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发生的一切,自然也被众人尽收眼底。
有人小声交谈,语气惊讶,“原来,这个小农女,也不是完全没有来历啊,竟然与明月楼的林小姐是表亲?方才她还叫林巧表姐呢。”
“真是奇怪,可我从前随娘亲去林家做客,似乎没听许夫人提及有什么姐妹啊?”
“嘿,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吧,许家的三小姐是收养的弃婴,跟兄长、姐姐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自然感情不和。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孩子会打洞,这位收养来的假千金,虽然许家对她恩重如山,却也到底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完全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品格,当年不遵从父母安排的好亲事,自己反倒跟个山野村夫私定终身,把许家二老气得一命呜呼,许家自此与她断绝关系,所以后来才不大与长兄长姐来往”
“还有这回事儿呢?”一旁的邱雪听得啧啧称奇,远远地瞅了李墨荷一眼,催促那人,“再说说,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辛?”
说话的这位岑小姐向来是陪衬鲜花的绿叶,自己还是第一次在宴会上成为人群的焦点,不免得意,“咳,我还听说啊”
“庞夫人到——苏小姐与许公子到——”下人突然高声打断。
“咦,是那位美珍阁的东家苏玉珍苏小姐吗,她也来赴宴了?”女孩子们一下有了新的兴趣,纷纷起身,“走走走,咱们也出去看看热闹。”
刚才的秘辛,顿时变得无人问津,岑小姐张口,“哎,你们怎么这就走了,我还没说完呢”
“梅姐姐——”李墨竹拉了拉李墨梅的衣袖,好奇地问,“荷姐姐为什么走到那边去了?”
李墨梅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帮她擦去嘴角沾着的奶渍,牵着妹妹跟上人群:“没事,我们先走吧,你荷姐姐有点事,一会儿就跟上来了。”
一张清新秀美的脸蛋出现在眼前,方才八卦的主角之女李墨荷挑了挑眉,好像一头睡醒后慵懒伸腰等待狩猎的猛兽,笑得有些危险,“岑小姐哦?方才讲别人家的闲话,讲得很过瘾吧,嗯?”
岑小姐没想到,离得那么远,李墨荷也能听到自己说话的内容,一时有些脸红,但仍梗着脖子,“怎么,我说错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是什么道理,当年的事情,你娘做得,我说不得?”
“哟,你还挺委屈?”李墨荷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一口一个当年,你几岁啊,是亲眼看到了还是亲耳听到了?又不是你自家的事情,你了解多少?不过以讹传讹,搬弄口舌,编排是非,污人清誉,你不会还觉得很光荣吧?岑小姐,真没想到你人品这么低劣啊?”
“你敢骂我?”岑小姐恼了,脸颊染上几分绯色,“你、你——”下意识抬手就想往李墨荷脸上招呼。
这软绵绵的力道,毫无攻击性的巴掌,李墨荷压根没有放在眼里,她出手如电,使了五分力气,一把捏住岑小姐的手腕,将她往后推,本身坐的位置就靠近亭边围栏,李墨荷的这一动作,几乎快要将人推进水里,岑小姐的腰弯成一道弧度,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发丝已经隐隐触碰到水面了,她吓得大叫,“啊啊——你放开我,我要掉下去了,会死人的,真的会死的!”
“你放心,岑小姐,我怎么会拿你的性命开玩笑呢?”李墨荷嘴上这样说,手里却突然卸了两分力气,像是没抓住似的,岑小姐整个人又往下坠了几寸,她拼命地抓紧李墨荷的手,脚尖勾着亭边的围栏,只觉得整个人都岌岌可危,眼里忍不住涌出生理性的泪花,声音哽咽,“救救我——呜呜呜你拉我上去求求你了,我不会游水——”
“都跟你说了啊,没事的。”李墨荷叹息一声,一把将岑小姐拉了回来,还顺手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你说你,好好的,为什么非要议论别人的家事呢?我这人啊,很小心眼的,最听不得别人说我娘的不好,一时冲动,难说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万一吓到小姐,就不好了,你说对不对?”
“”岑小姐只觉死里逃生,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一颗心还在胸膛里扑通扑通急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仍旧呜咽着默默流泪。
“唉,真拿你没办法”李墨荷揽住岑小姐的肩膀,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问,“好点了没?要不要喝水缓一缓啊?”
岑小姐脸上惊恐的表情还没完全消散,看着李墨荷这般神色如常与自己说话,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只觉得她可怕得像个吃人的怪物。
“别这么瞪我啦,真的,我一直是个和平爱好者。”李墨荷微笑,脸上浮现出小酒窝。
听到动静的仆人跑来,见一人无言垂泪,一人柔声安慰,弄不清楚状况,“两位小姐,方才发生什么事了?小的听到有人叫喊呼救?”
“没什么,我们闹着玩呢。”李墨荷牢牢地握住岑小姐的手腕,表情自然地问她,“是不是啊,岑小姐?”
岑小姐分明从那一抹笑意里察觉到了森冷的威胁:不配合,我就再把你丢下去一次。
她麻木地点了点头。
见没什么大事,仆人便离开了。
李墨荷拉着岑小姐的手,好像两人是一对相识已久的好友似的,亲亲热热地问,“岑小姐,今日第一次见面,我还未请教你的芳名?”
“”岑小姐抖了一下,喃喃道,“岑思君。”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李墨荷赞了一声,“很好听的名字。”
“岑小姐,你不用害怕,我不是什么疯子,不会伤害你”岑思君闻言,立马用一种难以置信又受伤的眼神看向李墨荷,仿佛在说,你刚刚的行径难道不算伤害?
“别这样嘛,刚才只是吓唬你一下,我手上有分寸,不会真的让你出事的。”李墨荷道。
岑思君又想哭了,这个李墨荷根本就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疯子,她难道不知道,方才但凡多放手几寸,自己就真的会掉进水里没命了?
“怎么这么多眼泪啊?”李墨荷从怀里抽出一方绣好的手帕递过去,“喏,擦一擦吧。说真的,我没想害你,就算一个不小心没抓紧,让你掉进水里,我也会第一时间跳下去救你的,相信我。”
岑思君泪眼朦胧地问:“你没骗我?”
“嗯。”李墨荷点头,目光澄澈,“方才行事冲动了些,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听到你对我娘的事情胡乱揣测。有时候,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未必就是事实。正如方才家丁分明听到你的呼救,可我随口解释一句,他们便相信是个误会,足以见得人是很容易被假象蒙蔽的,更何况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岑小姐,我只希望,你以后对于不了解的事情,不要信誓旦旦地当成真相,广而告之。这样不仅是对当事人的尊重,也是对你自己的一种保护,你觉得呢?”
岑思君沉默了片刻,李墨荷便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对方终于开口,“我知道了。你放心,以后关于你娘亲的事,我都不会再提了。”
“谢谢你。”李墨荷高兴地抱了抱岑思君,温柔地对她说,“瞧你哭得眼睛都红了,这样出去见人可不好看,不如我来帮你敷一敷吧。”说着,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芦荟胶,用指尖沾了一些轻轻涂抹在岑思君的眼尾。
轻柔的动作,让岑思君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睫羽轻颤,突然又有一丝错觉,仿佛面前的人也没有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