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知懿前往琼花舞团报道,是暑假开始的一礼拜后。
其实正常来说,北舞大四的实习通常都安排在九月份,可这是校内实习和接受学校安排的情况下,像乔知懿这样申请过自主实习的,一切具体时间安排就要跟着实习单位走了。
这一周里,乔知懿将堆在学校的杂七杂八都搬到了汀兰这边。
而且因为她的小零碎实在是太多,沈枢还特地腾出一个房间让她当做收纳间。
没有矫情地拒绝,乔知懿接受得心安理得。
毕竟以他们目前的关系,她满脸客气地摆摆手才显得奇怪。
兴许是知道她对于同居这件事还在适应期,沈枢也没有不识趣地过多要求,反倒是暂时搬到客房睡了几天。
他们之间的生活习惯差距太大,偶尔见面上个床、吃顿饭不突出,但真放在眼下的处境里,反倒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比如,有次沈枢晨跑回来遇着下楼倒水喝的乔大小姐,以为她刚起,刚想问她早餐意愿,结果就看见后者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表示“还没睡,要去补觉”。
去舞团报道那天,开车送她的人还是沈大总裁的特助。
琼花舞团坐落于城郊的文创园C区,是单独划出来的一片地,不仅笼盖了日常起居和训练室,更是有一座私有的剧场。
每年的重要节日都会有演出,时不时还会接待其他城市来巡演的舞团。
作为今年唯二的实习生,乔知懿刚一来就吸引了不少人关注,其中不乏两个和她同校毕业得学姐,看她的眼神更是闪得不行。
也是因为实习身份,她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样每天住在舞团,只需要每周来几天,作为“龙套群演”和替补的身份配合演出排练。
副团长是个热心肠,带着她转完一圈后,还特地喊来位校友学姐:“文清,这段时间你带带知懿,和她多说说团里的事。”
“好嘞!”
目送副团长离开,邵问清立刻撇下刚刚的端庄派头,两眼放光地开始介绍舞团内部。
说着说着,话题便绕到另一个实习生头上:“原本那个北艺的也说好是今天来,但好像家里有事,得过两天。”
说完,邵文清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压低声音:“其实啊,你们俩还是竞争对手呢,就我们现在正在排练的那个《风花雪月》,空出来一个名额,团长的意思是在你们里面选一个顶上。”
乔知懿惊讶:“是要上央视纪录片的那个《风花雪月》吗!”
邵文清点头:“就是那个。”
“这对你们实习生来说可是好机会,往小了说,事关大学毕业后留团里转正的名额,往大了,可是未来几十年的路啊。”
乔知懿笑了,眼底的野心欲望一览无余:“那我可得好好争取一下了。”
邵文清连连点头,满意道:“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孩,想要什么就说出来,可千万不能像有些人,明明很想要偏偏就得装矜持,好机会又不会被送到她嘴里!”
被邵文清带着和舞团的其他人打了个照面,乔知懿最后又被送到了团长的办公室前。
原因是前者表示收到了团长的微信指派。
起初她也没多想,可当敲门后走进,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办公室内的人同一时间看过来,她身穿浅绿色旗袍,明明早就年过五十,可胜在保养得当,除却皮囊外,更是气质优雅似水仙铃兰。
“哎呀,知懿来了,快进来坐!”
似是看出来了她眼里的惊诧,秦绛笑吟吟地招招手:“怎么,才一个月没见就不认得了?”
说着,她又看了眼一旁的团长金世英,贴心道:“放心,金团长早就看过你照片了,还说要给你和小冰墩子包个新婚红包呢。”
“小冰墩子”指的是沈枢。
而全天下能这么叫的人,也就只有面前这一位——
沈枢的亲生母亲。
乔知懿缓过神,扯出一张漂亮的笑脸走近。
有关沈枢的身世,她从哥哥乔砚铭那里也打听了不少。
父母早年离婚,继母带着私生子登堂入室,而生母又在几年后复婚,并且诞下一个娇俏可人的女儿。
乍一听也算是拿了个苦情戏剧本,可偏偏主人公是沈枢,倒是半点也悲痛不起来。
因着雷霆手腕和修罗心肠,更是早早就被沈家老爷子视作继承人培养,他在星渚集团的股权占有也早就超过了他父亲,声望地位同样如此。
至于秦家那边,虽然秦绛当年离婚没有拿走沈枢的抚养权,可秦家上下对这位少公子的态度可是半点不退。
其实她之前还听过一个乐子,因为同时属意,沈、秦两家的老爷子都希望沈枢可以做继承人,为此还在某个大场合骂起来。
一想到那个场景,一想到“祸国妖妃”的头衔居然也能套在他沈枢头上,她就忍不住想笑。
乔知懿没想到秦绛和琼花舞团的金团长竟然是旧识,看明白形势后更是发挥嘴甜的特质,一口一个,哄得双方都眉开眼笑。
她是家里疼着宠着长大的孩子,很小就明白“嘴甜和会哭的才有糖”。
刚约好周末逛街,秦绛略显随意地提起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和沈枢同一屋檐下很辛苦吧,天天板着个脸,不知道是还以为面瘫晚期呢。”
第一次听到有亲妈这么形容儿子,乔知懿憋笑,但还是道:“主要是有您的基因,板着脸也是帅的,还能忍受。”
秦绛被逗乐,看着金世英:“我说什么来着,沈枢能和知懿结婚,就是他们沈家头顶烧高香,何止是高攀。”
沈枢刚吃过午餐,就收到了秦女士发来的消息。
面无表情地打开,先一步看到的不是像之前每一次的吐槽,而是一张毫无精修痕迹的照片。
构图稍显凌乱,显然是偷拍视角。
虽然只有侧脸,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照片里的人,是乔知懿。
照片里的人五官精致,面庞轮廓又太过优越,哪怕只是抓拍视角也格外地吸人眼球。
光源斜斜打下,落在她发顶一圈,原本乌黑的发丝被勾勒出一层浅淡的明亮金。
乌黑眸,纤长睫,鼻尖的粉棕色小痣活灵活现。
她今天只化了淡妆,美艳之外更添几分虽然意外,但恰到好处的清纯甜美。
这时候,秦女士剪他没回复,又连着发消息过来:
【这么漂亮又优秀的女孩子,怎么就摊上你了呢!】
【你平时可得对知懿上点心,人家大学没毕业就得天天对着你那张年近三十的棺材脸,我都替她不值!】
沈枢:“……”
揉了揉眉心,他开始后悔这么快就让她们两个认识,敲字回复:【您放心,她可从来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秦女士:【那最好!】
以为就此打住,沈枢刚想放下手机,下一秒就在屏幕上瞥到意外的名字。
薄唇轻抿,他回:【再说吧,她不想去我也不会逼她。】
秦女士:【我先说好,沈家那边怎么闹我不管,可如果你敢让知懿沾进那堆泥汤里,我手上的股份你一分也别想拿。】
沈枢扬眉,也算是将秦女士给儿媳妇撑腰的这份心思体会了个十成十。
没有继续打字,他重新点开最上方的照片,指尖浮在半空中,久久不再有动作。
盯着那张脸看了会儿,他的思绪逐渐飘远,鬼使神差地想起一个星期前的那个夜晚。
喝醉的小麻烦精睡在浴室,他没辙,只好自作主张地帮她脱衣服洗澡,一系列事情做下来好不容易把人抱到床上,偏偏不省油的灯又开始作妖。
意识不清下,她迷迷楞楞地拉住他的手,开始讲梦话了。
关键,梦话的内容有一大半都是在骂他。
“混蛋沈枢……”
“没情趣的老男人,怎么偏偏是跟你结婚啊……”
他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帮她掖被角,从善如流道:“是是是,和我结婚真是委屈大小姐您了。”
对于他来说,这场婚姻何尝不是“令人讨厌”的存在。
协议结婚,不讲真情,只谋利益。
写在结婚证上的名字从来都不是沈枢和乔知懿,而是沈、乔两家手里的项目资源。
站在客观立场,他们都是彼此最好的选择。
当然,前提是没有所谓“真爱至上”的附加条件。
不敢细算,他确实也不太需要。
甚至嗤之以鼻。
没有多想,沈枢准备离开去其他房间睡觉。
可步子还没迈出去两下,耳边再度传来她的呢喃嘤咛:“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沈枢了……”
一番话在一秒钟被反复思量,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看。
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她的睡颜上,虽然不能用恬淡乖巧来形容,但胜在清纯无害,像个鬼点子都憋在肚子里的纯瑕天使。
他轻哂,不疾不徐地笑了下:“那看起来,我们要你不情我不愿地纠缠一辈子了。”
结束舞团报道的第一天,乔知懿晚上回到汀兰天湾的别墅时已经快七点钟了。
四肢差点被滚烫的夏风吹软,她浑身都是疲劳劲,走进玄关后随手将包包丢去沙发,姿态随意到全然不在意它价值六位数。
她瞥了眼摆子玄关的男式拖鞋,理所应当地认为沈某人应该还在应酬。
想到此时此刻偌大的别墅只有自己,那点恶劣的自由因子又开始集中爆发。
她哼着小调走上楼梯,拿好换洗衣物后想着去浴室洗个澡。
可指尖还没来得及碰到把手,浴室的门便先一步从里面被人拉开。
同一瞬间,白色炽光灯下,男人冷色调的肌理不由分说地闯入视线。
阴影与光线彼此交融,肌肉线条清晰可见,蜿蜒利落,曲折流畅,让身处极端性的形容词完美融洽。
他没有穿上衣,下身只有一条黑色长裤。
额前碎发还浸着湿气,应是刚洗过澡,淡淡的清新气息一同萦绕涌上。
眼前的一幕出现的太突然,乔知懿愣在原地,目光呆呆地定格在男人腰腹间蕴含藏力道的肌肉线条。
甚至条件反射地往下一挪。
等反应过来时,一股温热从鼻腔滑出。
她瞪大眼睛,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