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号是周五,对周末蠢蠢欲动的因子在午休后从鲸落设计部扩散。
两个年轻男人瘫软在椅子上,两个女生还在画设计稿。
刘白耳朵上别着根铅笔,懒洋洋地嘟囔:“周末去哪浪一浪呢,家人们有约么,带上我一起啊。”
李康安揪着自己的一小撮头发,对着桌面上的小镜子找白头发,分散注意力回答他:“我打算在家睡觉,再不睡觉我要秃了。”
曹小宁这时幽幽地插了句嘴:“一个浪一个睡觉,所以你们都想到七夕设计元素了么?”
所有人默契地没有答话。
何蕊此时“啪”地拍了一下键盘空格,“我觉得,我们是不是有一段时间没团建了?吃不饱怎么有灵感!”
“好像是诶……”
“那谁来提醒老板?”
两个男人反应得最快,迅速坐直来了精神。
何蕊用鄙视的眼神盯向他们:“建议一起上,谁也别想当缩头乌龟。”
“还有,”曹小宁甩了甩自己的波波头,用铅笔在空中划重点,“不想继续掉头发就团结一点,别只顾着吃,加把油让总监吐点干货出来。”
几个人异口同声:“成交。”
【刘白:哎哟,今天愚人节啊,有没有节目啊家人们?】
【曹小宁:庆祝愚人节跟周末,这不吃点好的说得过去嘛!】
【何蕊:吃点什么好的?】
【李康安:吃点什么好的?】
几个人在工作群里打配合,财务跟仓库的同事也默契地排上队刷屏,很快姚纪安的头像就蹦了出来。
【姚纪安:选地方,晚上团建。】
只是大家才扫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欢呼,一道女声就伴随着高跟鞋声传来。
“晚上团建我不去,下周一把设计初稿交给我。”
大家迟到的欢呼变成哀嚎,刘白和李康安扑通一下趴到桌面。
“美丽的周末宣告流产。”
“秃头虽迟但到!”
“这哪是庆祝周末,这是上路前最后一顿。”何蕊也长长地叹了口气,往后一倒瘫向椅背。
曹小宁却是双手相扣撑住下巴,眯着眼睛打量在长桌前发号施令的女人,“那么问题来了,总监今天这身打扮,难道跟今晚缺席团建有关?”
话刚说完,大家齐刷刷地抬头,把今天已经赞美过的苏杭从头到脚再次端详。
今天的苏杭黑发一丝不落地披在身后,面庞轮廓加深了几分深邃感,身穿细肩带银白长裙,领襟延伸出左右两根腰带,围出她纤瘦的腰身并在后腰松紧适中地收了个结。
柔与美被这身装扮放大,清与冷也被融入其中。
整个人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但又好像区别很大。
曹小宁舔了下唇,大胆进言:“总监,有句话我憋了一天了……你是要去相亲么?”
刘白点头:“同问。”
何蕊上上下下把苏杭看了好几遍,嘴都合不拢:“我觉得像是约会,相亲不至于到这地步……”
李康安煞有其事:“加一。”
“我先走了,”苏杭答非所问,边看手机上的时间边往外走,“记得交稿。”
步伐间带起裙角起舞,留下清幽雪松香。
“卧槽,总监是不是桃花来了?”
“这才五点就要去约会了?天都没黑呢!”
“所以追到总监的大佬是谁!”
苏杭目不斜视,手上握了只绒布盒子,把引起的躁动抛在身后。
萧家所在的小区汇集凌海市众多名门,有商贾也有明星艺人,每一户庭院的主人都有着不凡背景。
萧以歌派来的司机一路上都很安静,苏杭望着窗外匀速后移的街景,双手将绒布盒子握在掌心。
她的手机一直在手包里闷响,这个时间点这么频繁地联系她,她猜得到是谁。
等到提示声停止,她才打开手包查看信息。
【程昱哲:姐姐,今天是以歌姐姐的生日。】
【程昱哲:她叫了好多人却没叫我,但是我想去给她惊喜,所以我不能带上你了。】
【程昱哲:我准备了特别好看的宝石项链,还穿了西装,你说她看到我会不会很开心?】
【程昱哲:姐姐我快到了,我晚上给你发照片!】
苏杭目光微沉,今晚的生日聚会恐怕会因为程昱哲而生乱。
从程昱哲的信息里得知,萧以歌没有邀请程昱哲,这是不是代表经过上次的那一面,萧以歌对程昱哲的印象达不到继续发展的程度。
普通人看自己没有得到邀请,也就明白跟对方大概率没有下文,也就不会再纠缠。
可程昱哲不一样,他的智力残缺为他的生活带来很多不便,也带来许多特权。
再加上程家的权势,如果他真的进了聚会里,萧以歌怕是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她眯起眼眸握紧盒子,任何人都不能拔下玫瑰上的刺。
苏杭被佣人引进萧家的私人庭院时,热闹的氛围有短暂的停顿。
她来的时间正好,庭院里聚集了不少人,三两为群地推杯举盏。
而她后面也尚有与她同时来到的宾客,大家的余光都被一抹银白的身影勾去。
此时的萧以歌在庭院正中与友人举杯寒暄,察觉到周围众多视线的聚焦,她转眸望去。
今天的她一身深红低胸长裙,冷白肤色如霜赛雪,蜜茶棕色的长卷发一半披在背后,一半堪堪遮住肩线,更显妖娆美色。
她们远远隔着相望,白的冷雾积霜,红的妖灼艳烈。
人群里的莫菲菲被这一幕震撼,惊叹得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卧槽,白月光红玫瑰,这不比跟程昱哲般配多了,我以前怎么没嗑到……”
宾客们同样有回不过神来的,私语声在人群里渐渐发散,萧以歌身边的男友人也不禁惊艳。
“以歌,这是谁?”年轻男人西装革履,眼睛直盯在走近的苏杭身上,“我居然不记得这是谁家的,按理说不应该啊……”
这样的聚会,来者都心知肚明,不只是为了庆祝生日而已。
能被邀请的人非富即贵,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可苏杭却是无人见过的生面孔,又是这样出众的模样,自然引得万众瞩目。
萧以歌的神情在看到苏杭时柔软下来,她说:“谁家的都不是,她只是她自己。”
她把手上的香槟放到佣人的托盘上,迎上苏杭过来的方向,两个人间距几步停下。
“我一直在等你。”萧以歌眉眼温柔,不愿掩饰这一刻的心潮。
她从宴会开始就在期待苏杭的出现,那个少年时便被层层盔甲包裹住的人,将恰到好处的温暖从盔甲里递出的人,今天会给她怎样的温度。
是冷是热,是多是少。
“生日快乐。”苏杭眼神无波,又分明含着旁人不觉的专注与温热。
她将手中握了许久的绒布盒子打开,底座上卧了条手链,冷银色的链条上以雨滴形状做凹陷点缀,简约而精致。
萧以歌愉悦又好奇:“这是?”
苏杭将手链拿出来放在掌心,“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设计大赛的作品。”
周围有细微的笑声,议论声不绝于耳,时而听到诸如“这么简单”、“太不用心了吧”等字眼。
莫菲菲听不下去,扯开嗓子嚷了声:“自己设计的,多有心啊,这不比买的有意义多了!”
这时有年长的宾客瞧着苏杭的模样觉得眼熟,想了想便开口道:“这小姑娘应该是程家的女儿……对,是她。”
“是那个被程之昂赶出去的?”
“怎么会是她,没记错吧?”
萧以歌眼中有担忧闪过,不由得再上前两步,“苏杭……”
后者不受半分侵扰,心无旁骛地看着她,“可以让我帮你戴上么?”
这手链在设计时的灵感,就是她萧以歌在她心中的定位。
雨,不常见到却又不可或缺,像极了她们那短暂三年同窗时的模样。
她们连朋友都不是,可耀眼的红玫瑰仍旧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八岁时被亲生父亲弃如敝履的那一天,她才意识到无论曾经笑得多么开怀,她的家也早已经在她察觉不到的时候悄悄腐败,不管她那天哭得多么悲痛,也无法将破镜重圆。
从那时起,她对放大的情绪表现下意识抗拒,把自己封在厚厚的保护壳里,将自己的一部分自由剥夺。
即便如此,她也仍然不能免俗。
世界上总有一个人,会令你觉得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即使大家都会笑,会哭,会嗔怒,也会安静与失落。
但只有萧以歌,璀璨盛烈的美衬得周遭一切黯然失色,再有那喜怒与嗔怪都张扬无拘的自由,便没有人能与之匹敌。
从第一眼起,她再也收不回目光。
见苏杭不被周遭侵扰,萧以歌吊起的心才平稳放下,微笑着伸出细柔手腕:“来。”
萧以歌的态度引起宾客们新的议论方向,原本针对礼物的注意力转移到她们的关系上。
“她们居然认识?”
“看以歌的表现,不像只是给个面子。”
手链环住手腕一圈,还余下小部分空隙,算得上刚刚好。
苏杭松开她的手腕,满意地牵动唇角,“好了。”
萧以歌左右晃了晃手腕,冰凉的手链逐渐染上自己的体温,她将悦耳的声音拂上苏杭的耳畔:“我叫人带你去休息,等下陪我吃蛋糕,不许乱跑。”
苏杭的耳尖顿时发烫,她忍着要揉耳朵的冲动,轻轻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