里。
里面杂草丛生,显然是久没有人住,一关了门,他就瘫坐在地上,满头大汗,不停地喘着气。
我虽满腹疑惑,还是俯着身子很耐心地等他喘好气了才出声:“那些官兵……”
“那些官兵最近每天都要去南校场演练,每次那个时候都会经过酒楼。我是骗他的。”
我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打心眼里佩服他的胆谋,又想到了那块玉,忙问道:“那玉……”
“玉是真的,价值连城。”
我愣了愣,又“哦”了一声,站起身来,再次认认真真打量他。
心里揣测着他为什么要对我好。
正想着,他朝我伸出手,让我拉他起来。
他仰着头,长长的眼睛,浓黑的眉毛,俊秀至极,我脑子里就什么都不想了,朝他笑了笑。
他怔了下,垂了眸,双手撑地自己挣扎着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襟,轻咳两声说:“我救了你两次,你要怎么谢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