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海十月, 天朗气清。
萧以歌受邀，前往秦州观看Nyx集团举办的珠宝设计大赛。
时间正近她跟苏杭的约定到期，她本想着拒绝, 但跟苏杭微信闲聊后才知道, 那几天苏杭要去秦州办事。
正好，两个人都去秦州, 到了日子也可以顺便把她们之间的话说开。
她告诉苏杭自己也去秦州赴朋友的约, 到时候在秦州见面。
萧以歌的这位朋友，便是她曾经在苏杭的笔记本上看见过的, Nyx集团总裁Zora。
珠宝设计大赛共举办三天, 头两天是自由设计师海选，因自由设计师众多而花费时间较长。
第三天则是本土设计品牌竞争，参与比赛的公司派遣一名设计师竞选, 冠军得主将会成为Nyx集团在国内的合作品牌, 而代表公司参赛的这名设计师便是当之无愧的新品牌设计部门管理者。
萧以歌对设计的兴趣不大, 但因为苏杭喜欢, 跟Zora吃饭时便看起对方给的参赛人员与首轮作品介绍册。
她们约在华盛集团旗下的酒店，许久不见的两个好友边吃鸳鸯火锅边畅聊。
Zora是法国瑞士混血, 非常典型又吸睛的欧洲人特征，金发碧眼, 五官立体。
萧以歌本是极其惹眼的外形, 待在Zora身边竟被衬托出几分柔婉来。
“啊啊啊……”Zora涮着毛肚吐舌头, 那口不伦不类的中文越发搞笑, “好辣好辣，Artemis, 你们中国人真能吃辣啊！”
萧以歌头也不抬地翻看册子，幸灾乐祸地开她玩笑：“你要找中国女朋友, 除了把中文练好，还得能吃辣。”
Zora猛灌一大口冰可乐，呼哧呼哧喘着气：“这回参加比赛的设计师都安排在你的酒店入住，有几个很漂亮！对了，你怎么还没谈恋爱？”
萧以歌见着一款还不错的项链，停下翻页的同时嘴角抿起笑：“不着急。”
Zora看她感兴趣，指了指页脚，“你往后面看，我觉得这些自由设计师的整体水平啊，不比后面那些品牌代表设计师好。”
“我不太了解这些，看起来都还不错。”萧以歌慢悠悠地翻，兴趣着实是不大。
只是等她即将翻到末页，那个被她在心间默念了千万遍的名字赫然出现。
她不由得坐直，拇指在苏杭的名字上反复摩挲，眼底的情思跟复杂的思绪纠缠难解。
程之昂的从中作梗，三个月的约定，Nyx集团的合伙品牌竞争，还有常奶奶电话里打磨饰品的声音，前几天视频里苏杭刻意遮住双手的忙碌。
太多的细节交汇，在她脑海中描绘出一副几近填满色彩的图画。
“怎么样！”Zora见她直盯着作品高清图，不免吹嘘自己的眼光，“你也觉得后面这些更好对不对？你们外行人一看就觉得好，这就是证明啊！”
萧以歌耳边嗡嗡的响，一句也听不进去。
这顿火锅她吃得杂念丛生，吃完也没跟Zora去逛街，回了房间就给乔秘书打电话。
没几分钟，乔秘书兴奋地来了。
“这是明天的出场名单，苏总监代表鲸落珠宝啊！”
“前面的初赛按照作品设计外观来，筛选最好看的！”
“最后总决赛会剩十个人，Nyx集团总裁Zora跟首席设计师，还有资深设计师一起评选。参赛者需要上台陈述设计理念，三位评委会打分，总分最高者获胜！”
乔秘书把一份文件递给萧以歌，声情并茂地给她解说。
“你要不要去见见她呀，给她打打气呀！”
萧以歌合上文件，仅剩的一点疑惑不再那么堵塞她的心，轻舒了口气说：“叫厨房给她做点宵夜，别太油腻，甜点少糖，再送点安神的茶，就说是酒店送的。”
乔秘书的笑容滞住：“诶，你不去看看她么……”
萧以歌的手指轻抚着文件夹侧边，温声低笑：“我怕她看到我会紧张。”
苏杭准备了这么久的战斗，终于要揭开胜负之局，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搅乱苏杭的心神。
“哦，也对……”乔秘书听着也是那么个意思，稍后很快又想起什么来，“这么说的话，Zora那边给你安排的好位子要答应么，我看平面图上那个位子挺招眼的，苏总监肯定看得到。”
她拿过萧以歌手上的文件翻开，在平面图那页指向一个靠近评委席的座位。
的确非常显眼，地理位置十分优越，跟评委席一样能够目览整个舞台。
萧以歌果断拒绝：“你去回复他们，给我安排观众席。”
“好嘞。”乔秘书领旨撤退。
房间归于宁静，萧以歌去落地窗边的茶台坐下，俯瞰脚下纷繁车流。
等乔秘书发来宵夜已经送过去的信息，她双眸含笑地给苏杭拨去电话。
“在忙？”她空着的手倒了杯茶，靠进椅子里，眺望夜空繁星。
同在一栋楼里的苏杭声音被手机染上距离感，仿佛远隔千里：“没有，在看星星。”
大概在紧张？
萧以歌的指腹轻敲着杯身，望着同一片星空但笑不语。
她记得几个月前，射箭比赛的前一天晚上，苏杭脸上是看不出什么，但却忙碌个不停，帮常奶奶干这干那的。
苏杭忽然笑了笑，“你家的酒店很贴心，晚上居然有宵夜送。”
萧以歌眼里满是温柔笑意，嘴上故作惊讶：“原来你住在我家的酒店里啊……可惜了，我住在朋友家。”
苏杭“嗯”了声，“明晚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忙完，如果还早的话我给你电话，要是太晚了，我们就后天再见。”
“好，我等你。”萧以歌狡黠的笑容没有被话音泄露分毫。
她迫不及待想要把时针拨到明晚，她想看苏杭在台上的模样，也想看苏杭见到她会是什么表情。
不管苏杭能不能脱颖而出，都早已是她内心最璀璨的星辰。
她们没有挂电话，默契地在同一片星空下延续着暧昧的最后时光。
最快明晚，她就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你晚上吃了什么，酒店的宵夜还不错，我应该吃不完。”
“吃不完也没办法分我，要不然你告诉我都是什么味道的，让我解解馋。”
“你家酒店的宵夜，你竟然没吃过么？”
“那你就不知道了，我家的酒店伙食都是不断研发的，还会按照季节来搭配，我最近都没有品尝过。”
萧以歌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把话题游刃有余地延长，享受着夜空的美和耳边人悦耳音色里难以克制的脉脉温情。
翌日的秦州天气很好，萧以歌在酒店房间赖床，懒洋洋地通过壁挂电视看赛场直播。
重头戏的决赛在夜晚，早上的比赛不过是根据作品外表来筛选，不会给参赛者太多的发挥机会。
她干脆把去现场的时间省下来，在床上边处理着工作，边等着苏杭那短暂的露面。
苏杭的声音她很熟悉，果然出场介绍自己跟退场，才不过几分钟时间。
所幸顺利通过了淘汰赛，进入前十名的设计师们回到酒店休息一下午。
晚上的决赛可以跟国内顶级珠宝展会比肩，不但场地布置盛大隆重，更有业内众多同行闻名而来。
萧以歌一身酒红色长裙款款而来，观众席里不乏端着长/枪短炮的摄影师，她隐在人群的阴影里，期待着苏杭上场。
“欢迎各位来观看我们Nyx集团的合伙品牌竞选，大家这么给我面子，我很荣幸啊！诶，是不是这个词……”
Zora在台场致辞，那口滑稽的中文惹来台下阵阵笑声，镁光灯带来的庄严氛围感被她弹指间溶解。
乔秘书用手背遮住口鼻，对萧以歌说悄悄话：“我打听过了，今晚的出场顺序是按早上淘汰赛胜出的排名优先选择，苏总监选了最后出场。”
“挺好的。”萧以歌微笑着挽了一下长发，放松身体往软椅里靠。
这种需要演讲的盛会，大家都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出场越晚便越有应对之策。
当然，缺点是等到最后的评委跟观众们精力也几乎耗尽，只看有没有办法调动大家的热情了。
Zora的致辞很快结束，紧跟着便是第一个设计师出场。
参赛作品被置于升降台上缓缓升起，置物架的六个面均有相机拍摄，将最高清的细节投放在大屏幕上，再由设计师一一讲解设计灵感和理念。
萧以歌兴致缺缺地单手撑着下巴，等待苏杭的心情压制着瞌睡虫不至于繁衍过盛。
设计师们其实准备了两款作品，一款是早上的淘汰赛用，另一款则是晚上的决赛才亮相，现在台上便是轮番上映着各个设计师们最后的底牌。
平心而论，连续几个设计都十分精美，即使没在这个比赛里拿下奖项，回去以后也能够照常上市，并且定位高端设计不会有一点问题。
这么一想，她更是期待苏杭的作品了。
“真是神仙打架，”乔秘书又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今早的比赛苏总监的作品已经够好看的了，叫什么‘风雨兼程’的项链……也不知道她等会儿带上台的是什么宝贝。”
“我也很期待。”萧以歌笑笑，对苏杭作品的期待越来越浓烈。
在这样的期待里，她明显感觉到观众的热情逐渐被时间削薄，私语声由频繁到寥寥无几。
夜色深了，压台的最后一名设计师终于在报幕里走进通往台上的走廊，大屏幕里冷若霜雪的面孔犹如雪地寒风，掠过时惊起不小的骚动。
“这个设计师很好看诶！”
“是哦，有点冷又有点A的样子，怎么现在才出来？”
“你们今早没看今早的淘汰赛，她是鲸落的首席设计师。”
连乔秘书都惊讶地又凑过来：“苏总监今天太好看了吧！穿正装好A哦！”
萧以歌将这些对苏杭外表的惊艳议论尽收耳中，微笑着注视大屏幕上的身影。
苏杭长发微扬，身着黑色女士西装的她外套纽扣敞开，露出束着白衬衫领口的黑色细长领带，领带下端的细碎竹叶纹被镁光灯反射出幽淡亮银色，满身严谨而不失优雅。
等她在台上站定，评委席上的Zora拿起话筒：“最后一名设计师，开始吧。”
苏杭欠了欠身，调整了耳麦的角度，随即清冽的声音如清凉山泉般淌过全场：“我是鲸落珠宝的设计师，苏杭。现在时间不早了，我知道大家很累，希望我的设计可以为大家赶走一点瞌睡虫，把它们暂时关起来。”
她的音色那么清澈干净，一丝笑意也不含，说着半是贴心半是打趣的话时带有难以言喻的反差感，竟意外地引得不少人笑了出来。
今晚的设计师们都规规矩矩的，上了台就开始讲解作品，苏杭还是头一个活络气氛的人。
评委席上的三个评委也放松神色，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萧以歌都忍不住低笑了声，听到耳边乔秘书也轻笑：“她今天好会说话。”
台上的苏杭轻浅扬唇，微侧过身体看向升起的升降台，大屏幕上的镜头也切换到了作品的高清角度。
置物架上是一枚令人眼前一亮的戒指，戒指环并不像平时常见的戒指那样光滑，而是被雕刻成盘根交错的枝节，银白的枝节环绕一圈，在最中央拥着一颗红宝石玫瑰，尊贵而耀眼。
“大家都知道，珠宝首饰行业非常注重爱情方面的设计，毫不夸张地说，这个设计方向占据所有设计里的很大一部分。我设计过最多的主题，同样也是爱情，但没有人知道，在设计这款戒指之前，我从来没有真正明白爱情。”
她回眸看向观众席，疏淡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染上温暖色泽。
侧边的一块大屏幕将镜头切给她特写，将她的神情搭配着她的话语，传递给全场观众。
“相信大家都听过一个成语，飞蛾扑火。现在这个成语常被用来形容无望的爱情，令人向往的亲密关系也由此而变得不那么美好。但事实上爱情应该是修身养性的，它不该是吞噬爱人的火，我不愿意让我爱的人被烈火灼伤一分一毫。”
她再次侧过脸看向正中央的大屏幕，那上面展示的置物架上的底座在缓慢旋转，让观众们看到戒指的整体。
“爱是保护她的刺完好无损，而不是折断她的刺，要她棱角无存。”
她娓娓道来的模样不再眉眼衔霜，观众席首次响起设计师还未结束讲解就雷动的掌声。
萧以歌撑着侧脸的手不自觉地捂住口鼻，指节下的红唇轻咬，嘴角难以抑制地翘着。
台上的人面向观众席，对下方舒眉莞尔。
“我很幸运，在对爱情懵懂的时候就先明白了这件事。所以我设计了这款戒指，爱人就是我要保护的红玫瑰，她也许比我更强大，也许更能保护我们的感情，但这不影响我也想要保护她的心。”
萧以歌吸了下鼻子，明明眼眶发酸发涩，听着这些话却又情不自禁地笑着。
她看见屏幕里苏杭的目光那么柔软，连向来冷淡的音色也终究抵挡不住情意的侵蚀。
“我给戒指起了个名字，它叫……”
“世界微尘里，你与爱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