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鸣笛声消弱了不少,耳边极速的风似乎也慢了下来,冷意渐散后是僵麻木讷的缓慢升温。
此刻,他乡的街头路灯下站着的一男一女,女生心跳如雷,她和少年对望着,仿佛再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他轻柔的嗓音在她耳边无限循环。
心头一暖,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着,手心的薄汗暗示着秦向暖紧张的情绪。
她扯出笑点头,“我一般都是在十二点前码完然后上床睡觉,只是那天情况特殊而已。陈老师还会给我煮菊花茶,很好喝的,下次可以带给你尝尝。而且你们律师肯定也是长时间用眼吧,喝菊花茶对眼睛好,明目的。”
“那就先谢谢陈老师的菊花茶了。”
“是我说要给你尝尝的,你怎么不谢我?”
“我没记错的话,某人还欠我三顿饭和一次充电宝呢。”
秦向暖一愣,泄气道:“知道了周律师,你记得这么清楚当律师有点屈才了。”
“那我应该干哪行不屈才?”
“会计。”闻言两人对视,然后不约而同的笑出声。
看着少年眉眼弯弯,秦向暖恍惚间好似回到了高中和周熠远的初见。
燥热的盛夏,枝头的蝉鸣肆意叫嚣,丝毫没有消停的趋势。
教室内的风扇慢悠悠的转动着,时不时还会发出老旧的声响。
学生们无力的趴在课桌上,生怕一举一动又会生出一堆汗意。他们灌着冰水,叠着纸扇,抱怨着这热到离谱的糟糕天气。
下节课是体育课,十三中的学生发誓,从没有哪一次无比希望数学或者英语老师抱着课本走进来,然后说那句没人信的理由-“你们体育老师生病了,体育课取消。”
“高一一二班所有同学,现在下楼!”体育老师的哨声在楼下响起,“快快快,五分钟内,操场集合!”
教室里瞬间幽怨声起。
“我听隔壁班的说今天测八百,不会是真的吧?”
一声掀起千层浪,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纷纷控诉这鬼天气还有讨厌的体育老师,只有坐在靠窗的秦向暖低头写着物理卷子。
直到一瓶冰水被放在她面前,秦向暖终于舍得从密密麻麻的卷子上抬起头,扶着眼镜和满头汗的谭薇晓对视。
“也就你现在还能坐得住了,你没听见他们说要跑八百吗?”
“跑吧。”秦向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这度数虽说不用跑完八百但还要跟着你们跑一圈。”
听着秦向暖如此稀疏平常的语气谭薇晓抽了抽嘴角,“为什么?”
“我这快五百六十度的眼睛不能剧烈运动,陈老师为了防止我四肢退化特意和老师们都打过招呼,让他们不要因此优待我给我偷懒的特权。”
“这么肯定?”谭薇晓挑眉,显然是不信秦向暖说的,“那我们打赌,谁输了请对方喝汽水?”
秦向暖没异议,比了个“OK”手势就和大家一起下了楼。
哨声响起,体育老师说完今天的课程后便让大家散开自由活动十分钟。然后在谭薇晓期待的目光中,秦向暖被体育老师点名。
“你度数高就不用测了,但是还是跟着慢跑一圈疏松一下筋骨,切记慢跑。”
“好。”
然后秦向暖就看到谭薇晓眼中的希望消失,她朝秦向暖比了个大拇指,啧啧道:“你妈真不愧是陈老师。”
秦向暖:“......”
陈女士不仅在十三中出了名的严格,她还把严厉的教学风格延续回家。所以在陈老师十年如一日的教导下,秦向暖觉得她已经不会再对任何事提起兴趣,起码在她高中毕业之前都不会了。
因为陈老师除了学习,与学习不沾边的一切都不许秦向暖碰。
可是这天,她在橡胶跑道上慢慢扶着腿躬下身子喘气,闻及远处传来的欢呼声促使她抬头去看。
在满操场的学生中,秦向暖一眼便看见了脸上洋溢着张扬明灿笑容的少年。
他在同学们的欢呼声中跑到终点,却没有像秦向暖这般狼狈的喘着气,反而在跑道上继续踱步,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
他的黑发被风吹乱,张扬的在他头顶乱舞着,他似乎并不在意。随手将贴在他额间的碎发抚到头顶,接过同伴递来的水时朝他笑着道谢。
那笑容如阳光般耀眼夺目,在秦向暖毫无防备时闯进她的内心。
那是秦向暖第一次相信世界上有一见钟情,或许是她理解错了,但她想,他会成为她记忆里很难泯灭的一束光。
“暖暖,你脸色好差,你真的没事吗?”
在谭薇晓第五次问她的时候,秦向暖终于出声,“晓晓,你送我去医务室吧,我肚子疼。”
“好好!”谭薇晓答应下来忙扶着秦向暖往医务室走去。
正值大课间,走廊上的人很多。秦向暖已经尽力不把重量放在谭薇晓身上,奈何越是她大口呼吸腹部便越是绞痛,没有丝毫缓解。无奈之下,她只能紧紧按住腹部企图把痛感按压回去。
教学楼和教务处是连着的,他们此时从走廊穿过去是到达医务室最近的路。走廊上站着许多交谈、玩闹的同学,青春期那点自尊心让秦向暖缓慢的直起身,她不想被别人看出自己的狼狈。
就在她死咬着下唇直起腰时身后猛的传来撞击,等到秦向暖回神时,她已经躺在冰冷的地板砖上。
耳边是小针的惊呼和谭薇晓的怒吼。
“你怎么走路的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你们,真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啊!你给我闪一边去!”
谭薇晓越看他越来气,高高大大的就会一个劲道歉,不像个男人。
“暖暖你再坚持一下,咱们马上就到医务室了。”
谭薇晓扒拉开他去扶秦向暖,瞅见她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和苍白的脸色都心惊。
地板的冰凉透过夏天薄薄的校服衣料传到秦向暖的身体,腹部像是受了某种刺激,强烈的绞痛让秦向暖说不出话。
她感受到谭薇晓要扶她起来,她想借力起身却动不了一点。她的身体像是被谁抢占了,除了捂住肚子她什么都做不了。
一时间脑子里闪过很多......
秦向暖想,她要是死了陈老师估计会很疯。
她想起来今天写的物理卷子最后一道大题还没写,也不知道她死了这卷子会不会被改?会不会因为这最后一题没写影响原本的成绩?
她想跟谭薇晓说一声对不起,她真的不是故意躺在地上不起来,她怎么没力气了。
她,她还想今天在操场惊鸿一瞥的那个男生。
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总不能叫他惊鸿哥?
一瞥哥好像也不太好听......
“周熠远!”
迷乱中,秦向暖听到一个人的名字。
“她怎么了?”
好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然后是谭薇晓带着哭腔的回答。
“她跑完圈岔气了,我们要去医务室!”
意识渐渐回笼,她感觉到面前有人影投过来遮挡住了窗外刺眼的光。然后身体被人抱起,秦向暖闻到了淡淡的香气,似乎是竹子的香味。
秦向暖睁开眼想看清他的模样,可是眼皮很重,恍惚间好似看到眼前的人和操场上的少年重合。唯一不同的是,少年没有在笑,反而绷紧的下颌与沉重的脸色让秦向暖开始自责。
她会不会很重啊......
这是秦向暖意识消散前最后想的事。
再次睁眼时,秦向暖看到陈老师沉着脸坐在床边。秦向暖想出声可喉间沙哑,泛起腥甜。
“妈。”
陈程霞闻声看她,见她醒了起身道:“来例假还上体育课,这是红糖水喝了就快回去上课,落下两节数学老师的课我可不给你补。”
等秦向暖收拾好自己回到教室已经是晚饭时间,同学们大多还在食堂或者小卖部,教室里的人所剩无几。
秦向暖还想找谭薇晓问问今天送她去医务室的人是谁,想道个谢,现下没见到她人也不急。坐回座位又继续去看试卷上最后那道大题,就在她提笔准备写的时候,门口传来敲击声。秦向暖闻声看去,视线与门口拿着一大摞试卷的男生撞了个正着。
是今天在操场上,她一眼就看到的男生。
“你们班同学还没回来是吧。”他将试卷放在讲台上,见秦向暖抬起头觉得有点眼熟,终于在看清她的脸后“哦”了声,“是你呀,你身体好点了吗?”
熟悉的声音将秦向暖思绪拉回,秦向暖想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你送我去的医务室吗?”
男生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当时看见你躺在地上可难受了,你朋友一个女同学抱不动你,情急之下就抱你去了,不好意思哈。”
男生突然的抱歉倒叫秦向暖意外,她急忙摆手,“不不,你不用道歉。是我应该和你说谢谢,谢谢你送我去医务室。”
“不用谢,同学之间不就是应该互相帮助嘛。这是今晚晚自习的数学卷子,到时候让数学课代表发一下。”男生转身预走,响起什么似的又转身望向秦向暖,“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熠远,一班的。”
“我叫秦向暖。”
“秦向暖。”周熠远重复着她的名字,然后露出笑容,“秦向暖,很高兴认识你。”
周熠远走后教室里就只剩秦向暖一人。
她坐回座位写下他的名字,周熠远。
白色的草稿纸上是清秀的字体,秦向暖在嘴巴里无声念着,余光瞥见窗外西方橙粉色的晚霞不由得一愣。
硕大的窗户整面被橙粉色铺满,寡淡的白色墙壁似乎都被染上晚霞的颜色。
秦向暖贪恋的注视着夕阳的方向,这一刻,她猛然想起自己曾看到过的一句话:
“太阳刚刚落下去的时候,天淡淡的,云粉粉的,很适合形容我喜欢你的心情。我别无所求,只想被阳光晒透。”
她感受到那片令人舒适的颜色、正治愈着她某处的残缺。
今天,似乎是和过去的每一天都不一样。
可能因为她有了属于自己的粉色秘密。
也可能,她知道了他的名字。
也可能因为那瓶还未收到的战利品汽水?
想到这里秦向暖嘴角咧的更大,她低头自顾自笑着,无视了周熠远疑惑的目光。
“你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了?笑的这么开心。”
“秘密。”
说完正准备拐进小巷的秦向暖被人猛的一推。
后背撞向矮墙却没有疼痛感,反而感受到有手垫在她的后背,将她与墙面隔开。
她看着和她只有一掌距离、周熠远被放大的面孔,呼吸一窒,心跳也漏了半拍。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天开始,我要做一个冷酷的人……(带墨镜)(谢谢小宝的评论!抱歉我不能回复 因为我要做一个冷酷的人)(带墨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