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溪出道之前受过严格的表情管理,脸上笑意不减,只是眼中的笑意零星散去。
乔宛合来华影实习的事她也知道,起初以为不过是因为亲戚的关系,毕竟能来华影实习的机会可遇不可得,外面多少实习生想要倒贴钱进华影镀一层金。
她跟时东升认识七八年,两人明面上是再正常不过的老板和员工关系,但她自负跟其他艺人比较起来更了解时东升,平时出去也见过不少他的发小好友,可是到今天才知道,时东升如果想要藏起一个人的时候,他根本不会露出任何马脚。
藏起一个人的最好方式,就是弱化她的存在。宁溪忽然想起她第一次见这女孩被时东升粗暴打断的对白,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想教训的不是乔宛合,他真正防备的原来是自己。
宁溪终于笑不出来。
那边等乔宛合哭完,时东升故意问她还要不要去现场。
被所有观众指指点点,还上演了类似辛苦工作父亲捉不孝追星女儿的一幕,乔宛合哪还有那个脸啊,猛摇头。
时东升有和普天下父母一样的通病,觉得天底下就自己小孩单纯,明明不想乔宛合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却要她自己说出来,他摸摸她头,很欣慰:“那去我办公室待会儿,我开完个会送你回去。”
乔宛合想了想,还是跟着他走了。
回到华影大楼他的办公室,时东升让秘书给她弄了点吃的。自己脱了被她哭湿的西装外套,衬衫挺括地去楼下继续给经理们开会。
年中会计结算,秘书处忙到脚不沾地。乔宛合被带的跟时东升一样都爱上喝茶,不过一个是雨前龙井,一个是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花茶,孙秘书给她泡了杯玫瑰茶,装了一碟子曲奇,自己先去忙了。
乔宛合无聊翻几页时东升放在桌上的时经杂志,靠在沙发上慢慢地睡着了。
中间孙秘书进来看她,看她睡着了也没叫她,以前实习乔宛合就常常趁时东升去健身的时候,抱着小毯子来他办公室午睡,时东升从不说什么。有时候甚至为了方便她鸠占鹊巢,自己健完身还会去楼下咖啡厅坐一会,孙秘书早就见怪不怪,去外面找了条毯子给她盖上。
等时东升开完例会回来,推开办公室的门,已经是晚上六七点光景,冬天天暗得早,外面城市霓虹闪烁,成为了这偌大办公室唯一的光源。
乔宛合背着光,陷在沙发里,可能是有点冷,毯子被她拉到唇下,整个人不自觉地微微缩起,两颊透出一种久睡后的粉白。
时东升看了很久,反手推上门,脚步轻轻地走到沙发边。
他提起西装裤腿,蹲在沙发旁边,用手拨开她脸上的小碎发,手就停在她脸的旁边,没有移开。
目光就这样深深地注视着乔宛合。
那种熟悉的迷茫悄然又浮起。
在被时光漏掉的角落,她悄然长大,快的他甚至都来不及做好准备,她已经有了喜欢的对象,开始被人追求。或许他早就清楚,只是拒绝面对,甚至于只要想一想这个假设,他就感觉到一种被人剥离的疼痛。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是他的,她一直都是他的啊,这么多年来,她只听他的话。不夸张地说,从小到大,她没有一次出格的行为,没有说过一句难听的脏话,这都跟时东升的严格管教脱不了关系。这些年,为了避免她走上她母亲以色事人的老路,时东升说是提心吊胆都不过分。
他甚至觉得,就算将来哪天自己也有了孩子,他倾注在孩子身上的心血也未必会比培养乔宛合时多多少。
可是他付出了这么多,怎么可能有一天她会为了一个男人欺骗自己?直到此刻,时东升才肯向自己承认,在看到乔宛合跟那个男生一起玩手机的那天起,时东升这三十年的人生终于知道什么叫嫉妒。
在情绪的怂恿下,时东升低下头,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细腻的触感牵动他心底涟漪,让他不自觉地向下,去探寻那最美最好的地方,眼睛、脸颊,一点点地浅吻,直至双唇。
犹如最诱人的花蜜,只是蜻蜓点水般地触碰就感觉到无可救药的甜,时东升不自觉地闭眼,如果这是地狱,他宁愿沉沦不复醒。
然而这确实是地狱。乔宛合猛然睁大眼睛,大力挣扎。时东升的吻非但不停,甚至有了自暴自弃的趋势,他单手扶住沙发背,一手压着她人,低头深吻。
不可能有比眼下更糟的情形,那不如彻底放纵一次。
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坏到哪里去。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时东升,霸道、强势,彰显着他的占有欲,她甚至无法呼吸,耳边是他分明的喘息,他身上独特的男士香水铺天盖地,这个曾经让她感觉最为安全可靠的味道,如今成了禁锢她无法逃离的牢笼。
她的挣扎根本无济于事。不知道过了多久,微微气喘的时东升像是终于清醒,离开她,一手仍搭在沙发背上,漆黑的目光低头静静看她。
乔宛合仓皇坐起,这次她没用什么力气就把时东升推坐在了沙发旁边的地板。相比较惊慌失措的乔宛合,时东升反而淡定许多,他伸手捞起茶几上的车钥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是不是要回去,我送你。”
乔宛合眼神凄惶,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东升哥,是我啊。”
时东升静静地看着她,声音发哑地嗯了声。
乔宛合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哀求般问:“你是不是认错人啊,把我当成你女朋友了……”
“谁跟你说我有女朋友的?”时东升用他的冷静毫不留情戳破她那一点可怜的自欺欺人。
她脱口就说:“我是小乔啊……”
时东升一语按灭她眼中最后一束光:“我知道你是谁。”
乔宛合蓄在眼里的泪才一滴一滴往下掉;
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时东升为什么会这么对待她。他怎么能这么对她?在这个世界上他是仅次于爸爸一样的存在,他是哥哥,是大人啊。
可乔宛合不知道,就算大人也会犯错,就算大人也会对一个女生日久生情,也会有怦然心动的时刻。
在时东升眼里,此刻的乔宛合可爱又可怜,抓着毯子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流过泪的脸上晶莹剔透,湿答答的睫毛垂耷下来,是他人生第一次感觉砰然的一张脸,这个吓坏的小姑娘,她连生气都来不及生气,只是自欺欺人地想要骗他和自己,是时东升认错人了。
这让时东升怎么忍心?他完全有能力和手段在今天把一切都挑明,告诉她这些天他的辗转反侧,他为乔宛合吃的那些醋,包括他对那个突然出现的练习生的嫉妒。
他有的是办法把她后路堵死,有必要他甚至还可以拉出周瑾逼她答应,但他不忍心,此时此刻时东升想只想让这个女孩知道,他爱她,他爱看她在自己面前笑,她一笑时东升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软了,看到她哭时东升真的愿意连命都给她。
哪怕知道她假哭骗自己。
时东升发现孙秘书没有说错,这世界没有谁不会爱长大后的乔宛合,这个混杂了没心没肺又敏感倔强的小东西。有时候时东升也会想,如果有一天乔宛合走上她母亲的老路,他还会对她动心吗?
答案是肯定的。就算她真的堕落到了那一步,他也会杀了那个男的,把乔宛合狠狠骂一顿,然后带她去结婚。
可是此时此刻,乔宛合的无助、茫然看在他眼里,生生把时东升的心给看软了,他单膝跪坐在沙发旁边,伸手用拇指擦掉她脸上泪痕,说:“不哭了,饿不饿,我带你去吃饭,我们去吃披萨好不好?”
乔宛合陷坐在沙发里,她的泪完全是无意识、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时东升才擦掉一行,又有一行砸在了他手背上。可她也完全没有哭的样子,表情安安静静,仿佛是惊吓过度后的应激反应。时东升心都看碎了,想要抱抱她又怕刺激到她,渐渐也变得手足无措。
这个无论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男人,第一次在乔宛合前表现出吃力来,似乎只要她不哭,让他去死都行。
乔宛合摇头:“我要回家。”
时东升干脆道:“好,我带你回家。”
家?乔宛合忽然想起来,她哪有什么家啊,那根本就不是她的家,她气馁地改口:“我要回学校。”
时东升不敢碰她,低头找她的眼睛,殷殷道:“你这样我不放心,我先送你回家好吗,把你送到我就走,好不好。”
乔宛合感觉自己像是困在蛛网里的蜘蛛,越陷越深,眼看着精力一点点流逝却无法摆脱。为什么这不是个噩梦,只要醒来就能脱身。乔宛合精疲力竭,只是摇头,重复一句话:“我要回学校。”
时东升心脏一阵缩紧,心疼地无以复加,伸出一只大手包住她大半个头,安抚似地摸了摸。
“是我一时糊涂,小乔,不要把我当坏人这么排斥,可以吗?我发誓,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时东升被乔宛合推坐在沙发旁的地板上,因为高度的关系,时东升第一次需要抬头看缩在沙发里的乔宛合,此刻他的语气中竟然带着几丝软弱和恐惧。
时东升似乎这才意识到:他搞砸了一件事。
他放纵自己的结果就是打碎了乔宛合积累多年的对他的信任。
他一瞬间从心头凉到脚底,他慌乱地想要补救,想要重拾乔宛合对他的依赖,她曾经这么信任过他,他却对她做出这种事,他真的该死:“小乔,我错了,是我脑子发昏,我认错人了,我跟你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你相信我好吗……”
乔宛合还是摇头:“我要回学校。”
最终时东升还是遵从她的意愿,把她送回学校。
眼看着她下车上楼,时东升不放心,在她们宿舍楼下等了一会儿,他的车实在太好,人个子又高,西装革履,面孔俊朗,立在车边一副生人勿近的精英派头。这个点刚好是学生下晚自习的时候,女生们三三两两结伴归来,目光忍不住往他身上瞟。
汪丹丹和蒋欣怡回宿舍,还在议论楼下那辆豪车,学校里对她们的专业偏见很深,院里也一直有些不好的传闻,但是很少见有谁开着这么好的车明晃晃停在楼下。
一推门才发现乔宛合竟然也在宿舍,早早就上床。她们是四人寝,上面床下面书桌,汪丹丹以为她晚上不回寝室了,扒在乔宛合床边问:“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今天住家里吗?”
乔宛合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微微发红的眼,汪丹丹愣了:“哭什么呀?”
乔宛合把脸压在枕巾上,声音闷闷地:“肚子疼。”
汪丹丹以为她大姨妈来了,给她拿了一板自己的布洛芬,看她好像睡着了就没再吵她。两个女孩在下面轻手轻脚地洗漱,说话,聊起刚刚楼下那辆豪车。
开这种车的人都还蛮有腔调的,女孩们总结。
乔宛合闭着眼,泪又无声无息地流了一些。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要时东升肯骗她,说自己认错人了,乔宛合也会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在她看来,时东升是哥哥,是大人,他未来的新娘一定是一个很有气质的大姐姐,她会以小辈的身份参加他的婚礼。仅此而已。这是乔宛合设想的关于她跟时东升的人生,却在今天被彻彻底底打碎。
时东升吻了她。这是她的初吻,跟她幻想的完全不同,时东升的强势霸道颠覆她的认知,她连招架的余地都没有,只能被动承受。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不确定明天能不能顺利入v,如果入v就发红包,如果没入就下次发,宝子们“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