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这个夜晚有着近段时间难得的晴朗夜色, 萧以歌带着熊熊回房,关上门就歇了口气靠在门板上。

熊熊抬起脑袋“呜”了两声,伸了只前爪去拍她的腿。

萧以歌还没回过神来, 房间里那么安静, 她耳边却不停地回放着萧曼仪的话。

刚才在客厅里,萧曼仪悠闲地回答她:“你是我女儿, 你在想什么我能不知道?但我要告诉你, 如果有一天你们在一起了,以苏杭现在的状态, 我可能没办法祝福你们。”

萧以歌感到危险的预警, 但她敏感地捕捉到萧曼仪的话里并没有给她判死刑。

她蹙了蹙眉,耐心地问:“为什么?”

萧曼仪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又咬了口高文渊递过来的小饼干, 不紧不慢地接着说:“她现在的能力和地位, 你心里有数, 你跟她在一起会招惹来多少流言蜚语, 你想过么?有些话别人当着你的面不敢说,但只要你不在, 就会像机关枪一样往她身上扫。

当然,最重要的是, 她会成为你的弱点。以歌, 我们萧家从来没有弱点, 我不会阻止你, 但如果你要得到我的肯定,唯一的办法就是消除这个弱点。”

消除这个弱点。

要么是让苏杭强大起来, 要么就是不要跟苏杭在一起。

两者在当下都是未知数,苏杭看起来似乎对现在的状态比较满意, 她们也并没有到两情相悦的地步。

萧以歌头疼地长叹一声气,一步步来吧。

她不知道,此时的客厅里,高文渊跟萧曼仪手牵着手闲步上楼。

高文渊疑惑道:“老婆,你不是看出来那个小朋友喜欢我们宝贝么,怎么不告诉她呀?”

萧曼仪瞥他一眼,漫不经心地笑:“关我什么事?是她谈恋爱,又不是我谈恋爱。”

高文渊紧张地问:“万一她们两个错过了呢?”

萧曼仪依旧不在意,只是话里多了几分感慨:“这是她的路,她要自己感受其中的苦和甜,我们参与得太多会让她的感受淡化。”

她目光幽幽,不无期许地微微笑开。

女儿生日聚会那天,她曾经留给那个孩子一句话,希望她可以等到那个孩子的成长,这样她才能放心看着女儿将整颗心都投入。

苏杭约萧以歌的那天是五月二十号,正是网络上铺天盖地营销情人节的日子。

莫菲菲在群里一听萧以歌晚上有约,隔着屏幕都感觉到她炸开了花。

【莫菲菲:你再说一遍???】

【莫菲菲:今天是情人节,杭杭是认真的???】

【莫菲菲:她知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啊!!!】

【莫菲菲:她知不知道今天约人很暧昧的?!!】

【朱桢:姐妹,冷静。】

【莫菲菲:我冷静个鬼啊,她到底是直的还是弯的,还是弯不自知,你搞清楚了没有啊?你别被她洗脑了!】

【莫菲菲:直女撩姬,天打雷劈啊!】

萧以歌今天手上空闲,悠悠然地坐在老板椅上聊微信,被莫菲菲这一连串的信息轰炸给逗得眼眉染笑。

【萧以歌:她肯定知道今天是情人节,珠宝行业都很重视这种节日,不过她应该是没有考虑太多。】

【朱桢:那你答应去了?】

【萧以歌:对啊,我又没有别的约。】

【莫菲菲:[发怒]放屁,你明明是推掉了一大堆人的约,然后去跟她约!】

萧以歌笑弯双眸,用夸张语气回了句语音:“你好懂我哦。”

外面的乔秘书捧了叠文件进来,看她这笑颜如花的模样,知道她心情好便调侃道:“这笑得,肯定是苏总监给糖吃了。”

萧以歌刚要训她,手机又来了条信息。

【苏杭:我临时要加班,晚饭可能没办法一起吃。】

萧以歌扯了扯嘴角,刚才的喜悦褪了一半。

乔秘书心领神会:“这是苏总监发刀了。”

萧以歌忍俊不禁,冷下语调:“去工作。”

乔秘书嬉笑着放下文件就跑,萧以歌看了眼时间,给苏杭回信息过去。

就算吃完晚饭再约,收完苏杭给的礼物也还有很多时间,正好这么久了还没去过箭馆射箭,她便跟苏杭说晚上在箭馆见面。

她还没被箭馆人气最高的陪练教习过,今晚怎么都是要待在一起的,去箭馆也算是新的乐趣。

晚风徐来时,萧以歌踏进了箭馆。

上次接待她的晴姐今天仍旧上班,热情地把她迎去休息区。

今天是情人节,箭馆里没什么客人。

晴姐给她拿了杯凉茶,也跟着坐下,“你再不来啊,我都要打电话催了。”

萧以歌礼貌地颔首而笑:“最近一直都没什么时间,今天才抽出空来约苏杭过来。”

晴姐满脸不信地打量她,八卦地压低了声音:“今天可是情人节,你看我这里,人都没几个……你不会没谈恋爱吧?”

萧以歌坦然道:“对啊,没谈。”

这样的事情她遇到过不算少,很多人都以为她不缺恋爱对象,每每听到她说单身,总是惹来非常大的惊叹。

果然,晴姐脸上的不敢置信更浓了,但很快又换成了理解的模样,“我明白……以你的条件,眼光高点也是正常的。这样,如果有合适的,我给你留意留意。”

萧以歌客套又果断:“谢谢晴姐,不用。”

“什么不用?”

清清朗朗的声音从后方飘来,拦住了晴姐再劝的话出口。

她们一齐转头,高挑清瘦的女人今天上身黑色衬衫,下搭暗绿色工装裤跟中筒马丁靴,清爽干净的气质稍褪,添上一笔沉稳与深不可测的味道。

萧以歌勾唇,穿裙子时美得纤尘不染,换上英气的打扮又潇洒利落。

晴姐有一句话说对了,她的眼光的确高。

平心而论,苏杭的外形在她这些年认识的人里也少有人能及。

“你来啦,我们在说……”

“你吃饭了没有?”萧以歌自然地打断晴姐的话,过去挽住苏杭的手臂轻轻地笑,“我上次说要带你去公司食堂的,都没机会,真的很好吃的。”

苏杭跟晴姐点了下头,随即带着萧以歌往弓箭展示架走,“你好像很喜欢食堂。”

“不是你以为的那种食堂,我公司的食堂就像商业美食街一样的,中餐西餐日料都有的。”

“不会是你回国以后设计的吧……”

“嗯……没回国前就设计了。”

晴姐在后面瞪大了眼睛,“这两个人,关系这么好了?”

苏杭能跟人关系这么好?这是天上下红雨了。

今天客人少,整个箭馆仅有寥寥几个人,弓箭展示架里的弓箭只被挑走了一些。

苏杭边挑边说:“你是新手,我来给你挑弓箭。”

萧以歌学着她微微弯腰的模样,也去瞄架子里的弓箭,“好的,老手。”

苏杭的嘴角浅浅牵起,给她挑了把反曲弓,又去拿了两瓶矿泉水才带她进箭道。

准备工作比较仔细且繁琐,苏杭为萧以歌穿戴上护胸。

新手区只有她们两个人,轻音乐跟雪松香围绕在萧以歌身边。

她双手搭在苏杭肩上,低低的耳语带着诱人心痒的气息:“礼物什么时候给我?”

“……出去再给。”苏杭低眸,扣上护胸的同时歪了一下脑袋。

萧以歌没忽略她的小动作,自觉地伸手进她的发间抚上她的耳朵,语调宠溺又戏谑:“乖,那现在来教我玩射箭吧。”

万事开头难,要教萧以歌摆对拉弓姿势就花掉不少时间。

她从来没玩过这项运动,被苏杭指导着虽然勉强能开了个正确的头,但她自己能感觉得到很僵硬,不比苏杭那样矫健有力。

“你自己来一遍,把箭放上箭台,主箭羽向内,箭尾的缺口卡到弓弦上的箭口。对,然后按照我刚才教你的拉弓步骤,手指应该放在哪个地方……”

当教练的苏杭不知不觉地戴上了那层不近人情的面具,似乎这些天来的相处熬成的温度都逐渐丢失。

她一时晃神,雪松香从身后围裹上来,冰凉的味道唤醒了她的意识。

她拉弓的双臂被苏杭的手臂覆上,手也被苏杭握在掌心里,输送着力道来跟她一起把控住弓箭的张势。

苏杭低沉的嗓音里分明含着暖意:“你在出神,怎么了?”

弓箭被她控制着,萧以歌放心地放松力道,转眸去对上她关心的目光,“你当老师的样子,像是回到我们不熟悉的时候,冷冰冰的。”

苏杭抱歉地放轻口吻:“是我习惯了。”

“我没怪你,”萧以歌眉眼含笑,话音一转将柔色镀染,“不过像这样手把手的教学,每个学生都得到过么?”

她清楚地感觉到这人的手紧握了一下,而后声音低得几近只剩气息:“只有你。”

萧以歌脸庞发热,不敢再对视。

苏杭瞄准了靶心,就用这仿佛从身后抱着她的姿势,借着她的手松开弓弦,正中靶心。

对苏杭来说,五米的箭道只要看上一眼方向,闭着眼睛都能中靶。

剩下的时间里,她们好像都遗忘了那短暂的悸动,谁也没主动提起。

萧以歌对射箭的兴趣不大,她装作疲累,坐在后面看苏杭射箭。

苏杭最近都没来箭馆,练起来没那么快结束,最后还换了更长的箭道才满足了她的瘾。

她们玩到九点才离开,时间还早便不着急骑车,沿着道路慢慢散着步。

借着路灯,苏杭去牵萧以歌的手腕,“今晚无聊么,都是我在玩。”

萧以歌任她牵着,笑着宽解她的愧意:“是我累了才不玩的,而且看你射箭是一种享受,你的技术很好。”

怪不得那次晴姐说箭馆那么多人都是冲着苏杭来的,哪怕不能得到苏杭的陪练,在边上看看也赏心悦目。

今天也就是碰上情人节,不然苏杭身边肯定围满了客人。

正走到路灯的光圈下,苏杭停下脚步。

萧以歌跟着停下,“怎么了?”

苏杭没说话,只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细长扁平的首饰盒,在路灯下朝萧以歌打开。

在昏黄的灯光下,银白色的锁骨链仍旧闪耀着点点银光,它的链子不是寻常项链那样普通的设计,而是极为少见的纹路图案,它的吊坠则是一枚小小的皇冠,精致又贵气。

萧以歌看着它,惊讶和喜悦瞬间汇向眼底与心上。

她想起在临州时的某个画面,这链子跟那天的红绳很像。

“这是……”

“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苏杭唇角缓缓上扬,眼里亮着诱她心动的柔光,“重逢以后,你给我的感觉像是从公主长成了女王陛下,所以我做了个皇冠的吊坠。链子是我受了红绳的启发,这是独一无二的设计。”

萧以歌难以抑制地弯了嘴角,“那天你说有了灵感要回凌海,就是这个灵感?”

“是。”苏杭轻轻点头。

汹涌的浪潮拍打着萧以歌的心,她无法抵抗这来势汹汹的甜蜜。

她那天以为苏杭急着回去工作,以为她是输给了苏杭的工作,她甚至在夜里想要联系苏杭都生生克制。

可今天苏杭告诉她,她从来没有输。

她长长地出了声气,连呼吸都柔软而温暖:“帮我戴上。”

苏杭顺从地拿出锁骨链,拨开她拂到肩头的长发,两手分开锁骨链环住她的脖颈。

她不知道苏杭是什么时候扣好的,只感觉到苏杭的动作变得很慢,双手的指腹缓慢地顺着她的脖子滑动,而后描摹上她的下颌,几乎捧着她的脸。

“很美。”苏杭的眼眸里有惊艳泛起。

萧以歌双手攥住苏杭腰身两侧的衣角,抬起下巴和她更近地四目相对,幽幽细语:“说的是我,还是你的礼物?”

她明知道答案是什么,但她就是要苏杭说出来。

说得多了,自然也就更在心里加深一分,深到渗骨入血,深到哪怕最后不能接受,也难以拔除。

她看见苏杭嘴角衔笑,话已到唇齿间,就是这刹那间,一阵强烈的拖拽从她的手腕处袭来。

“……我的包!”

身材瘦小的男人闪电般掠过她们身边,萧以歌的手包眨眼就离了手腕。

“等我!”苏杭眼色一凛,迈开腿就跟了上去,敏捷地穿过路人之间的缝隙。

萧以歌看得心惊肉跳,那男人担心被苏杭追上,开始边跑边翻她的包,也不管一路撞了多少路人,还时不时回头警惕苏杭。

这样拼体力不是办法,苏杭奋力疾跑几步上去一个扫腿将人扫下地。

手包脱了手,包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周围有保安过来帮忙按住那男人,苏杭连忙去收拾萧以歌的手包,把碎了屏的手机跟钱包都捡起来,再是口红跟钥匙等琐碎物品,最后还剩两张折起来的作业本纸。

纸的边角有不规则的撕痕,里面隐约露出“瑰”字的一角。

她心灵悸动,慢慢地打开那两张纸。

纸张已经泛黄,只有字迹经久不衰。

白月光,红玫瑰。

周围混乱不堪,路人们在议论着这起胆大包天的抢劫。

她抬眼望向来时的方向,萧以歌小跑过来,看见她的模样跟手里的纸,脚步便逐渐缓下来远远地看着她。

她们隔着人海相望,眸光中只有彼此才明白的厚沉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