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谢烟鹂没想到,自己在花店偶遇的暑假工,这么巧,和她不但是同班同学,更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大魔王。
整个下午,她都忍不住去观察他,然后发现他竟然……
一!直!在!睡!觉!
什么样的人这么能睡?熬夜看守花店了吗?
怪不得他随便损坏花店财物、乱报价格,楚双枝还能忍他,果然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啊。
到了放学时候,住校生还有晚自习要上,走读生自由选择,谢烟鹂看了一下,全班好像只有她自己走了……
啊,不对。
谢烟鹂看看最后一排,蒋兆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
还是有人和她一样不爱学习的嘛。
谢烟鹂毫无心理负担地背上书包,宋程程忽然问她:“你要回家吗?”
“对啊,我是走读……”
谢烟鹂还以为同桌会劝她留下上晚自习,没想到小学霸也背起书包:“我今天也要回家,咱们一起吧?”
小学霸都邀请了,她难道能说不?
谢烟鹂眼睛弯弯说:“好呀。”
两个人一起快快乐乐地出了校门,谢烟鹂问宋程程:“我还以为你们好学生都是分秒必争,怎么舍得不上晚自习?”
宋程程犹豫一下才说:“我英语不太好……我妈替我找了个家教,让我每天晚上回去补课。”
“每晚?”谢烟鹂咂舌,“那也太辛苦了吧?”
“还好,也就两个小时。上完课正好可以写作业。”宋程程又叮嘱她,“你不要说出去,我妈说这个家教很难请,万一被别人知道也想来上就麻烦了。”
“那你就这么告诉我了?万一我也想上呢?”
宋程程傻了眼:“啊?你也要上?”
她这模样,明显是完全没有考虑过,谢烟鹂也有积极向上好好学习的一面。
谢烟鹂装深沉说:“原来你觉得我是个坏学生。”
“没有没有!”宋程程慌了,“我就是……就是觉得……”
谢烟鹂失落道:“没关系,毕竟我是育才出来的,你会这样想也正常……”
说着,四十五度看天,可惜挤不出一颗眼泪,只好用叹气来替代。
宋程程以为自己伤到了新来同桌脆弱的心灵——
她长得这么漂亮,还大方,请了大家吃冰淇淋,就算以前是育才的,可既然转学来一中,说明是想要好好学习的。
自己却用老眼光看人,实在是很过分!
“对不起,”宋程程犹豫一下,还是下了决心,“要不,你今晚和我一起回家……咱们一起上课?”
谢烟鹂以前习惯和朋友这样开玩笑了,没想到小学霸这么单纯,一时没有忍住,抱住宋程程哈哈大笑说:“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我没生你的气,我和你开玩笑呢。”
宋程程茫然地抬起头:“真的吗?”
谢烟鹂笑得肚子疼,把头压在她的肩上说:“真的……”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谢烟鹂,你在干什么!”
谢烟鹂转头,街角,康蓉正尖叫着冲过来:“你果然背着我有别的女人了!怪不得非要转学来一中!!!”
康蓉穿得很摇滚,黑色的露腰短上衣,配了一条黑红相间的蕾丝蓬蓬裙,上面还挂了两条银闪闪的链子,小腿袜搭厚底玛丽珍,睫毛涂得很长很长,眼影五颜六色,眼线快要飞到太阳穴,大红唇亮闪闪,叠涂了不知道几层的亮油。
总而言之,打扮得十分不良少女。
宋程程被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马上要挨打了,却见康蓉冲过来之后,从另一边把她给抱住。
“那我也要加入你们!”
她不是来破坏这份友谊,她是来加入这份友谊的。
宋程程被她们两个夹在中间,康蓉穿得夸张裙摆体积庞大,其实细瘦一条,谢烟鹂看着平平无奇,可胸口平地起波澜。
宋程程忍不住脸红,挣扎说:“我要喘不过气了……”
谢烟鹂这才把她放开,又把康蓉从她身上剥下来:“别吓着我的新同桌了。”
康蓉叉腰道:“还说我放学可以来找你一起吃饭,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们两个是不是就要私奔了?”
“说不准。”谢烟鹂耸了耸肩,“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啊。”
康蓉哇哇大叫:“你这个负心汉!”
宋程程不习惯两人的相处模式,小心翼翼地后退两步。
谢烟鹂一只手挽住康蓉,免得她上蹿下跳,一手对着宋程程摆了摆:“别害怕,她只是脑子不好,不咬人的。”
康蓉说:“那可不一定,你瞧我这牙多白……我爸从国外带回来一箱电动牙刷,我也给你拿了五根。”
又对宋程程说:“见者有份,我克扣她的,分你两根。”
宋程程连忙红着脸说:“我不用的。”
“别和我客气。”
康蓉说着,就要去掏她那个挂满了徽章和玩偶的包包,宋程程抵挡不住,只好说:“那……那我请你们吃章鱼小丸子。”
“这就对了嘛。”康蓉甜甜蜜蜜说,“瞧咱们三个,多恩爱。”
她满口跑火车,却和谢烟鹂是从小认识的交情,两个人从幼儿园就在一起,初中三年一个班,毕业时一起烂泥扶不上墙,双双去了育才。
只是谢烟鹂心血来潮跑去一中,康蓉她爹却很理智,知道自家女儿不是学习那块料,也没时间替她办借读,康蓉就只好继续待在育才,隔空对着谢烟鹂争风吃醋。
三个人在康蓉的严肃要求下,手挽着手去买章鱼小丸子。
卖小丸子的阿姨手脚麻利,第一份给了康蓉,因为她一直在喊饿。
谢烟鹂问:“你中午没吃饱?”
“食堂吃腻了。你不在,我也懒得出校门。”康蓉有气无力,“我再去那边买点吃的。”
学校门口都有这种小吃街,宋程程急着回去上家教课,拿了第二份也走了。
谢烟鹂自己一个人等着,视线随意扫过路边,忽然“咦”了一声。
红绿灯那边,有个人影,又高又瘦,人流中,如鹤立鸡群。可再仔细看时,绿灯亮起,人群流动起来,就看不见了。
谢烟鹂往前走了两步,那边,却忽然传来康蓉的尖叫声:“——滚啊!别他妈碰我!”
康蓉站在麻辣烫摊子前面,被几个男生围住。
为首一个头发剪得很短,脖子上丁零当啷挂了不知道几串链子:“叫这么大声干什么?看到我这么爽?”
康蓉被他恶心坏了,怒骂道:“田霈,你放什么青天白日臭狗屁呢!谁看到你会爽啊?你妈把你生下来,看你一眼也要吐了!怀胎十月,就生下个你,简直倒了血霉了!”
她声音大,口齿清晰,围观路过的听到,都没忍住笑了。
田霈被她骂得丢了份儿,脸色一沉:“你他妈说什么……”
却被人从身后用力一推,向前扑去,差点摔了个狗啃屎。
他身后,谢烟鹂收回手来,打量了一眼跟在他身边的小弟,小弟连忙让开路,谢烟鹂走到康蓉身边:“没事吧?”
康蓉说:“遇到这种傻逼,我的眼睛和心灵都很有事。”
田霈正被小弟扶起来,闻言大怒:“你说谁傻逼!”
康蓉嘻嘻一笑:“谁应了说谁。”
田霈气得整张脸都红起来,拳头握紧,谢烟鹂连忙把康蓉挡在身后,皱眉问田霈:“你到底想干什么?”
田霈勉强压住火气,看她一眼,怪笑说:“当然是来找你的。”
“找我?”谢烟鹂挑了挑眉,“我不记得咱们有什么交情。”
田霈和她,在育才也算是同学,只是一个一班一个十三班。育才收的学生成绩本来就差,能在育才上最后一个班,更是差生中的翘楚。
谢烟鹂对这样的男生敬谢不敏,倒不是嫌弃他吊车尾,只是觉得他品味很低,总是把自己当做一个首饰架,项链叠带七八根,要不是育才禁止打耳洞,说不定耳朵上也要挂满。
这样一棵行走的圣诞树,谢烟鹂不记得和他有过什么瓜葛,田霈却不知从哪扯出一封信,拿在手里扬了扬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说你也给我写过情书,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谢烟鹂:“哈?”
这一声疑惑太响亮,康蓉也惊奇道:“你癞蛤丨蟆想吃什么天鹅肉呢?”
“转了学去一高就想赖账了?”康蓉伸手要去拽那封信,田霈往后一躲,把信塞进胸口的衣服里,“怎么,还想销毁证据?”
“没想赖账。”谢烟鹂拦住康蓉,皮笑肉不笑说,“我就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田少也认字?”
田霈在学校名声很臭,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对异性有憧憬很正常,可他仗着家里有钱,在学校横行霸道,听说还强吻过女孩子。至于成绩,则总是霸占倒数第一的桂冠。
想要考第一难,想要一直考倒数第一,不得不说,也是一门本事。
这样一个人,谢烟鹂连敷衍他的意思都没有,刚好康蓉点的麻辣烫好了,她替康蓉付了钱,拎着袋子就要走。
田霈急了,要来拉她:“谢烟鹂,你给我站住!”
这样冲动的男生,很烦,很麻烦。
谢烟鹂有点不爽,却见打斜里伸来一只手,指节分明,发力时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尾指一枚银戒,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中折射出橙红色的光芒。
这只手拽住田霈的手臂,轻描淡写似的,将他一把甩了出去。
下一刻,田霈横着撞在一旁的大铁桶上,里面满满一桶冰粉白雾缭绕,被他撞翻了,从头到脚浇了下去。
他不知道是吓到了还是冰到了,躺在那里惨叫起来,却被人踢了一脚,冷冷说:“闭嘴。”
这一脚踢在他的小腿,谢烟鹂眼看着田霈脸都白了,抱着腿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行凶的人,站在那里,一脸漫不经心,就好像他刚刚甩出去的并不是一个人高马大的人,而是一件刚刚洗好的衣服。
正是谢烟鹂的新同学蒋兆。
谢烟鹂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还没出声,旁边的康蓉已经大声说:“我靠!太帅了!帅哥,请受我一拜!”
蒋兆闻声,视线扫了过来,和谢烟鹂碰上,不过一触,便又转开。
他虽然面无表情,可谢烟鹂硬是从这张冰山脸上看出了“别废话”三个字。
谢烟鹂:……
忽然觉得有点丢脸。
谢烟鹂清了清嗓子,刚要感谢,却又惊呼一声:“小心!”
蒋兆身后,田霈趁他们正在说话,红着眼从地上爬了起来,抓着旁边摊位上的铁铲向蒋兆挥了过来。
谢烟鹂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蒋兆身前,哪怕蒋兆反应极快,将她拽向一旁,可铁铲仍旧擦着她的手臂划了过去。
血几乎是一瞬间就淌了下来,疼却慢了一拍。谢烟鹂吸了口气,刚要去碰伤口,却被蒋兆拉住了手:“别动。”
又抽出一条手帕,敷在她的伤口上:“自己按住。”
都什么年代了,居然有人随身携带手帕?!
谢烟鹂瞠目结舌,蒋兆视线落在她的手臂上,眉峰皱起,向着一旁惊呆了的康蓉说:“扶着她。”
康蓉这才回过神来,上前要来扶她:“啾啾,你没事吧!”
谢烟鹂说:“没事……”
突然发现,自己竟然靠在蒋兆怀里。
蒋兆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臂,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中。
谢烟鹂像是被烫到,几乎跳着从蒋兆怀里跳开。
蒋兆说:“等我一下。”
谢烟鹂说:“好。”
然后就看蒋兆大步上前,将田霈从地上扯了起来。
田霈刚刚行凶,凭的是一时之气,可他再怎么胡作非为,到底只是个高中生,伤人见血后,早就把凶器丢在了地上,看起来倒比受害人谢烟鹂还要失魂落魄。
他被蒋兆扯起来后,挣扎道:“你干什么……”
回答他的,是重重一拳。
蒋兆比田霈几乎高了一头,田霈被他扯着领子,两只脚勉强能够着地,挨了一拳,头向后猛地一仰,可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第二拳、第三拳已经落了下来。
蒋兆出拳干脆,没有多余动作,利落中透露着狠厉,一看就是练过。
第二拳的时候,田霈就失去了抵抗力,软软地挂在他的手里,像是一只风干的鸭子,被打得鼻血横流,惨叫着求饶。
而打人的蒋兆,却依旧是面无表情,这一瞬间,冷酷到了几乎无情的地步。
几人站的地方不算偏僻,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的人,指指点点的声音不绝于耳,谢烟鹂眼尖,看到有人掏出手机,像是要报警。
她松开按着伤口的手,上前拉住蒋兆说:“不要打了……”
蒋兆回过头来,一颗血珠溅在他的眉骨,凝固如鲜红的石榴子。
夕阳最后一缕光落下,路灯自远方一盏盏亮了起来,头顶的灯光如瀑布般涌下,要他的脸立体如同雕塑般俊美而不近人情。
冰冷的大理石雕刻神祗,无爱无恨,不懂凡人喜悲。
心猛地漏跳一拍,谢烟鹂轻声对他说:“我的伤口很疼,陪我去医院好吗?”
他低下头看她,两片削薄的唇紧紧抿着,不知是灯光照耀还是错觉,谢烟鹂像是看到他的眼尾泛起红痕。
这一点薄红,映衬得他的眉目越发戾气横生,如同野兽般,肆意地要一切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有点可怕,又……有点可怜。
谢烟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他可怜,来不及多思考,掐了自己一把,要自己的眼中泛起一点泪光,有些楚楚可怜地举起手臂,向着赤红眼睛的少年展示自己的伤口:“带我走吧。”
蒋兆的视线凝固在她长长的眼睫上,少女的面颊被橙色的路灯照出清晰柔软的弧度,她的肌肤光洁如雪,可一道长长的伤口蛮横地撕裂了这片雪白,像是十二月最后一朵玫瑰,凋谢在了寒冬。
她高高举起手臂,眼中跳动着星星一样的光芒,望着他,如同向着恶龙献祭自己的公主,羸弱天真中,又透着无法言说的执拗坚决——
她靠近他那一刻,哪怕知道自己会受伤。
也义无反顾,至死不渝。
良久,蒋兆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将满脸是血的田霈丢在地上。
动作间,一缕头发自他的额上垂下,他修长的手指插入发中,将自来卷的头发向后一捋,刚刚一瞬间的冷酷淡去,又成了那个懒洋洋的蒋兆。
谢烟鹂总算松了口气:“走吧。”
可蒋兆说:“稍等。”
又等?
他是大爷,谢烟鹂只好等着,看到他走到瘫在地上的田霈身边,半蹲下去,一只手搭在田霈的喉咙上,另一只手从他怀里抽出什么。
等他回来,谢烟鹂好奇问:“你刚刚和他说什么了?”
“告别语。”他说着,拉过她的胳膊,“怎么还没止住血?”
他的指尖是凉的,可大概是因为刚刚的“运动”,掌心却炽热如一轮初升的明日。
热度一路向上,沿着血管,蔓延而来。谢烟鹂觉得自己脸有点热,小声说:“我血小板有点低。”
康蓉早就跑去拦了车,远远就喊:“快快快,咱们赶紧去医院!”
她声音大得要命,大家都回头看,谢烟鹂只好说:“来了。”
也就忘了继续追问蒋兆,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等他们走了以后,田霈的小弟们终于敢上来把他扶起来。
这么短短一会儿工夫,他的脸就肿成了个猪头。
有个小弟说:“大哥,咱们要不要报警啊?”
另一个小弟骂他:“你是不是傻逼。大哥刚刚拿锅铲把谢烟鹂给划伤了,你不知道她爹是谁?还敢报警,真想蹲监狱啊!”
哪怕育才都是有钱人子弟,可二代们也分三六九等。
谢烟鹂她爹不但有钱,还交际甚广,市里什么活动,他都慷慨解囊,很能说得上话。这样一个人,又是女儿奴,真报了警,说不定谁倒霉。
小弟们心有戚戚,都闭了嘴。
有个小弟却又发现不对:“大哥,你怎么了?”
田霈被他们扶起来,可是死死咬着牙关,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刚刚,他倒在地上,浑身疼得要散架了,那个打他的人又回来,轻描淡写地掐着他的喉咙。
“再有下次……”
掐在他喉咙上的那只手渐渐收紧,田霈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马上就要死了,可没有人发现他要死了,没有人来救他!
他只能在窒息里,听着那人冰冷地微笑着说。
“你的运气就不会这么好了。”
空气猛地涌进喉咙,是那人松开了手,田霈满脸都是眼泪和鲜血,连滚带爬地向着和那人相反的方向逃去。
他又活了下来,可如果再有下次,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会杀了他!
旁边的小弟还在聒噪,田霈打了个哆嗦,尖叫着说:“都闭嘴!闭嘴!送我回家!快!我要回家!”
妈妈,那个人实在太可怕了TAT!
作者有话要说:无论什么年纪,都要及时为老婆伸出援手——蒋兆抄写男德手册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