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望过苏兰君后, 萧以歌回萧家吃晚饭。
正是饭后消食的点,莫菲菲带着朱桢拎了宵夜上门。
萧曼仪跟高文渊还没回房,被这几个孩子留在客厅吃宵夜。
“来来来, 饮料也要走一个!”莫菲菲举杯, 明明是客人的她承担起活络气氛的要职。
萧以歌跟朱桢笑着跟上,萧曼仪跟高文渊也配合地举杯。
走了开场, 莫菲菲往地上的餐盆放了几块大骨头跟肉, 招呼熊熊过来:“你也来,别在那散步了, 把骨头跟肉啃干净啊!”
熊熊本来嘴馋地围着她们绕圈, 一看自己的碗里也有吃的,那小碎步立刻就飞奔过去。
宵夜的氛围成功被烘托起来,这样的气氛里当然少不了八卦。
莫菲菲剥着小龙虾, 率先捡起了话题:“话说, 我今天收到内部消息, 说程老头进医院了, 这回可能出不来了!”
高文渊也在剥虾,一手丢壳一手把虾仁放进萧曼仪的碗里, 头顶上那颗八卦的小灯泡完全不输莫菲菲:“我知道我知道,以歌今天回来就说了, 这不我们家杭杭在医院陪着呢。”
这话说得, 莫菲菲别扭地瞧了高文渊一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萧以歌说的, 还“我们家杭杭”。
萧曼仪吃着虾也憋着笑, 静静地享受着高文渊的体贴。
萧以歌离熊熊近,拿了串烧烤边吃边揉熊熊的大脑袋, 熊熊吭哧吭哧地啃着骨头正香。
朱桢吃着炒面话音模糊地问:“程老头怎么了?”
“高血压犯了,”萧以歌说, “杭杭下午给我来过信息,说是前天晚上程之昂犯高血压,连夜就送医院了。”
莫菲菲夸张地“哇哦”了声,“前天晚上……那不就是跨年夜?!大好日子怎么还上火了呢!”
萧以歌笑而不语,没有接话。
她大概知道是因为什么。
下午苏杭的信息里提过,说跨年夜回桃花源之前曾跟程之昂发生口角,程之昂强留不成,反而被苏杭挑出他话里的矛盾。
苏杭说他当场并没有什么反应,也许情绪堆积在心里,到了晚上才发作。
不过信息里也说问过医生,医生的说法是这次并非完全没有希望,只要在观察期间千万不要再诱发激烈情绪。
萧曼仪插了句嘴:“杭杭怎么说?”
萧以歌把竹签丢到桌面上,喝了口饮料后回答:“只要别再受刺激就还有希望,不过下午叫律师去立遗嘱了。”
这回连朱桢都“哇哦”起来,“是那个傻太子当皇帝还是杭杭?”
还别说,程家这阵仗的确像是有皇位要继承。
原本的太子女因母亲家道中落被抛弃,谁知后来居上的替补太子患有终身缺陷,培养多年都不见好转,导致程之昂不得不挽回丢弃在外的沧海遗珠。
朱桢这问题都不用萧以歌回答,莫菲菲就嫌弃地递了个眼神:“笨啊你,当然是杭杭啊,不然杭杭怎么会去医院?这要是我八岁被赶出来,没有八抬大轿抬回去就免谈,要是再有这么大个公司等着,那我必须去啊!”
高文渊频频点头,对她举杯,“分析得很有道理。”
“是吧,”莫菲菲得意地碰杯,“我的智商还是在线的,别小看我。”
朱桢用可怜的目光看向萧以歌:“那以歌最近不就要异地恋了么,在医院陪护很忙的。”
萧以歌弹了弹熊熊的小尖耳,失笑道:“哪有这么夸张,她每天都会回来的,就是有可能要跟程昱哲交换着留夜。”
程之昂能不能扛过这关还是未知数,以他最近的发病频率,即使渡过了这次,下次再化险为夷的希望就更加渺茫。
莫菲菲天生的欢乐细胞再次发酵,意味深长地对萧以歌笑:“诶,不在一张床上就叫异地恋,懂不懂啊你。”
萧以歌干脆夹了块鸡中翅,探身过去塞进她嘴里,“吃你的吧,这么多肉都塞不住你的嘴。”
大家不约而同地哄笑,一顿宵夜就这么愉快地进行着。
跟萧家的热闹不同,程之昂的病房里安静极了,连苏杭的笔尖在文件上滑动的沙沙声都听得清晰。
程之昂靠在床头,在崔特助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吃了几口饭,他艰难地摆摆手,脸上的疲惫在诉说着自己再也吃不下。
他的皱纹一夜之间如同风雨肆虐过,干涸而深刻地爬满他的额头,深陷的眼眶夺走他仅剩的阴沉,双眼浑浊得没有一丝活气。
崔特助默默地收拾餐盒,给他倒了杯水放在手边的桌面上。
程之昂动了动被面上的枯瘦手指,声音嘶哑刺耳得仿佛搁浅的船在沙海里艰难滑行,“去给小杭也倒杯水。”
“好。”崔特助应声。
苏杭在窗边的桌椅处看最新的文件,程之昂重病,需要他经手的文件都交给苏杭来处理。
崔特助把一杯水送到苏杭的桌上,苏杭连视线都没动。
程之昂艰难地闭了闭眼,又摆了下手示意崔特助:“你去吃饭吧,我跟小杭说说话。”
崔特助对他微微欠身,放轻脚步离开病房。
“那天你说的话,爸爸知道意思了……”程之昂对苏杭缓缓地开口,不过是简单的几句话似乎都在耗费他的生命,“我一直看不起感情,希望你回来接收我的事业以后也能抛弃感情,因为感情会绊住我们的脚,这是我一辈子都坚信的道理。可是当你留在家里的时候,我却觉得很高兴。”
这是种跟他的信念完全相悖的感受,他不应该会有这样的感受。
他要苏杭回来只是继承他的事业,他要苏杭留在家里跨年,只是想要利用有限的时间多给苏杭讲些商场上的经验。
可是他发病那天苏杭留到半夜,清醒后的他竟有种久违的幸福感,这种幸福跟发现自己拥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时很相似,但又好像更充实些。
苏杭仍旧无动于衷,只把文件翻了页。
程之昂笑了笑,粗糙的嗓音疲惫得断断续续的,“兰君是我唯一爱过的女人,我不否认自己想要苏家的帮衬,但当年追求她是真心的。要不是可惜你是个女儿,出嫁以后我的事业就要拱手送给外人,我绝对不会跟兰君离婚……”
苏杭合起文件,巨大的响声让程之昂的话音戛然而止。
“我去底下走走。”她站起身,神色冷然地往外走。
程之昂幽幽地叫住她:“小杭……”
苏杭的手搭着门把,停下脚步侧过脸去看他。
程之昂闭上眼睛,声音在距离和空气里缥缈散开:“好好守着我的事业,它也会是你的事业。不要想方设法在我走以后逃跑,我留了后手,别让大家因为你的任性而劳累。”
苏杭没说话,打开病房门出去。
程之昂的话回响在她心里,她眉心拧紧,连迎面而来的程昱哲都忽视。
“姐姐!”程昱哲抱着个保温壶,对她绽开笑脸,“这是我自己学熬的汤,妈妈要我带来给爸爸喝,你要不要……”
“不用。”
“诶姐姐……”
程昱哲挠着头往后看擦肩而过的苏杭,失落地嘟嘟囔囔。
“姐姐怎么又不理我,以歌姐姐这两天都没有礼物送给我么……”
苏杭拢紧大衣,跟着要下楼的人一起钻进电梯。
住院部外面空气清新许多,消毒水的味道终于不再充满她的鼻息。
有个小花园就在住院部后面,有病人跟家属在花园里散步。
天气虽冷,但出来透透气也比整天闷在消毒水的味道里好。
苏杭找了张花圃旁的长椅坐下,舒展着手臂往椅背上靠,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放空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萧以歌打电话。
接通得倒是快,但电话对面除了萧以歌轻柔的一句“要回来了?”之外,还遥遥地传来熟悉又魔性的大笑声。
是莫菲菲的,还有朱桢跟高文渊的声音,几个人在聊Zora昨天逛街出的糗,在这个时候听起来倒令她觉得轻松。
“还没有,”苏杭不禁叹了声气,“刚从住院部出来逛逛,程昱哲来了,要等叶薇也到我再走。”
她听到萧以歌好像走动了几步,离吵闹的中心远了些,“今晚回我爸妈这边来,我在这里等你。”
“嗯,”苏杭笑了下,“突然觉得我们的家好多,不止可以住在我们的秘密基地,现在还能回叔叔阿姨那里,只剩我妈那边还没解决了。”
萧以歌也温声笑了,“我们在一起,当然住哪里都是家。”
说起苏兰君,苏杭问道:“今天你跟我妈怎么样?她如果说了什么不合你心意的话,你别难过。”
她不觉得苏兰君会言辞激烈,她的母亲向来不是这个性子,只是上次离开前苏兰君仍是不同意的态度,她担心苏兰君会劝萧以歌跟她分开。
电话只将萧以歌笑音里的狡黠泄露几分,轻声细语道:“放心吧,阿姨没说什么,等你忙完我们再一起过去。”
苏杭放松地微笑,拿下手机来看看时间后重新贴回耳边,“那我先回病房。大概回去会比较晚,你睡觉别等我。”
“嗯……”萧以歌拖着尾音,柔软的声线比夜色更撩人,“看我心情。”
苏杭弯了弯唇,跟萧以歌一起默契地维持着沉默。
等到她觉得必须要上去了,才不舍地说:“挂了。”
她收拾好心情跟状态,起身回住院部。
今晚是个晴夜,冰轮高悬,点星几许,多么合适跟爱人在星月下相拥,喝着红酒与对方耳鬓厮磨。
这样好的夜晚还会有很多次,她以后不要再错过跟萧以歌共沐月色的机会了。
她加快脚步上台阶,暗想着或许今晚还能争取片刻的月下相拥。
还没等她敛起翩跹思绪,一道高大的身形便迎头把她撞得一个趔趄,对方哭哭啼啼地往外跑。
她敏捷地撑着墙壁稳住身体,转身往回看才发现那人身形眼熟,“……程昱哲?”
苏杭眯了下眼,心下有难以表述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