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的白热化似乎从这一刻拉开帷幕。
林辰猛地站起身,“偷石头的是不是你!”
魏嘉明一掌拍桌,“你跟以歌是什么关系?”
成彦脸色肃然,用词委婉:“你跟大家的家境相差比较大,很难不怀疑你。”
三个男人群起对苏杭发难,场面一度逼近直接指证。
萧以歌晃着扇子,对咬牙切齿的莫菲菲做了个无辜的表情,旋即悠然自得地看向苏杭。
后者显然打定了主意要暴露她们的关系,站起身对大家说:“跟我来吧。”
宴会厅安排在入住小楼的对面,苏杭带领一行人来到宴会厅外的走廊。
日头正好,这里绿植繁茂景色宜人,不见过于现代化的摆设。
苏杭站在日光下身形长身玉立,正像那故事里安静中充满了书卷气的记者。
她伸手指向廊下的柱子,坦然道:“昨晚我回到宴会厅以后,就把萧以歌叫了出来,然后我们在这里……”她顿了顿,似乎是将接下来的言辞仔细嚼碎,旋即再开口:“上学的时候我家里条件不好,平时也抵触跟别人来往,只有她总是对我笑,看得出我心情低落,甚至会陪在我身边,即使我一句话也不跟她说。”
语调不悲不喜,语速缓而不疾,声线如深夜里漫出来的月色般温凉,每个字都仿佛将极地寒冰融成的清泉一寸寸淌过心头。
莫菲菲的牙咬得更紧了,刺激跟恨铁不成钢两种情绪挤在心里,纠成一股绳捆住她,让她不那么冲动地要去吐槽萧以歌。
她昨天才嗑到了白月光跟红玫瑰,今天萧以歌就给她喂了这么一大口掺着玻璃渣的糖,这萧大小姐撩苏杭完全是为了程昱哲那个大傻子啊。
旁边三个男人一字不漏听着,末了魏嘉明没等她歇一会儿,催着问:“这跟你抱她有什么关系?”
急切溢于言表,脱离游戏的真实感也因而强了几分。
萧以歌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要是演的也确实有点逼真了。
苏杭收回手,抿着唇片刻才道:“因为我想她……我很久没有见到她了,我的工作上正好急需用钱,这关乎我的升迁,所以我想跟她见面以后,再问她借点钱。”
前面的震撼和刺激到了这里被借钱一事打断,成彦沉吟着点头:“对,你们报社领导是出了名的收钱办事。”
“那这更有嫌疑了啊!”魏嘉明拍了下大腿,从几个人之中走上前去跟苏杭对峙,“以歌对你好,那是她善良,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跟她这么亲密,更别说借钱了,你得多久才还得起?她又不是做慈善的。”
林辰摸着嘴巴,喃喃自语:“有道理……”
成彦也跟着怀疑道:“还有,借不到钱或者借到的钱不够,也难说会起别的打算。”
萧以歌轻笑着身子往后靠向另一个廊柱,一手抱胸一手把玩着合上的扇子,旗袍下摆被微风掀起一角,为她减去一分端雅,又添上三分妖娆气息。
朱桢是始终的沉默者,一言不发。
莫菲菲意识到自己的工具人定位,在萧以歌身边时不时瞪向这作祟的女人。
整个游戏的战况正处在高潮,三个人男人越说越走近苏杭,矛头一瞬间对准了她的咽喉。
这个游戏大概是等不到今晚再结束了。
萧以歌正这么想着,那道清耳悦心的声线再度响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比我更有嫌疑的人不止一个。”
三个男人怔在原地,莫菲菲跟朱桢惊讶地望过去。
萧以歌的笑眼也不禁诧异。
她以为苏杭会听之任之,顺势结束这个游戏,没想到竟悄无声息地用了心。
苏杭绕过三个男人走向萧以歌,周身的低气压里含了若有似无的锐气,显得比平时多了些精明。
只听她话音徐徐:“刚才路过藏珍室,后面那堵墙的土色跟成彦抓钩上的泥土相近。来参加萧以歌的聚会,林辰却带着致幻药,真的只是想跟女佣人打情骂俏么?在藏珍室附近打情骂俏?”
原本朝向她的枪口,在她一步步之间,被她一字一句有力地扭转,最终面对步步紧逼的三个男人。
莫菲菲不禁讶异,贴着萧以歌耳畔叹道:“可以啊这个大冰山,没见过有这一面啊……”
苏杭停下脚步看向朱桢,又说:“朱桢房间的包里有张保证书,藏在暗袋里,是保证不再偷盗东西的,但保证的对象却是萧以歌,日期是还在上学的时候。”
莫菲菲惊道:“珍珠你有前科啊!”
朱桢扶了一下眼镜,端正的神态像是在做学术演讲:“我可以解释。当年家里出事,我需要钱,看到以歌带了一块漂亮的表来上课,说是国外的名牌很值钱,我这才误入歧途。但后来以歌替我解决了麻烦,我很感激她,怎么可能还偷她的东西。”
萧以歌只注视着眼前停下脚步的人,不吝啬地给予她期待的目光。
“我不觉得是朱桢,”苏杭转身面对那三个说不出话的男人,视线缓缓落在魏嘉明身上,“魏嘉明的借条里,有一张就是莫菲菲父亲的,刚好你跟莫菲菲一直没得到她父亲同意结婚。魏嘉明,你早就不是准女婿了,这些债你还不起。”
林辰跟成彦顿时目露震惊,看向支吾着说不出话的魏嘉明。
莫菲菲实在憋不住,酝酿已久的“卧槽”脱口而出,“苏杭不错啊,很会嘛,隐藏线索都注意到了。”
“他还暗恋以歌,”朱桢这个时候跟苏杭统一战线,为苏杭劈过去的一刀又撒上一把盐,“上学的时候他给以歌写过情书,我刚好看到他悄悄塞信封,不过以歌没有看信,后来他才转向菲菲。”
“哦!”林辰一巴掌拍到魏嘉明的后背,“兄弟,还是你最有嫌疑嘛!专找富家小姐!”
魏嘉明脸上写满了秘密被剖析见光的羞愧,竟口吃起来:“我,我没有……”
莫菲菲“啧”了声,双手环胸不置一词。
成彦倒是释然一笑:“我这边没办法辩解了,昨晚爬上过藏珍室想看看室内有没有机关,打算等宴会结束再去偷的,起因是我的学堂很缺资金修缮。但宴会没结束东西就被偷走了,确实不是我。”
就在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魏嘉明身上时,萧以歌对苏杭开了口:“昨晚跟你在走廊的时候,我累得快睡着了,醒来以后就在房间里,你也在陪着我。按理来说,你一直都在我身边,是没有作案时间的。”
苏杭没有转身,只微微侧过视线,垂在身侧的手有难以察觉的微动。
萧以歌缓步上前,蜜茶棕色的长发拂过她的肩膀,“可是偏偏玉石失窃的时间,就在我睡着的时候。”
莫菲菲讶异得合不拢嘴,“卧槽,这反转……”
苏杭眉心敛起,对上萧以歌暗藏锋芒的笑眼,“你睡着时我回过房间画画,画纸是我问佣人要的,一共五张,用掉了一张。”
萧以歌用折扇上端敲了敲苏杭的肩膀,加深的笑意愈加动人心弦:“那幅画不是昨晚画的,是你提前画好带进来的……因为纸质跟我家用的不一样,你问佣人要纸,把其中一张收起来,再摆出早就画好的画,然后趁这个时间潜入藏珍室。”
她的分析比苏杭刚才的分析要更加游刃有余,慵懒的调子无不彰显着她的胜券在握。
苏杭想起刚才搜索房间时,萧以歌就在她身边,跟她一起欣赏那幅画,在众目睽睽之下传递着涌动的暗流。
她以为只有自己留意到了隐藏线索,可萧以歌比她更加敏感。
她赞叹地微微笑起,不再挣扎:“是我偷的。”
盗窃者浮出水面,游戏至此结束。
“哇哦!”
“牛啊以歌!”
“不愧是核心人物!”
大家齐齐围拢过来,策划也在远处竖了个大拇指,同时脸上出现蠢蠢欲动的神色。
成彦笑问:“我有点好奇苏杭那个角色的故事,你既然顺利把石头偷走了,为什么还冒险回来呢?大隐隐于市么?”
“对哦,”莫菲菲挽着萧以歌的手臂,也想到了这个情节,“你把东西偷到了怎么还敢回来,还去以歌房间等她睡醒,胆子挺大啊你!”
另一边的林辰也十分好奇:“是啊,快说说。”
危难情势被解救的魏嘉明心情跌宕起伏,出奇地没有跟着一起嬉闹。
“边吃午饭边说吧,”策划堪堪收敛自己幸灾乐祸的表情,招呼着众人进宴会厅,“没想到这么早就结束了,走走走进去再聊。”
脱离了游戏氛围,活跃的几个人都嘻嘻哈哈地笑开,男人们迫不及待先进去找位子。
几个女人在后面各怀心思。
苏杭少见地在大家面前摸了一下耳朵,萧以歌玩味地用余光看她,把玩着扇子轻移莲步。
莫菲菲满脸的嫌弃和揣测,角色故事,萧以歌不搞大事才怪。
等上菜的时候,大家要苏杭说故事。
苏杭摘下银边眼镜望向萧以歌,“我是被她护在羽翼下的宠物,在她出国的几年里,我每天都在等她。”
莫菲菲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这跟现实背景有什么区别?
林辰双手撑着下巴,直接把莫菲菲的腹诽翻译出来:“嗑到了。”
“继续。”萧以歌展开扇子悠闲地扇着微风,形似桃花的眼眸碧波浅荡,笑意绵绵。
她跟苏杭之间相隔着两个位置,被莫菲菲跟朱桢隔开,好在她坐在主位,斜着望过去可以不被阻挡地看到苏杭。
那人坐姿笔直,神色如常地将背后的故事娓娓道来:“同时,我也是经常混迹在小巷子里的记者,在战乱时代看到太多的贫苦,也结识了一群劫富济贫的盗窃者,成为其中一员。
这次赴约的目的是为了偷萧家那块值钱的玉石,但我对萧以歌的依赖同样不假。宴会进行时我去藏珍室踩点,回来以后带着她去走廊角落倾诉我的思念。她会很快犯困,是因为我用抹上迷药的手指摸了她的嘴唇。”
三个男人只在剧本里跟萧以歌她们是同学,实际上剧本外是普通朋友,自然不知道这是苏杭头一次说这么多话,便只顾着听。
莫菲菲跟朱桢默契地对视了好几眼,两个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珍珠,你有没有觉得苏杭的剧情很丰富?”
“有,现在概括起来都很多,我高中三年都没听她说过几次话。”
“她怕不是把这辈子的话都在今天说完了……”
而且,这暧昧尺度是认真的?
萧以歌无视身边两个闺蜜的小动静,追问道:“然后呢,你偷完石头又回来陪我的理由是什么?”
她没有事先看过剧本,梗概里也没有这么细致。
现在破解了案情了解到这个细节,她第一反应跟成彦一样,苏杭大概是想大隐隐于市,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只不过,苏总监怎么又摸了一下耳朵?
她正被这个小动作夺走吸引力,苏杭显而易见低下来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响起。
“因为,我想把你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