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修)

白衣女子摘下帷帽,一根古朴的乌木簪半束青丝,如墨的黑发披散在肩头。

她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如一座秀丽巍峨的雪峰,遮住了窗外的日光,阴影笼罩下来,一种似药非草的苦香慢慢渗透进鼻腔,赵昭禁不住瑟缩。

“见过老夫人。”白衣女子说道。

声音低柔清雅,极富韵律,非比寻常的好听。

赵昭拿眼偷偷瞧去,她可真高啊,白瓷般的肌肤泛着清冷的光泽,侧脸线条尤为利落,深凹的眼窝、高挺的鼻梁透着一股精致的疏离,却又有种隐隐的熟悉。

隐隐约约,胃泛起抽疼,赵昭忍不住紧缩眉头,默不作声地轻捂肚子。明明见到那个瘟神才会发作,怎么突然疼了起来?

季老夫人暗含探究的眼神落在白衣女子身上:“你说的话,可有证据?”

什么证据?赵昭疑惑不解。

屋内的火炉烧得微微作响,清冷的佛手香和苦香在空气中交织涌动,气氛有些凝滞。

女子从容不迫地从怀里掏出一枚墨色扳指,阳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光:“老夫人可认得此物?”

她将扳指交给崔妈妈呈给老夫人。

赵昭只见季老夫人拿到手里端详片刻,再抬头看向女子的眼神已明显有所不同,眸光微闪,隐隐有些激动之情。

赵昭不知道,这是历代国公府给儿媳妇的传家宝,当初季德昏迷不醒,老夫人想拿这个给赵家下定,却怎么都没找到。

“这是国公爷给我的定物,说回头就禀明老夫人选个吉日,三书六礼,娶我过门。”说到这里白衣女子微微哽咽,她的手轻轻放在腹部,“如今我已怀有身孕,还望老夫人为国公爷的骨肉做主。”

赵昭惊愕地看过去,正巧那女子转过头,四目相接的刹那,她一双凤眸黑沉如墨,眸光清冷如雪,微微上挑的眼角好似刀尖,在阳光下点出一抹寒光。

赵昭心口陡然一凉,再定睛瞧去,对面的人凤眸凝怨,妍眉含愁,俨然一副绿惨红愁的哀怨模样,难道刚刚是她眼花了?

赵昭满腹疑云,胃又是一阵挛缩,肚子不受控制地发出好大一阵腹鸣,仔细听还打着颤儿。

昨夜到现在她只吃了半块桃酥,实在饿得不行了,赵昭无地自容地垂下头,下巴恨不得戳进胸口,小脸比身上的嫁衣还要艳。

“去请柳太医和孔姑姑过来给人把脉。”季老夫人又看了一眼深深埋着头的赵昭,“带她去暖阁。”

赵昭讪讪地告退起身,跟着可心去了用琉璃菱花隔扇隔出来的暖阁,此时刚立冬就烧上了火墙,一进来温暖如春,赵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刚一坐下,就有丫鬟端着青瓷菊瓣盘走来,上面垒着小山似的枣泥糕,笑道:“先吃点东西吧。”

赵昭贝齿轻咬下唇,伸手拿了几块。

“够吗?要不把这盘子都拿走吧。”那丫鬟把比赵昭脸还大的盘子往前递了递。

旁边几个小丫鬟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忙又捂住嘴巴。

赵昭抬眼,清澈的杏眸里映着丫鬟不怀好意的嘴脸,她摇摇头淡淡地道;“够了,谢谢。”

小把戏罢了,平日在赵家就备受刁难的赵昭见怪不怪,只把瘦小的身躯往玫瑰椅里一缩,不管怎么着都得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她死也不要当饿死鬼。

八岁那年她失手害那个瘟神摔下了假山,被嫡母关在柴房里饿了整整三天,自那以后,她什么苦都能吃,就是受不了饿肚子。

赵昭双手捧着枣泥糕,小口地吃着,吃相并不狼狈,让想看笑话的丫鬟们有些失望。

“我还是押外面那位。”

“可这个是走了正路的。”

“但人家肚子里有货啊,这个有吗?只知道吃。”

季府的枣泥糕做得太噎了,糊在嘴里不好下咽不说,吃进肚子里腻腻得,越来越不舒服,赵昭吃了几口就停了,

眼下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

她都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这个外室,若没有她突然找上门来,老夫人也不会把东西收了。

可那人毕竟是自己夫君的外室。

夫君?赵昭低头,手指摩挲绣着凤戏牡丹的大红嫁衣,一点都没有已为人妇的感觉,她如今到底算什么?

虽然走了三书六礼,但盖头未掀,合卺未成,更别提双朝敬茶、上族谱这些事了。

此时外室找来,若真的确认有孕,老夫人会怎么对自己?

正愁眉不展的时候,崔妈妈亲自过来领她:“老夫人叫过去,走吧。”

赵昭站起身,突感一阵眩晕,她扶着椅背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昨夜出了事她就一直跪在佛堂,担惊受怕,心力交瘁,强撑着精神挨到现在,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了。

“还不走?”崔妈妈误以为她在磨蹭,出言催促。

赵昭深吸了几口气,脚步虚浮地跟在崔妈妈身后。

季老夫人就见赵昭跟个鬼似地飘了进来,脸色比走之前还要不好,好似马上就要昏过去一般。

赵昭也正在偷偷瞧季老夫人,只见她眉眼都比之前舒展了不少,脸色好像也好了少许,而刚刚跪着的女子正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喝茶。

赵昭心里一沉,走过去,裙摆微散,跪在了老地方,恰好在白衣女子的脚前。

女子俯下身,状似关切地问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本就高挑的对方因为坐着更显得气势迫人,她侧面对着老夫人,只有赵昭能看见她眸底闪过意味深长的幽光,“还是说,见了我就这么让你不舒服?”

她的话有些奇怪,好像另有所指,盯着赵昭的黑眸幽深暗邃,一股莫名的凉意顺着脊椎骨蔓延而上,赵昭忍不住微微战栗。

季老夫人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道:“她叫玉英,在你之前就跟了德儿,但德儿这病来得急,这事没来及跟我说就耽搁了,如今自然要留在府里。”

老夫人特意强调对方是在她之前,还有意粉饰太平,明显对玉英多有维护,可又没说清玉英到底以什么身份留在府里。

赵昭听得云里雾里,这边玉英站在身侧盈盈下拜:“谢老夫人体恤。”

季老夫人看着玉英点点头,目光瞄向她的肚子,现在月份太浅,柳太医说还要再过一个月才能确认到底是不是喜脉,不过孔姑姑咬定说是有了身子。

季老夫人轻轻转动佛珠,垂眸沉思,长房只有季德一个嫡子,这一胎决定了嫡系的未来,不容有失,有些事她得慢慢想,有的人也需要细细看。

季老夫人迟迟没有动静,赵昭却跪不住了,刚刚吃下去的枣泥糕在胃里翻涌,一阵阵泛着恶心,她眼冒金星,开始冒虚汗,身子一软,撞到了玉英的身上。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天旋地转的眩晕感愈发严重,赵昭想撑起身子,不小心抓到了玉英的胳膊。

玉英微蹙眉头,不动声色地抽走手臂,抬手挡在腹部,微微上挑的眼角睨着赵昭,唇角抿出耐人寻味的弧度:“你伤了我有什么干系,只要不是故意伤我的孩子就好。”

“我、我没有…”赵昭面色发白,连连摆手否认。

“你小心点儿,别碰着英儿。”季老夫人面露不满,派崔妈妈和可心去扶玉英坐下。

“谢老夫人。”玉英顺势坐下,冰冷的视线沉甸甸地压在赵昭头上,“妾身和腹中的孩子今后就全靠老夫人庇佑了。”

眼前发黑,赵昭再也支持不住,晕倒在了地上。

“呜呜呜,姑娘怎么还不醒啊,她打小身子骨就弱,还跪了那么久,季家人也真是的,非这么不依不饶干什么!”

迷迷糊糊间,赵昭听到有人在哭。

“有哭的那功夫,先去把毛巾投了。”一个老迈的声音说道。

水声渐渐响起,

那个年轻的声音又忍不住埋怨:“这季府也太过分了,姑娘昏了,他们不闻不问也不请个大夫,反倒紧着那个来历不明的外室,哪儿有这样的!国公爷死了,那也不是咱们姑娘的错呀,谁想一嫁人就守寡的。”

“快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我先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热菜,你好好看着姑娘。”

女子的哭声低了下去,脸上温温的,有人在给她擦脸,赵昭缓缓睁开了眼。

“姑娘醒了!”

孙妈妈赶紧折了回来,满是皱眉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寻梅脸上还挂着泪珠。

有她们俩在身边,赵昭瞬间感觉踏实了许多。

孙妈妈将赵昭扶着坐了起来,寻梅拿了软枕垫在她身后,又拿湿毛巾给她擦脸搓手。

“这里是哪儿啊?”赵昭看着精致的架子床,绣着瓜瓞绵绵的大红洒金帐子,一时有些迷茫。

寻梅跟孙妈妈对望一眼,试探地问:“姑娘,你是忘了今早的事了?咱们去了荣禧堂,见了老夫人。”

记忆似潮水涌进脑海,丫鬟凄厉的惨叫声,老夫人拿出来的三样东西,还有个叫玉英的女人,然后老夫人的态度……

赵昭揪紧了身上的大红鸳鸯绣被,这季家是不能待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丢了性命。

“咱们回家。”

“她假扮成丫鬟,带着丫头和婆子跑了。”崔妈妈得了信,立即禀报季老夫人,“需要把人追回来吗?”

季老夫人摆摆手,手肘支在引枕上,阖上眼转动佛珠,这次她倒要看看赵家会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咱家女鹅身子有点弱,前期还是属于比较可欺的状态,后期会变成只有男主能欺负,再后来就会欺负男主了。额,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