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海市的射箭比赛在六月中举行, 还有不到两个周的时间。
苏杭这些天得了空闲就去箭馆练习，萧以歌头几天陪她去，后来就忙自己的事情等她回家。
这天她有应酬, 回来得早便打算收拾房间。
近期苏杭都没回去跟苏兰君住, 小阁楼里到处都是她们生活的痕迹。
萧以歌把书架整理好，又把她们的衣服分类摆放, 最后再到桌面的电脑跟笔记本。
昨晚苏杭临睡前记录了什么, 看墨水未干便敞开着，今天又忘了合上。
萧以歌目光扫过, Nyx集团的信息映入眼帘。
Nyx集团是国外的珠宝品牌, 全球知名，对各个国家的文化都深入钻研，并且正在招揽各类人才, 逐渐渗入各个国家的珠宝首饰行业, 也是国内各个本土珠宝品牌或是想要拉拢, 又或是视为敌手的品牌。
苏杭把它的背景记录得一清二楚, 还把其中“寻求中国风设计师”跟“中国合作伙伴”给画了两个圈。
萧以歌稍加思索，而后拿出手机从微信通讯录里翻找到一个叫“Zora”的人, 发了条信息：“你最近要开拓中国市场？”
对方回得很快，一条语音立刻蹦了出来：“妹戳, 窝腰取种果左森怡, 泥腰给窝姐少刃彩嘛？”
女声悦耳爽朗, 只是这不伦不类的中文, 让萧以歌几乎是皱着眉听完。
她自己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才翻译出来正确发音：没错, 我要去中国做生意，你要给我介绍人才嘛？
她笑不可抑, 可仔细一想，苏杭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她不确定擅作主张会不会让苏杭不舒服。
片刻后，她回了句标准普通话语音：“暂时没有，不过有个建议，来中国之前把中文练一练。”
对方又回语音：“脸豪种稳四补四酒能招刀种果女盆油？”
练好中文是不是就能找到中国女朋友……
刚稳住的笑又被激活，萧以歌没管她，把苏杭的笔记本放回原位。
本想洗个澡上床看书，但时间实在太早，她想着这几天没怎么跟闺蜜们聊天，便给莫菲菲打了个电话。
平时电话接通就叫嚷的莫菲菲今天一改常态，安静得出奇。
“菲菲？”萧以歌甚至拿下手机看了一眼，确定没打错才继续说，“你怎么不说话，时间还早，要不要出去喝点东西？”
有低低抽气的声音传出来，莫菲菲还是没说话。
“菲菲，你怎么了？”萧以歌皱起眉，有不祥的预感。
不知道为什么，她瞬间就想到了莫菲菲的男朋友魏嘉明，前段时间不合常理的小细节在她脑海里一一掠过。
“以歌……”莫菲菲一开口就是鼻音，叫了声名字就说不下去了。
萧以歌很快反应：“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电话里一两句说不清楚，莫菲菲又是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电话解决的。
莫菲菲的鼻音重得几乎听不出在说什么：“在家，我家……”
萧以歌挂了电话，边下楼边给助理徐子晨发信息，要他带上几个人跟着过来。
莫菲菲跟魏嘉明同居，直觉告诉她跟魏嘉明有关，她一个人过去怎么都不安全。
暮色初临，萧以歌指腹来回摩挲着方向盘等红绿灯，眉眼覆了层冷色。
莫菲菲向来大大咧咧，少有低落的时候，家里也宠爱纵容，能让她情绪崩溃的事情不多，大概率就是魏嘉明。
她平时嘴上对魏嘉明句句不离“狗男人”，上次还说为了跟萧以歌谈恋爱可以跟魏嘉明分手，但这么多年的感情过来，怎么可能真的如她嘴上一般轻飘飘。
红灯倒数归零，绿灯亮起，萧以歌收起思绪。
两辆车子在莫菲菲小区门口汇合，随后一起开到莫菲菲家楼下。
萧以歌带着人直接上了楼，交代徐子晨在门口等消息后按下门铃。
莫菲菲大概一直在等萧以歌，没多久就开了门。
今天的她依旧扎着可爱的丸子头，只是面容憔悴，眼睛布满了血丝，嘴唇也干燥得起了皮。
萧以歌关上门后半搂住她，瞧了瞧家里不见魏嘉明，这才关切道：“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你多久没睡觉了？”
莫菲菲声音低低的：“马上两天了……”
萧以歌替莫菲菲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又去倒了杯温水放在莫菲菲手心里。
急切的求知欲在这一刻只剩关心，她温声安慰：“喝杯水，然后我带你出去吃东西。”
莫菲菲死水般的眼神陡然微动，鼻翼顷刻就红了。
从高中到现在，萧以歌都是她们三个人里最瞩目的，甚至有人说莫菲菲跟朱桢是萧以歌的跟班。
可是没有人留意过，萧以歌会帮她们提书包，跟她们一起给对方的奶茶插管，约好一起来学校的时候要是先到了，还会买水在原地等她们。
温暖渐渐压下心房里的苦涩，莫菲菲鼻子一抽就放声哭了出来，一脑袋扎进萧以歌怀里。
“哭吧，哭出来就好多了。”萧以歌拍拍她的丸子头，终于松了口气。
从电话里到见面，莫菲菲都处在压抑的状态，伤心跟愤怒都被困在身体里，难以估量会什么时候发泄，怎样发泄。
现在她忍不住哭出来，总归是好事。
莫菲菲涕泪交加，边哭边嚷：“那个狗男人……不对，贱男人！我昨天晚上从爸妈家提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他在房间里光着屁股，手机上放着你的照片，然后，然后他的手……”
她说着说着便咬住唇，难以启齿的模样。
为了让萧以歌明白，她的伸手做了个握起又上下滑动的动作。
萧以歌的脑袋里像是有什么炸开，密密麻麻的碎片布满四肢百骸，压迫着她的五脏六腑又将她体内的氧气挤出来，反胃与窒息的感受排山倒海地袭来。
她的手克制不住地握起，勉力维持的冷静面容忍不住嫌恶外溢：“……他人呢？”
“在房间里，我没让他出来……”莫菲菲吸了吸鼻子，指向房间的方向。
萧以歌没说话，放开她去开门让徐子晨跟手下人进来，再对莫菲菲家的走廊冷眼相视：“最后一个房间，把人弄出来。”
“走。”徐子晨对身后的两男两女动了下手指。
徐子晨有功夫底子，又带了人，打开门只听魏嘉明一声“你们是谁？要干什么？”过后，趿着拖鞋踉踉跄跄的声音就在走廊里回响。
看见萧以歌跟莫菲菲，魏嘉明立刻就收了嚣张嘴脸，低声下气地哀求：“以歌，菲菲，我这就是一时糊涂……我没想破坏你们的关系，就看在我第一次犯的份上，原谅我吧……”
莫菲菲重现的动作配上魏嘉明的脸，那恶心的画面在萧以歌的眼前顿时成形。
“就凭你也能破坏我们的关系……”她嗤笑着，又实在忍不住别开视线。
莫菲菲满身怒气迸发，在萧以歌怀里指着魏嘉明：“我让你别出来碍我的眼，你还真躲房间里一天啊！我说要分手你不愿意，就你这怂样还敢喜欢以歌，什么东西！”
她骂得上头，挣开萧以歌就要上手去打。
魏嘉明缩着脑袋，但又没怎么敢躲，“你来打，打完我们和好！”
萧以歌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臂，“菲菲，别动手，不值得。”
莫菲菲气得发抖，眼眶鼻子红了一片，攥着萧以歌的手臂恶狠狠地盯着魏嘉明。
萧以歌问她：“你想好分手了么，我不建议随口说说过后又和好。”
“别啊！”魏嘉明又惊又怕，不禁上前几步：“我又没有出轨对不对，哪个男人还不爱看女人了？我就自己偷着想想，是你自己提前回家才发现的对不对！”
萧以歌越听越反胃，一只手都捂在了胃部。
莫菲菲发现了一次，没发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次。
这么一想，萧以歌只觉得胃里像是滚筒洗衣机似的翻搅不停。
“你给我滚！”莫菲菲猛地嚷一嗓子，停顿一下后看向萧以歌，“我想好了，我要分手。”
“行，”萧以歌强忍反胃，对守在后面的徐子晨去了个眼神，“子晨，把垃圾全部清理干净，然后去小区保安那里交代，菲菲跟魏嘉明已经分手，如果后续魏嘉明过来骚扰，我会详细了解这个小区的安保质量。”
她不自觉地流露出强权在握的气势，字字句句不带脏字，不但将魏嘉明归类为遭人唾弃的属性，又把莫菲菲的人身安全考虑在内。
“好，交给我。”徐子晨颔首应道。
萧以歌又看了眼走廊里敞开的房门，眼中的嫌恶愈发浓烈，“菲菲，你这段时间去我那边住，房间里的东西全部换新。”
莫菲菲哽了一下，愤怒跟伤心都被萧以歌的气势镇压，眼里的泪光都化作星星：“……不愧是你，一顿操作比我还猛。”
魏嘉明听得发愣：“什么意思啊？分手不用我同意的么？”
萧以歌懒得再看他，对莫菲菲道：“钥匙。”
莫菲菲忙不迭地跑去玄关处，从钥匙架上取下一串钥匙再回来。
萧以歌接过钥匙后抛向徐子晨，同时拉着莫菲菲的手往外走，将冰冷的字句甩向身后：“把锁也换了，尽快。”
整个步骤干脆利落，徐子晨满脸崇拜地对她的背影高喊：“明白，萧总放心。”
带着莫菲菲上了车，萧以歌提着的一口气才稍有和缓。
可是那股反胃感像久积的阴云，在心头挥之不去。
莫菲菲不再流泪，只是眼睛还红着，“以歌，我们去哪里啊，我饿了。”
萧以歌沉默地拿出手机，拨通苏杭的电话。
对面有轻音乐跟嘈杂声，裹着苏杭的嗓音：“怎么了？”
“我要射箭。”萧以歌冷硬着神色。
苏杭怔怔道：“……现在？”
“对，”萧以歌眸光闪了闪，想起莫菲菲还饿着，“还有，箭馆能不能吃东西？”
苏杭道：“能，要吃什么？”
莫菲菲激动地趴到萧以歌身边大喊：“肯德基！我要汉堡还要鸡翅还要可乐！”
空气一时陷入凝结，萧以歌总结道：“肯德基，点几个套餐给她。”
苏杭什么也没问，答应道：“好，我现在就点。”
萧以歌也没要解释，听她答应就挂了电话。
电话那边，苏杭盯着黑屏的手机看了好几眼。
“怎么了，”对面的姚纪安笑问，“有朋友过来？”
“嗯，”苏杭点开外卖软件，找到最近的肯德基边点边解释，“听起来她心情不好，我想陪陪她。”
姚纪安大方道：“好啊，反正我也才办卡，大家一起也热闹。”
她们又闲谈了一会儿，见萧以歌跟莫菲菲两个人进来，她们起身一起过去。
苏杭跟姚纪安介绍：“萧以歌跟莫菲菲，以前我们是高中同学。”
姚纪安的浅灰色蛋卷发衬出几分干练，温和的面庞蓄起笑意：“我知道萧以歌，刚从国外回来的。”
四个人碰头，莫菲菲脸上泪痕遍布，在萧以歌身边嘟囔：“话说回来，你那个剧本杀也太准了吧，那个策划有点东西啊……贱男人真就一天天惦记那二两肉！”
萧以歌一脸寒色，不声不响。
苏杭面露关切：“以歌，你怎么了？”
萧以歌脚步不停，胸口闷了一路的气从唇齿间冷冷挤出：“恶心。”
苏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