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鲸落开了个七夕活动预热的会议。
苏杭跟姚纪安回办公室，两个人关上门接上昨晚的话题。
姚纪安给她倒了杯水，迫不及待地问：“说吧, 昨晚的事。”
苏杭在沙发坐下, 开门见山道：“最近如果公司发现什么异常，记得告诉我。”
姚纪安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往单人沙发上坐, 疑问道：“目前来说一切正常, 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鲸落的发展稳中向好，正常来说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能让身为首席设计师的苏杭有这样的叮嘱, 真出事也不会是小事。
苏杭停顿了下，答非所问道：“我现在有些想法，涉及到可能要辞职, 所以想跟你聊聊。”
提到辞职, 姚纪安刚要往后靠的脊背瞬间挺直, 脸色也严肃起来, “你说。”
苏杭省去前情，直入主题：“Nyx集团打算进军中国, 已经发出对设计师的招募企划，还有寻找本土品牌合作的计划。如果你有意让鲸落争取这个合作, 对我来说是最好, 如果你无意的话, 那我可能需要离开。”
倘若Nyx跟鲸落达成合作, 有Nyx作为靠山，鲸落在行业内的底气都不可同日而语, 程之昂自然奈何不了，她也就没必要离开。
如果姚纪安并不想争取这个合作, 那她只有脱离鲸落去奔向另一个目标，争取成为Nyx招募的设计师之一，同样是要Nyx作为庇荫的大树，让程之昂的威胁撞到铁板。
姚纪安听得疑问越发浓重，也越发迷茫：“我们以前曾经说过要慢慢发展随心所欲的，你为什么突然有这些想法，还想辞职？到底为什么？”
她当初创建鲸落没多久，苏杭便舍弃珠宝大厂投奔她这个小作坊，说是第二个创建者，与她平起平坐也不为过。
鲸落不是没有接到过橄榄枝，只是她不愿意受制于人，苏杭也同样支持她的决定。她总是庆幸自己能得到苏杭这个左膀右臂，她们的目标大同小异，这么多年来从不曾出过大的分歧。
只除了今天，苏杭竟然给她这样的两条路。
苏杭拿过水杯喝水，沉默地把杯子攥在手里缓缓转动，半晌才言简意赅：“我这边有点事。”
姚纪安扯开领口的头一颗扣子往沙发里坐，不轻易松口的模样：“什么事情，你说。从公事角度，我们一起建设鲸落这么多年，我不可能随便同意你离开。从私人角度，我们是朋友，我也不可能看你有事不闻不问。”
苏杭低眸，犹豫的表现不言而明。
姚纪安深思片刻，迟疑着问：“是不是跟以歌有关，跟最近你们的状态有关？”
苏杭抬眼看了看她，没出声。
姚纪安心道一句是了，再度劝导：“你放心，我不会让菲菲知道。”
怪不得昨晚讳莫如深，她昨晚跟莫菲菲在一起，要是苏杭的事情被莫菲菲知道，转眼就会传到萧以歌耳朵里。
前些天苏杭跟萧以歌的亲密，因苏杭离开而暂停，萧以歌显然不知道原因，这些事情恐怕是不能被萧以歌得知的。
得了姚纪安的保证，苏杭握着水杯轻缓地向后靠去，长长地舒了口气，话音里带了些疲惫：“前段时间程之昂要程昱哲追求以歌，想要达到联姻的目的，但是被以歌拒绝。后来他叫人跟踪我，发现我跟以歌的关系不寻常，于是用我的工作和鲸落来威胁。
他给我两个选择，一是要我跟以歌分开，回程家作为筹码去联姻，二是可以继续跟以歌在一起，但是必须要以歌跟程昱哲有孩子。最可笑的是，他只是看了几张照片，就立刻看穿我跟以歌的感情，我却这么多年才反应过来，到现在连表白都没办法说出口。”
“为什么不能说？”姚纪安追问道，“你可以告诉以歌，她不可能让你受困扰的。”
苏杭轻轻摇头，说道：“有件事我没说过，以歌生日宴会那天我遇到一个长辈，她跟我说希望能看到我的成长。当时我就猜出这个人是以歌的母亲，现在想想，她早就看出我跟以歌不单纯。程之昂的威胁要是让以歌知道，她一定会出手帮我，那么在阿姨眼里我就是无能的。”
姚纪安听得神色深沉又愕然，久久都反应不过来，只喃喃道：“怪不得你什么都不告诉以歌，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是不是很可笑，”苏杭唇边扬起自嘲的笑，“程之昂很聪明，他不但看出来我跟以歌的关系，更考虑到以歌还有长辈的压制，不能随心所欲地给鲸落当靠山，所以才敢威胁我。”
她那天接到程之昂的电话，除了愤怒之外就是可笑。
她积攒在心里多年的情愫，所有从前不曾被她意识到的思念，这些都是萧以歌一点一点地提醒她，这才让她醒悟过来心底翻涌不断的浪潮究竟是什么。
可程之昂却那么快就看穿了，更显得她的后知后觉有多么浪费时间。
她跟萧以歌本来可以道尽情愫，如今却被生生拉扯分开，不得不让萧以歌独自伤心难捱。
“一点也不可笑……”姚纪安拨着自己的蛋卷发，苦恼极了，“所以你就打算找个能承受程之昂攻击的靠山？”
苏杭点头，“对，我不能让以歌等我太久，程之昂那边也需要尽快处理，Nyx的招募计划就在三个月以后。”
姚纪安叹气道：“的确，别说是一个程家，五个都难以撼动Nyx。”
但鲸落从来都是独立的，她们的宗旨也是随心所欲，要是真的跟Nyx达成合作，就相当于给鲸落套上枷锁。
她为难地仰起头，盯着天花板默声不语，双手食指不停地敲着沙发扶手。
苏杭于心不忍，放下杯子起身，“其实我就算去Nyx也不会待很久，解决这件事以后，不管是哪方面我都会比现在更有实力，我会回来的。”
Nyx只是暂避的树荫，风雨总会散尽，倘若一切顺利，从Nyx离开以后她的资历与在行业中的地位也不是现在可比的。
最终她还是会回到鲸落，回到这个她坚守多年的港湾。
姚纪安却是听着她这句话，敲动的手指停下来，目光散尽迟疑只留毅然，玩笑话里满满的都是关切：“带着鲸落一起去吧，我可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大集团里，万一不回来了呢。”
关心是其一，其二是合作也算不得坏事，又不是永远捆死了不能分道扬镳，趁着合作期间兴许还能对鲸落的发展带来好处。
苏杭深深看进她眼底的情绪，感叹地弯了弯眼眸，“谢谢。”
“诶别着急谢啊，”姚纪安可受不了她突然温柔，忙起身戏谑，“你这么快就让我选，是不是太自信自己能被Nyx挑上了啊？这种大集团的招募，人才可是前赴后继的。”
苏杭不慌不忙地微笑，有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她双眸里：“我会带着鲸落入选的。”
多了一个人期盼三个月后的日子，时间似乎流逝得更快。
七夕就在苏杭跟萧以歌断联一个月后，悄然来临。
三伏天的热浪无孔不入，倦日收去最后一缕光，萧以歌才开车出了华盛的停车场。
最近她高强度工作，不管是不是着急的，只要时间充足便立刻去做，要不是今晚实在没有安排，她还打算晚一点再回家。
手机上有未接来电，她接上车载蓝牙后回拨。
亢奋的少女音很快传来：“以歌，今天七夕诶，我们一起去玩吧！”
七夕了啊，转眼间一个月不见，也没有只字片语。
她眸中黯淡无光，只无谓地勾唇：“行啊，我去接你，想好要去哪里玩了么？”
莫菲菲思索道：“唔……就去那个国风盛典吧，朋友圈好多人说不错，全是穿汉服的，还有挺多好看的cosplay。”
“可以。”萧以歌淡淡地应道。
她记得这个国风盛典是程家的RH集团主办的，被她授意拒绝合作以后，RH就没有再争取，没想到这么快就举办成功了。
她倒也不是那种半点不沾敌人地盘的风格，能增长见识何乐而不为，何况听莫菲菲说反响还不错。
“那我们是不是得准备汉服啊？不然这么过去不是挺不合群的么。”
“那边应该有租用的，你可以到地方再租。我穿自己的，叫人把家里那套送过来。”
“卧槽，萧以歌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买了汉服！”
萧以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莫菲菲聊着，跟着夜色来到莫菲菲家的小区。
莫菲菲一路都在埋怨萧以歌独自有了汉服这件事，直到她们到地方停好车，萧以歌家的司机捧上一红一白两件汉服，她的话痨属性才被八卦属性压下去。
“诶，怎么有两件……另一件白的你不给我穿嘛？”
“不给，你去租。”萧以歌面色自然，把那件白的放进车里。
“……”莫菲菲气得快说不出话来，“那你干嘛让人拿两件！另一件干嘛用的！不告诉我你就自己去玩！”
她话是这么说，还是老老实实跟在萧以歌后面，两个人一起去场馆里的汉服店租汉服。
萧以歌顺便去店里的换衣间换上自己的汉服，跟上次在临州一样，引来无数视线缠绕不休。
她熟视无睹，补偿般地给莫菲菲付了租汉服的费用。
莫菲菲挑的是件嫩绿色泽的齐胸襦裙，跟萧以歌的款式相近，只是更显得清新秀丽。
两个人一起出汉服店，莫菲菲笑嘻嘻地挽住她的手臂：“看在你请客的份上，原谅你了。”
气来得快也去得快，萧以歌不跟她计较，只瞧着眼前灯火辉煌的中国风建筑恍惚不已。
她们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回车里，然后沿着场馆边缘漫步。
有许多coser扮演成各个动漫里的角色，粉丝们纷纷围着拍照，莫菲菲每路过一个coser都要探头往里看，然后发出惊艳的叹息。
萧以歌却是丝毫不被吸引，她曾经见过穿上素白长衫后清峻潇洒的人，仿佛古装电视剧里执一柄纸扇逍遥尘世的谪仙，此后再也没有任何人能与那个人匹敌。
“姐姐，你拍的照片好好看啊！”
“你长得也好好看啊，为什么不换上汉服来玩啊！”
“对啊，好可惜哦！”
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孩围着一个高挑的女人热情发问。
一道似水冰凉的嗓音划破盛夏暑气，破空而出，“我只是来走走。”
萧以歌顿时停下脚步，朝着那道声音的方向望去，正跟那霜雪般冷冽的眼眸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