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这样吗?”苏玉珍面露疑惑,抬手轻轻按了一下许安的喉结,许安只觉得嗓子里一阵痒意,静静看了面前人几秒钟,然后羞涩地偏过头。
“宋二少,都怪你,瞧你三言两句的,把我们许安吓得都不敢讲话了。”苏玉珍道。
宋应山打开手中的折扇摇着,摇头笑道,“苏小姐可真是冤枉我了,许公子才不是害怕,是害羞呢。”
“看到苏小姐和许公子感情这般好,还真是叫我们这些孤家寡人艳羡不已啊”
“哎哟,这话从宋二少口中说出来,怎么听上去如此违和呢?”苏玉珍饶有兴致地把玩许安的发梢,靠在他肩上对宋应山说,“不提宋家的家世背景,单凭宋二少的相貌才学,在整个灵安县,要什么的好姑娘找不到,还不是任君挑选?如不是令尊令堂那边眼光甚高,迟迟不肯松口,只怕给二少说亲的媒人能把宋家的门槛都踏破了吧?怎么这会儿在你口中,自己倒成了可怜的孤家寡人了?”
宋应山啧了一声,轻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苏小姐少年时期便独自支撑门庭,万事皆由自己做事,自然体会不到我的感受。事无大小,桩桩件件都遵从父母之命,未必乃我之幸啊”蕴含着淡淡忧愁的目光不断飘远,似乎只是放空什么也没看,又似乎落在了远处那些乘船在莲叶间穿梭、嬉笑玩闹的女孩子们身上。
苏玉珍心念一动,暗想,宋应山话里有话的样子,莫非真有了心爱的女子,但是父母不同意过门?哈,这倒稀奇了,这位宋家二公子一向是端方君子的形象,四处游历访学追求圣贤之道,心中何曾有过半点儿女私情?若是有朝一日能在他那张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到痴怨之色,倒当真有趣
画舫上已经开席,也有不少公子小姐是会察言观色的,选择了留在大船上吃酒聊天、互相交际。林乔雅被李墨恒缠得烦了,正好借机来到庞夫人身边陪她吃酒、说话。
虽然林乔雅和郑苓两人都心知肚明彼此不对付,但表面功夫林乔雅还是会做的,毕竟要说什么话、逞什么势、显什么威,她身边两位“得力干将”都帮她做了,自然不用自己出手。
而郑苓呢,虽然平时爱跟家里人撒娇,但也绝不是娇气懦弱的性子,一直认为林乔雅等人对她的排挤是女孩子们之间的事,应当由自己来解决,又不是小孩子了,遇到麻烦便回家找爹娘哭诉帮忙,多丢脸呀。
因此,庞夫人只知道郑苓有赵欢她们几个玩得好的手帕交,与林乔雅等人关系一般,却不知道女儿和对方交恶。林县令这一块金字招牌在蓝心镇还是很好用的,再加上林乔雅自身的家教谈吐也不俗,她和庞夫人谈论眼下时兴的珠宝首饰、京城贵妇们风靡的裙摆花样、宗亲王室今年以来的婚丧嫁娶,等等话题,一顿酒席下来,庞夫人打心眼儿里觉得这个姑娘嘴甜、聪明、会来事,以前没有深交倒真是遗憾了。
最后一丝晚霞从天边散去,天色渐渐变得昏黄起来,画舫上星星点点的宫灯亮了起来,形成两条蜿蜒灿烂的灯带,庞夫人面带得色,向众人介绍说,这是郑老爷请了宫里荣休的工匠老师傅专门打造的,这些宫灯远看已然流光溢彩,近看更是精妙绝伦。
苏玉珍凑近一盏宫灯瞧了瞧,原来内壁嵌了许多块雕刻成椭圆形的粉色琉璃——琉璃这东西从海外舶来,近年间在大周境内风靡起来,虽然不再是王室专供,但也价格不菲,而粉色琉璃又是其中的珍品,得亏郑家家底丰厚,才舍得这么用料,难怪船上宫灯投下来的光影都这般赏心悦目,不由赞道,“当真是精品。”
有内行识货,庞夫人更高兴了,“正月十五元宵节,我家办的花灯会还要漂亮,到时候请诸位一定赏光来玩。”
从午后玩到现在,郑苓几人还没有上来的意思,庞夫人急了,叫来自己的贴身侍女吩咐道,“银屏,你快去叫人,把苓儿她们几个喊回来,别玩了,天色这么暗了,荷塘里又是荷花又是莲叶的,水路都看不清,若是哪个小姑娘不当心,从小船上一觉跌下去——哎哟,我都不敢想。快快,你亲自去,挑几个手脚利落的船夫,过去帮忙划船,一定要让她们赶紧回来,安安稳稳地上船来——”
“对了,她们到现在连口东西也没吃,连口水也没喝,这几个孩子也真是玩疯了!银霜,去叫人把后厨灶上温着的羹汤拿过来,待会儿伺候苓儿欢儿岚儿小荷一人喝一碗”
下人们摇着小船凑上来劝的时候,郑苓还老大不乐意,撅嘴道,“我还不饿呢,娘着什么急啊,再说了天色还不晚,银屏姐姐,你去跟娘说,让我们再玩会儿吧!”
“哎哟我的小姐,您可饶了奴婢吧,夫人听了这话准得开罪奴婢办事不力。”银屏面露难色,无奈地劝道,“小姐,你们也玩了一下午了,也该歇歇吃点东西了。您不饿,兴许赵小姐、宋小姐、李姑娘她们饿了呢?再说,眼下的天色,夫人担心您看不清路,行船危险,还是先跟奴婢回去吧,若果真没玩够,不如明日继续?反正几位小姐今晚都要留宿的,不急于一时。”
“阿苓,你看那边船上,我怎么看着陪在伯母身边的人,像是林乔雅啊?”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不一定是亲人,也有可能是敌人,赵欢对林乔雅的不喜程度,甚至让她凭借远远一个剪影,就能一眼辨认出来正是对方,她凑到郑苓的耳边小声道,“阿苓,咱们还是回去吧!怎么一会儿功夫,林乔雅都跑去跟伯母套近乎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伯母灌什么迷魂汤?你得快回去问问!”
李墨荷也累了,手里握着一柄新折的圆润的荷叶晃来晃去,“回去也行,银屏姐姐说得有道理,反正大家都不急着走,咱们可以明天再接着玩。”
郑苓被说动了,“那好吧——”银屏喜出望外,忙让家丁们将郑苓所在的船套了索,由前面的渔人摇橹拖行后面的小船,来到画舫旁边上船。
“娘——”一上船,郑苓就如幼鸟投林,一头扎进了庞夫人的怀里,庞夫人搂住她,一边轻抚她的脊背,一边嗔道,“真是个疯丫头,也不看看如今天色多晚了。瞧你哥哥,跟朋友下去转了两圈,早就回来了,还陪娘打了两圈牌,多好?偏你是个不听话的”
郑苓吐了吐舌头,无话可说,只得冲一旁的兄长送去埋怨的眼神,“谁叫你这么早回来的,怎么不多玩一会儿?”
郑荃也很无奈,同艘船上的几个人都跟他交情一般,嘴炮挺厉害,动手菜得很,连打个下手都整不明白,两次他钓上来的鱼都被稀里糊涂地放跑了,看得他火冒三丈,随便找了个借口,回到了画舫上面坐着,一边听身边人互相吹捧,一边偷偷观察宋应山和苏玉珍打机锋,一边关注着李家弟妹的状况,一边应付自家娘亲的牌局,时不时还要在茫茫的荷塘里搜寻一下李墨荷的身影,真是在百忙之中还要抽空无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