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走就走, 萧以歌跟苏杭没叫助理,两个人在饭点开车回到那个戳破彼此情愫的巷子。
没几天就要过春节,巷子里家家户户开始张灯结彩。
只有常奶奶那一户冷清, 院落宽阔却人气稀薄。
萧以歌牵着苏杭进院子, 两个人相视轻笑。
常奶奶跟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摆弄香料,听到动静转头一看, 面上顿时挤满了笑:“呀, 你们怎么来了!”
萧以歌抱歉地对常奶奶甜甜地笑:“杭杭最近忙,我们都时间没来这边, 今天想起来就赶快过来了。”
苏杭只是微微笑着, 没揭穿她。
忙是理由之一,但她们正是热恋时,总是喜欢两个人单独相处, 也就总是自然而然地优先想回萧以歌的桃花源, 再就是回萧家, 便总是忽略了这个租住的小阁楼。
常奶奶高兴地去拉着萧以歌的手, “这么冷的天,快进屋。吃饭了没有呀?”
苏杭说:“还没有, 我们路上叫了点外送食材,我来做饭。”
萧以歌跟苏杭四目相对, 嘴角翘起:“我跟你一起。”
“那我干什么呢……”常奶奶苦恼地挠挠头, 突然一拍, “啊, 我去把刚晒的玫瑰花瓣装成香包送给以歌。”
苏杭难得地做出玩笑口吻:“那我们分头行动,等会儿院子里见。”
院子的墙边靠着顶遮阳棚, 是平时在院子里吃饭才立的。
苏杭脱去外套卷起袖子把它搭好,再挂上遮挡寒风的围帘, 从自己的小阁楼里拉出来一盏专门用作露营的明亮夜灯,悬挂在遮阳棚顶部,一个温暖的小包间就这么完成。
萧以歌在厨房里准备好厨具,苏杭弄好遮阳棚再把刚到的外卖食材提进厨房。
天气冷,她们打算做火锅。
萧以歌负责清洗食材,苏杭调制佐料做锅底,把部分食材在锅里摆放均匀中火熬煮。
等待火锅沸腾的短暂时间里,苏杭用水果刀在一截胡萝卜上雕出一朵花的轮廓,让萧以歌看得又是好笑又是怜惜。
她把手洗净擦干,伸了根手指去碰她的鼻头,“最近没时间做设计,把你憋坏了?”
苏杭专注地完善着花朵边缘,闷闷地“嗯”了声。
火锅逐渐沸腾,萧以歌提醒她:“好了,先吃饭。”
就在萧以歌要去端火锅的瞬间,苏杭把胡萝卜花的边缘削好,探身过去将这朵小巧精致的花摆在白灼虾的碟子上。
萧以歌噗嗤笑出来,看着苏杭心满意足的眉眼,心软得难以言说。
苏杭喜欢的生活其实只有这么简单,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阴谋算计,有爱的人和事就够了。
她们的生活应当就这么平静下去,她会为苏杭守好这份安定。
开饭前萧以歌叫了人把熊熊送过来,她们才把火锅端上桌,毛茸茸的大脑袋就顶开挡风帘子钻进来。
常奶奶很喜欢熊熊,边吃边逗着它,跟萧以歌聊熊熊的日常。
这顿火锅吃得热闹安逸,结束后萧以歌把熊熊安置在特地给它定制的窝里,再跟苏杭洗过澡回房间。
再回到这里,像是回到苏杭总是去箭馆射箭的夏天。
萧以歌窝进沙发,把常奶奶做的各种精油混合在扩香木里,调配出新鲜的香味。
苏杭擦着头发看她,把毛巾搭在椅背上再去她身边坐下,环住她的身子贴近,看她兴致勃勃地玩精油。
“以后再也没有事情打扰我们了,”苏杭柔声低语在她耳边,像是对她说,也像是在解放自己被束缚了多天的心,“最后的作业我完成了,等我把公司最近出的状况都处理好,再把它干干净净地交给你。”
现在给萧以歌还不是很合适,程之昂重病期间出现诸多问题,揣测继承人的流言引发股东和高层不安,搅成一团乱麻。
这个时候把它交给萧以歌,那么伤神费心的当然就是萧以歌。
她不喜欢被束缚,但她喜欢成为萧以歌的盔甲。
萧以歌微微侧身把扩香木递到她的面前,“好闻么?”
苏杭嗅了嗅,“很清新凉爽的味道,都混了什么?”
萧以歌得意地扬起笑,“茉莉跟薄荷,四比一的比例,薄荷太多会呛鼻,现在刚刚好。”
苏杭闻着这个味道也很是喜欢,顺着她的心意道:“纪安姐在物色新的写字楼,我的新办公室就用这个味道的香薰吧,总是闻着雪松香也容易腻。”
萧以歌把扩香木放回沙发边的桌子上,放松身体依偎进苏杭的怀里,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柔光荡漾,“别的香味偶尔闻着新鲜,喜欢个三五天也就不怎么惦记了,只有雪松香会让我放在心里。”
有时候,她很喜欢凭借着香气来做出对苏杭的反应。
比如苏杭悄悄来到她身后时,她会装作不知道,将长发挽到一侧肩头,引得苏杭情不自禁地抱住她,把脸埋到她露出的肩颈。
香气是凉的,人却是滚烫的,这样的反差太让她心动。
苏杭低头吻她的耳朵,“那个卡片是不是没有带过来?”
萧以歌缩了下脖子,伸手推着那纤瘦的肩膀,轻软地嗔道:“你玩上瘾了啊,没有卡片就什么也不会了么。”
也不知道是该感谢莫菲菲,还是要把莫菲菲训一顿。
自从有了那个卡片,苏杭的兴趣可真是全都放在卡片上,满心期待着能抽出什么新的玩法。
这种东西还是相处久了的情侣提高兴趣用的,苏杭这是刚入门就把技术直接点满。
苏杭低下目光,难以启齿的模样,“我就是觉得那个有种新鲜感……”
她这么低眉顺眼,萧以歌倒留意到她眼下的乌青。
忙碌了这些天,苏杭的脸似乎都瘦了些,黑眼圈怎么都去不掉,疲惫都写在眉眼间。
萧以歌伸手去摸她眼下的乌青,心疼地软着话音:“你最近睡眠不好,夜里还做梦,先把作息调整好。”
苏杭有点失落,但还是听话地“嗯”了声。
“乖,”萧以歌吻在她的眼眸,“等精神恢复了,你想怎么玩都行。”
说着,萧以歌就催苏杭上床睡觉。
即使回到秘密基地,苏杭这一觉仍旧睡得不算安稳。
她看见自己站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走廊,耳边有呼啸的风,像是有只野兽被关在某个病房里,发出无助又暴戾的挣扎。
病房里还有一个她,那个她也是站在窗边,却是对着程之昂句句清晰又残忍地说着那天她说过的话。
程之昂在病床上揪紧被子,神情痛苦,而那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只是冷眼相待。
苏杭快步跑进病房想要扶起程之昂,可她的手臂却穿过程之昂的身体和病床。
她错愕又焦急地去抓床头,依旧握了满手空气。
她想喝止窗口那个冷漠的自己不要再说了,可无论她怎么嘶吼都发不出丁点声音。
病床上的人就像那天一样滚落下地,她反射性地蹲下去要做急救措施,可原本痛吟不止的人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怨毒又憎恨,死死地盯着她,野兽垂死般嘶哑地哀怨着:“我本来可以活着的,是你要我死,是你……”
苏杭跌坐在地,四面的黑暗翻滚着朝她涌来。
程之昂捂着心口,一双眼睛如同枯井黑洞,死气沉沉地对她说:“你的手不干净,它沾着我的血,你这辈子都要给我赎罪。”
苏杭拼命往病房门口挪去,但身后早已被黑暗吞噬,再朝前看时,那双溢出死气的眼睛就在她面前。
她突然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地呼吸。
身边有温暖的手臂把她抱进怀里,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不住地安慰:“杭杭别怕,做噩梦而已。别怕,别怕。”
苏杭汗湿满身,胸口剧烈起伏。
萧以歌亲吻她的眼睛,小心地问她:“你最近总是做梦,把梦里的事情告诉我好不好,说出来也许就好了。”
苏杭这个噩梦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程之昂过世,萧以歌就经常听到苏杭的梦呓。
“我没有,你别想给我洗脑……”
“我没想要你死,我连看见你都不想!”
“放我走……放我走。”
这些话反反复复,就像咒语一样在她们入眠的深夜里,从苏杭的口中喃喃出声。
萧以歌猜得到,大概程之昂的死还是在苏杭的心里留下了阴影。
苏杭面上虽冷,心底却始终燃着一小束暖光,跟阴狠毒辣的程之昂从来就不是同类。
哪怕程之昂待她这样刻薄,她心想的也是远离与反抗,从未希望过程之昂遭受不幸。
那天程之昂突发心梗时只有她在场,她怎能过得去这道坎。
苏杭吞咽了好几下,声音又沉又哑:“我梦到程之昂,他说他是因我而死的,他说他本来可以活着……”
“杭杭,听我说,”萧以歌柔声安慰她,手也不停地抚着她的背,“他突然发病只是个意外,但凡不顺他的意,他就会情绪过激,我们不可能为了让他高兴而委屈自己。而且他的情况你也知道,时间早就不多了。”
苏杭沉默地听着,颤着手想去回抱萧以歌,然而看到手掌的瞬间打了个抖停下,“……以歌,我想去浴室。”
萧以歌眸光晦暗,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去吧。”
苏杭离开她的怀抱,下床踩了拖鞋就急急地出房间。
萧以歌在床上静坐片刻,随即放轻脚步跟着下楼。
在楼梯拐角,她看见浴室亮着灯,苏杭神色惶惶地搓洗着自己的双手,像是那双手裹着厚厚的泥污。
苏杭反复冲洗着,一遍又一遍地将手放在水龙头下冲去稠密的泡沫。
可那双手分明是干净的。
萧以歌站在昏暗的楼梯间看着她,疼痛和苦涩漫过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