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台风频发的季节, 空气里的闷热预示着一场因台风而引发的雨水正在逼近。
萧以歌踩着微雨快步进了家门，幸好身上没淋到太多。
萧曼仪从厨房出来，手上端了碗切好的冰西瓜, 对女儿抬了抬：“心情不好吃块西瓜。”
“我又露馅了？”萧以歌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跟她一起去沙发坐下。
她从小到大都很难逃过萧曼仪的法眼，不是表情就是动作暴露了心事, 这些细节会分毫不差地被萧曼仪捕捉, 继而分析出她当下的情绪甚至事态。
庆幸萧曼仪是十分豁达通透的性子，凡是都以支持她为主, 否则母女两个怕是要争吵不断。
萧曼仪往西瓜上插了两根竹签, 也不卖关子：“切西瓜的时候看到你回来，在车里面待了很久，要下雨了才进来。”
果然又是细节暴露一切, 萧以歌认命地叹气, 用竹签串了块西瓜吃。
萧曼仪神色温和地将话题延伸下去：“今天是跟苏杭见面了？”
萧以歌攥着竹签的手蜷缩又松开, 从喉咙里挤出个低沉的“嗯”。
萧曼仪笑问：“有什么想法？”
想法啊……
萧以歌吃净一块西瓜放回竹签, 搂着抱枕往后靠，目光飘忽没有焦距, “既难过也生气，但又愿意等她。她的性格注定了我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耐心, 我之前为了了解她, 跟她约好互相分享生活里的事情。
这次很明显她是被绊住了脚, 可是她不愿意告诉我, 不愿意让我替她分担，为了瞒着我甚至宁愿看着我失望, 只让我等她。”
半个月前的苏杭不是这样的。
自从她们重逢以后，苏杭对她无微不至, 从戴头盔到后来同居前为她置办好所有的生活用品，让她不需要带任何行李，只要人到就够了。
这个对所有人都充满距离感的人，嘴上说着她长成了女王陛下，可行动上分明是把她当成小公主在宠爱。
萧曼仪听得认真，末了思虑片刻才说：“有时候坦白并不是很好的处理方式，她既然要瞒着你，那肯定是有她的考虑。
至于你，感情的变化最是悄无声息，也许到最后你等不来答复。所以你要学会把感情当成生命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你要边走边等，不能停下来只为了等。”
从萧以歌上中学以来，追求者就从不间断，萧曼仪极少插手女儿的感情，也很少跟她聊过这方面的问题，今天可是少见的耐心又详细。
萧以歌搂紧抱枕眨了眨眼，依赖感袭来的她往萧曼仪肩上靠去，放松了口吻乖巧地应道：“是，谢谢妈给我上课。”
这是她生命中第一次想要拥抱一个人，如果这段时间必须分开，也必须被隐瞒真相，那她愿意忍耐，只要结局是好的。
凌海的上空像是被倒扣了一盆水，大雨持续不止。
此刻的苏杭站在檐下，任飞溅的雨水打湿她的裤腿，冰凉的感受直侵入骨，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赎去亲手推开萧以歌的罪。
她好不容易才醒悟过来，想要弥补自己对爱情的不敏感，想要明明白白地跟萧以歌说一句“我喜欢你”。
可现在她看着萧以歌眼中的期望落空，放任萧以歌失望难过，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有雨水敲打伞面的声音，蹒跚的脚步也裹着雨水的湿润。
苏杭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侧过头去看，是常奶奶撑了把伞过来。
“奶奶，”她收起思绪扶住老人，“下这么大雨，你怎么出来了？”
常奶奶把雨伞往外面倾斜，遮住打向她的雨水，又是关心又是生气地问：“你怎么在这里淋雨呀，上次发烧忘记啦！这回可没有以歌照顾你，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你要是再发烧可怎么好呀！”
老人自顾自地唠叨着，没有留意到苏杭被话里的名字勾去了神。
上次发烧有萧以歌彻夜照顾，喂水喂药，还用怀抱温暖了她一整夜，而今天这场雨降临之前，她却狠心送走萧以歌的背影。
她吸了吸鼻子，接住常奶奶的雨伞，“奶奶，我是在反省自己，一会儿就上楼。”
常奶奶把她脸上的湿发拨开，皱纹跟着眉头一起蹙得紧紧的，“你犯了什么错呀？”
苏杭低垂眼帘，幽幽地说：“我让以歌难过了，所以她才回家的。”
“呀！”常奶奶惊讶极了，反应过来就往她手臂上不轻不重地拍下去，“原来是你惹了以歌生气，我说她怎么住得好好的就回家了。”
老人没想真的惩罚苏杭，才打了一下就松去力道给她揉了揉，但嘴上却是没想饶她。
“以歌多好的孩子，又漂亮又听话，你怎么能让她难过，你要是不把她哄回来，奶奶以后也不给你做好吃的了……”
苏杭听着听着轻笑了声，期盼又愧疚地低语：“我会努力弥补我的错，只要这一关过去，我以后再也不会让她难过。”
奶奶这才笑了：“这才是好孩子。”
檐外大雨依旧，苏杭心中蛰伏的情意也如雨般满溢出来，她望向雨幕喃喃低语：“奶奶，我很喜欢以歌，喜欢很久了……”
奶奶跟她一起赏雨，乐呵呵舒开了面上的皱纹：“奶奶也喜欢以歌，还喜欢你。”
暴雨企图淹没整座城市，阁楼的天窗被重锤般的雨沉闷地敲打。
苏杭洗完澡上来，打开桌面上的笔记本，神色凝重地看着Nyx集团的记录里被她画上圈的内容。
她原本只是关注着这个品牌，想着有机会可以接触，增长自己的经验见闻，可现在这是溺水的她能抓到的最坚实的浮木。
程之昂的威胁，只是她往后人生中会遇到的千万波折之一。
她需要充实自己来抵御攻击，而当下最快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找到一颗能够庇荫的大树。
这棵树不能是萧以歌，一是她跟萧以歌的感情还不到要公之于众的地步，二是她不愿意给萧以歌的母亲留下软弱无能的印象。
那天萧曼仪所说的成长，她现在明白意思了。
萧曼仪眼光毒辣，早就看穿了她们的感情，更敏感地意识到她们之间地位悬殊会带来怎样的隐患。
她必须要有独立度过波折的能力。
想着这些，苏杭沉沉地吸了口气。
Nyx集团要进军中国市场，正在物色国内珠宝公司作为合作伙伴成立全新品牌，并准备招募国内设计师注入新品牌。
这两个目标只要她做到一个，行业内顾忌Nyx集团的势力，程之昂就再也动不了她。
只是究竟她要恢复自由身再去争取，还是能带上鲸落整个公司一起争取，这需要跟姚纪安商量。
她摸来手机，翻到姚纪安的号码，思索着说辞按下拨打。
对面隔了几秒接听，苏杭先开口：“纪安姐，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聊……”
对面不等她说完就吱哇乱叫起来：“你还好意思打电话来！你这个狗东西！你知不知道以歌多难过！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追她，有多少人想约她都约不上，就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怒不可遏的少女嗓音吼得嗓子沙哑，说着说着停下来喝了口水。
苏杭挺直的脊背慢慢往后靠，沉默地敛下眼帘，愧疚涨满了心房。
莫菲菲哪里这么容易放过她，润完嗓子继续骂骂咧咧：“她在国外的时候，还有人追她追了两三年，她死活不答应，就因为惦记你！你呢！你是怎么对她的！
她答应程昱哲那个脑残见面都是为了见你，要不是为了你，她能被骚扰嘛！你知不知道那天你走了，以歌一整天都不开心，你这个臭东西！”
苏杭嘴唇翕动，那些她不曾知道的往事夹在莫菲菲的话里，化成碎玻璃一块块地扎着她的心。
她不知道萧以歌早就动情，更不知道萧以歌独自守着这份情愫多年。
那天在烧烤店里，她因为知道自己在萧以歌心里是特别的而喜悦，那时的她还不明白她们之间的感情性质，更想不到对萧以歌来说的特别，竟是情根深种。
她收紧指节，把手机握得紧紧的，想把自己没有参与的那段时光再多触碰一分也好。
对面陡然起了点躁动，莫菲菲嚷了句：“你干嘛抢我手机！”
有个熟悉的温和声线回答：“这是我的手机。”
苏杭眼睫动了动，听到对面响起一阵脚步声后静下来。
姚纪安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洗澡。菲菲没有恶意的，你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苏杭没有要责怪莫菲菲的意思，何况那些话本就是她该受着的。
姚纪安问：“你这么晚打给我，是怎么了？”
苏杭想了想，把这通电话的目的暂时压了下去，“明天再说吧，你好像不是很方便。”
被莫菲菲闹了一通，她迫不及待想要找姚纪安商量的心情轻了些，再加上姚纪安跟莫菲菲待在一起，要聊也聊得不尽兴。
不过，她们两个的关系都这么好了么。
苏杭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姚纪安就答应道：“也好，那明天去公司再说。”
挂了电话，苏杭熄灯上床。
雨水不停地往大地倾灌，天窗噼里啪啦地砸着大滴的雨，没有片缕月光。
床头的雪山顶夜灯亮着，苏杭把另一只枕头抱进怀里。
那上面有令她短暂温暖的雨后玫瑰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