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夜幕降临,天空挂满繁星。一簇簇火把点亮黑夜,火光宛若一条缓慢游行的火龙,照亮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吃酒的村民三两结伴举着火把回家。

汉子们背着已经睡着的娃走在前方,年轻媳妇们则紧紧挨着自家男人,听着深山里传出的兽吼声,吓得面色煞白攥紧了手中火把。

吃酒的客人渐渐散去,热闹了一整日的卫家恢复安静。

卫老头不知何时已经回屋歇下。卫大虎被灌了许多酒,整个人瞧着却一丝醉意也无,他把倒在地上的板凳拾起来摆好,随后去灶房盛了盆热水,迈着愉悦的步伐推开自个屋门。

桃花坐在床头,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门口。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有人进屋了。

她紧张地双手攥着衣角,盖头下的娇嫩面容早已嫣红一片。从迎亲到拜堂,桃花心头都没有升腾出太多紧张情绪来,就像山上砍柴般,虽是第一次嫁人,但想来也就那么回事儿,按照顺序照做便是,有甚大不了的?

嫁人不过是从这个家到那个家的区别。

可,可随着院子里的客人渐渐散去,她心头那个胆仿佛突然被人戳了一下,瞬间就泄了气。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然忍不住去想象自个嫁的男人到底长啥样,是个什么性子,未来好不好相与……

盖头下的桃花脑子一团麻乱,卫大虎却没有那么多想法,他把热水放桌上,伸手去揭盖头时,他发现自己掌心汗津津的,连忙把手收回来在身上来回擦了几下。

再伸手时,卫大虎跟个二愣子似的,开口知会媳妇:“那个,我要掀盖头了。”

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跟前响起,桃花吓了一跳,双手下意识攥紧:“你、你掀便是!”

卫大虎轻笑一声,桃花反应过来自己声量着实有些大了,顿时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仿佛感受到她的羞恼,卫大虎不再犹豫,直接伸手掀开了红盖头。

卫大虎对新娘子的长相是没有任何幻想的,可当看见桃花的那一瞬间,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他爹真是给他说了一门好亲啊!

好白一媳妇!

桃花久久没有听见声儿,心里不由从紧张变成忐忑,可是自己长得不如他心意,他不喜欢?

因紧张而乱蹦的心脏渐渐平息,桃花心头莫名有些失落,还有两分惶恐,如果未来丈夫不喜她,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思及此,她鼓足勇气抬起头,想要看看对方此刻的表情,却不想刚掀起眼睫,便对上一张充满男子气概的脸。

而这张脸上,带着让她心脏漏一拍的红晕。

“你……”

“嘿嘿。”卫大虎眼也不眨瞅着她脸,一双大手挠着后脑勺,笑得一脸傻气,咋这么白,他媳妇咋这么好看这么白。

瞧他这样不像不喜她,桃花心头忐忑顿消,被他直白的目光瞧的有些害羞。正想说些什么时,后知后觉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儿,她双眼直直落在他身上……

是、是家中房梁太低,还是这个男人太高了点……啊?

卫大虎见她一会儿瞧屋顶,一会儿瞅自己,心里顿时明白过来她在琢磨什么。心头顿觉窘迫,生怕她嫌弃自己长得太高,连忙转移话题:“媳妇,我给你打了热水,你肚子饿不饿?我再去给你弄些吃的。”说着便要去灶房。

“不用了!”桃花连忙叫住他。

卫大虎回头,桃花生怕他误会,解释道:“我、我不饿,三花给我拿了许多吃食。”

“哦。”卫大虎站着没动,桃花看着他,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桃花在家中独立惯了,不爱做那小女儿姿态,虽然面对尚且陌生的丈夫有些紧张,却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慌乱。她踱步到桌边用热水洗了脸,犹豫片刻,拧了帕子递给卫大虎,小声道:“你也擦擦脸吧,累了一天了。”

卫大虎毫不客气接过帕子胡乱在脸上来回擦了一通:“不累,娶媳妇怎会累,我浑身都是劲儿。”

这人可真是,桃花没忍住觑了他一眼,一时竟觉得自己看岔了眼。瞧着寡言模样,没曾想说起话来不着五六。

紧绷了一天的心,在这一刻蓦地松懈下来。

桃花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大概是一种尘埃落地,一切比自己想象中更好一些,她心头并不排斥这个男人。

洗完脸,趁热水尚有余温,俩人一前一后把脚洗了。

卫大虎端着洗脚水泼到院子外,桃花则背对着屋门坐在床头,她眼眸低垂,指尖动作缓慢地解开衣裳,一件又一件……

卫大虎进屋时,微弱烛火摇曳在昏暗屋内,淡淡月光从窗沿外照射进来,桃花侧身躺在床上,身上搭着一张薄被,露出整个雪白的后背。

卫大虎连忙转身,轻手轻脚把门拴上。

听见身后的响动,桃花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她感觉到身上的薄被被人掀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息喷薄在她后背,使她浑身颤栗。

黑夜中的那一抹白,就像那金贵的细白面,兑了水后被揉成面团,被厨艺欠缺的新手厨子对折成了百般模样,翻来覆去,乐此不疲。

……

翌日。

天色还未大亮,桃花便早早醒了,即便浑身不适,但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还是让她强撑着起了床。

穿衣裳时,她瞧见自个身上又青又紫的痕迹,一张脸是又红又臊。还好卫大虎知晓自个力道重些会留下痕迹,没有往衣服遮不到的地儿使劲儿,否则今日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成亲当晚要做的那种事,娘偷偷教过她,只道不疼,也就那般,一会儿便过去了。

可昨晚发生的一切,全然与娘说的相反!

明明十分的疼,她睡着之时卫大虎还在使劲儿,更没有“就那般”。

桃花一张脸又红又烫,赶紧伸手拍了拍,她忍着不适迈开脚步,别别扭扭在屋里走了好一会儿才习惯。

卫大虎在院里劈竹子,见她起了,一把丢下手中的刀,起身拍掉一身碎屑走过去:“天色尚早,怎么不多睡会儿?”

桃花拍开他伸过来想搀扶她的手,瞪着眼:“作甚?”

面对媳妇的冷眼,卫大虎嘿嘿直乐,她不让扶便不扶,径直去堂屋扯了张凳子到院子里:“坐着,我去给你打洗脸水。”

桃花连忙看向四周,她不好意思坐着,奈何卫大虎已经端着热水从灶房出来。

桃花瞅了眼爹的屋子,门还关着,似乎还在歇息。她心头不由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醒的比爹早些。

“我往灶里丢两块柴火,昨日剩下许多饭菜,朝食将就吃可行?”卫大虎去里屋拿了干净帕子,桃花伸手去接时便听他说道。

哪有男人忙活吃食的,桃花洗完脸便要起身去灶房,被卫大虎摁住了肩。他笑着说道:“用不着你,热个菜的事儿我还是能干,你今日多休息吧。”

桃花被他摁得动弹不得,就跟昨晚似的,他微微使劲儿便叫人撼动不了分毫,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绕到屋后抱了一捆柴火去灶房。

坐在院子里,桃花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看着远方被浓雾笼罩的深山,入目是全然陌生的一切,但她的心却没有一丝茫然,莫名安心。

这就是她以后的家了。

喜宴散去,一地狼藉没有收拾。

院子里摆着几张桌椅,墙角也有一大摞没有洗的碗筷,村里人家办酒桌椅碗筷不够时,招呼一声,上门做客的人家便自带碗筷,这在乡下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昨日吃完酒,自家带的东西大家伙自个就拿了回来,眼下院子里的桌椅碗筷是在两个舅舅家借的。

桃花挽起袖子正准备收拾,余光瞧见侧屋的门开了。

她连忙站直身子,卫老头一出来,她便开口叫道:“爹,您醒了。”

卫老头对她点了下头:“起了。”

家里这么多年只有他和儿子两个人,卫老头还有些不太适应,但家里只有他一个长辈,还是说道:“农户人家没有太多规矩,你既嫁入我们家,日后便是一家人,短什么缺什么直接和大虎说便是。”

桃花呐呐点头:“是。”

卫老头便自顾自去灶房打水洗脸,桃花反应过来忙上前要帮忙,卫老头连连挥手说自己来:“腿虽是瘸了,手且还好着呢。”

卫大虎见桃花站在一旁十分不安,他揭开蒸盖,抬手挥开袭面的雾气,徒手从锅里端出一碗蒸蛋,对桃花道:“不用管爹,他不需要人伺候。赶紧洗洗手盛了饭过来吃,这是我特意给你蒸的鸡蛋羹。”

桃花站在原地有些无措:“怎么蒸蛋了,我不用吃蒸蛋……”

“怎么不用吃?”卫大虎回头看瞅她。

桃花对上他的目光,从他眼中看出了疑惑。不是明知故问的疑惑,是真的不明白她“我不用吃蒸蛋”的疑惑。

“鸡蛋金贵,我们可以攒着卖钱。何况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哪里就配吃蒸蛋了,桃花心说。

卫大虎空着的那只手突然在她脸上捏了一下,桃花惊地险些跳起来,瞪着双目瞅他:“你干啥!”

“我不干啥,就是觉得你傻乎乎的,我想捏一下。”卫大虎一脸乐,瞅着她说,“傻桃花,日后你想吃蒸蛋便蒸来吃,不需要做了什么才能吃。我们家也不攒鸡蛋,如果你实在想攒,那你便攒吧,不过不是攒来卖,而是攒来吃的。”

说完他便端着蒸蛋去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