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肺栓塞

戴云阳略一沉吟,翻出了自己最近参与的病例,一个个查下去,最后停留在那个自杀的姑娘上。

他记得,这个病人叫蔡丽雅,她的CT胸片似乎跟这个老大爷有很多相似之处。

戴云阳打开了蔡丽雅的熊片,跟老大爷的对照着,然后久久沉默不语。

这时,门口有人弱弱地叫了一声:“戴医生!”

戴云阳扭头一看,却是那个肺栓塞老妇人华桂芝的女儿,那个交不起医药费的女工。

戴云阳知道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这句话用在医院医药费上再适合不过了,一个沉甸甸的任务。

他赶紧换了一副笑脸,招呼道:“进来吧,请坐。”

女工畏畏缩缩坐在戴云阳旁边的折叠椅子上,说道:“我妈的病,需要做很多检查吗?”

“是的,现在她的肺栓塞的原因还没查清楚,就算我们现在溶栓暂时治好了栓塞,如果没有把原因查出来,她很快又会出现新的肺栓塞,要知道,这种病相当危险,很可能是致命的。所以查清楚病因是关键,只有解决了导致栓塞的病因,才能一劳永逸。”

女工点头:“刚才听你们查房的时候说了,可是,我真的没钱了,不是哭穷。我是真的拿不出,我已经借了几万块了,能借的亲戚朋友都借光了。你知道,我只是个女工,我妈是农村的,我们家没有什么有钱的亲戚朋友,大家经济条件都差不多,能帮的都已经尽力了,实在也不能再借钱给我们,没催账就已经很不错了。”

戴云阳点点头:“我理解,先前查房主任提出的建议,要检查下肢血管超声,并检查上呼吸道和消化道,这些花钱预计几百块,我尽量给你用最省钱的检查……”

“几百块我现在也拿不出来啊。”女工都要哭了,“我不怕你笑话,我儿子在学校每天都啃干馒头就腌菜,他说要节约每一分钱给外婆治病。”

“嗯,孩子很懂事。要不这样吧,我替你申请一下挂账缓交,先检查,这个不能耽误,只有查清楚真正病因,才知道后面该如何治疗。这个检查费可以先挂在账上,几百块我们科室能定。不过我要请示一下主任。你看可以吗?”

女工感激地点点头:“能缓交也行啊,我再去想办法,只要能凑到钱,我一定交,我们也不是赖账的人家。”

戴云阳让她稍等,自己来到了主任办公室找吴浩。

吴浩听完,当即点头答应,叹了口气:“先缓交吧,以后交不上也没办法,看着真心可怜啊,咱们只能先做好人,将来被骂死也认了。”

戴云阳当然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但凡病人挂账不交医药费的,将来这笔钱会摊在科室医护人员头上,从奖金福利里扣,其实相当于科室医护替病人出钱。大家原本就累成狗,还掏腰包垫钱,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

检查结果出来了。

当戴云阳拿到上消化道造影结果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食道癌晚期,并且已经发现多器官转移!

戴云阳不由很佩服主任吴浩的判断,很少有人能从肺栓塞想到检查消化道,是吴浩查房时提出来的,因为病人有呼吸困难的症状,没有简单地归于肺栓塞,而是怀疑到了呼吸道或者临近的消化道做检查,因为消化道如果有肿瘤,会压迫呼吸道导致呼吸困难,这种逻辑不仅仅是经验积累,有时还需要很强的直觉。

这一查,竟然真的查出了问题。

引起病人两次肺栓塞的元凶就是食道癌,恶性肿瘤是肺栓塞的常见病因,同时,肿瘤压迫呼吸道加剧了病人的呼吸困难。而正是从这一点,逆向找到了肺栓塞和呼吸困难的病因食道癌。

可是,没有人为此欢呼,癌症治疗动辄数十万元,对于这个贫困家庭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而食道癌的致死率很高,就算能借到钱治疗,到头来也可能人财两空。

戴云阳把这个结果告诉了吴浩。

吴浩沉默良久,说道:“告诉病人家属吧,并帮他们申请医疗救助。”

医疗救助是国家针对患有指定的重特大疾病的特困病患家庭的一种医疗帮扶制度,救助的宗旨是救急不救穷,所以一般只用于救命的最紧急医疗费用,而且数额不多,最高救助限额只有3万元。而这笔钱对癌症治疗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病人的呼吸困难很快会加剧到危急生命,那时必然得进ICU保命,而ICU更是吞金巨兽,一天费用差不多要一万元。

但有这笔钱总比没有好,虽然理智上会得出没用的结论。

当戴云阳把把食道癌的结果告诉女工时,她整个人都垮了,趴在桌上,既不哭也不动,甚至都看不到她任何呼吸的迹象,让戴云阳都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悲伤过度昏过去了。

好半天,她才慢慢坐直了腰,拿过检验单,眼睛红红的发呆。

戴云阳给她解释了申请医疗救助的事情,让她写申请填表,自己去办。女工却微微摇头:“先不急,这事我跟我妈商量再决定。”

戴云阳点头,宽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别太担心,咱们可以动员社会力量帮忙,肯定会有好心人伸出援助的手的。”

女工感激地点点头。

…………

下班回家,难得的艾芬飞比他早回家,正在跟人视频聊天。戴云阳刚要出声,就见到艾芬飞抬头避开摄像头给他了个提示,“你妈”。

好吧,戴云阳立刻打起精神,换好鞋坐到艾芬飞身边,精神饱满的跟摄像头里的人打招呼“妈!”

如果说艾父是老婆的死穴,那戴母就是戴云阳的痛点了。

戴云阳是北京人,又是家中独子,大学后为了女朋友,来武汉进修工作,一扎根就是十多年。戴父戴母对此颇有微词,几次三番劝他回北京工作,生怕日子久了,儿子就变成别人家的“上门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