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花的这个故事是有渊源的。
说起来,徐羲跟纪时许他爸爸虽然是有过甩支票过节的人,但高中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时期。
徐羲跟纪时许在高二开学的春游返程上一吻定情,然后地下交往了有小一年。
说是地下恋情,其实同楼层几个班的同学基本都看在眼里。
毕竟也不止一次撞见两个人在小山坡接吻了:)
大家心照不宣地围起一个保护圈,默默守护大学霸跟小班宠爱情的小树苗。
就连任课老师其实都有所察觉。
但一个,纪时许没有影响成绩,回回考试稳坐第一,另一个,徐羲到底是艺术生,就冲她各种比赛上的成绩,当初学校也是抢破了头才把人争取过来的。
这样的两个学生谈谈恋爱么,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
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大概也就是古板固执而且神经比胳膊粗的年级段长了。
高二结束前,有人写了个匿名信给他,举报十六班纪时许跟本班艺术生徐羲早恋。
然后这个事情就闹大了。
毒鸡汤熬了一锅又一锅,两个人就是不喝。
......
于是日理万机的纪董事长这么多年头一回被请到学校去了。
出门前还挺新奇地跟赵女士说:“第一次被老师请去学校,有没有什么约定俗成?递个红包捐栋楼什么的?”
赵女士给他理了下领带:“我也没经验,你今天去学习学习,下次我去不虚。”
纪董事长自感任务不小,慎重地点了下头。
到了办公室,一眼就看见自家儿子恭恭敬敬站在沙发边上,旁边是个高他半个头的半大男孩子,相貌清秀气质斯文。
见到他,段长客客气气迎上来。
喝了杯热茶寒暄两句,开始切入正题。
“纪先生,今天请您过来是这样,我们发现纪时许同学存在严重的早恋情节......”
纪董一口水没咽下去,噗地喷出来。
指着对面的人:“你们俩早恋?!”
纪时许:“......”
徐旭:“......”
......
搞清楚前因后果,纪董事长先是舒了一口气,自家儿子虽然人认不来,对性别还是有感知的。
坐那听段长老生常谈巴拉巴拉了有半小时,他说:“我儿子早恋的小姑娘呢?”
......
事情走向诡异地变成两个亲家见面,然后热热闹闹去看没空出席的儿媳妇。
几个人走到小礼堂侧门,一进去就看到舞台,yì • shù • tuán穿着表演服在排练这次的省比赛,清一色的蓝白水袖长裙。
纪董事长下意识问儿子:“哪个是你小女朋友?”
问完察觉到不妥,刚要装作什么都没说的样子,纪时许回答他:“C位那个。”
“哦......”
这会儿台上正在定点,所谓C位上站着的小姑娘挽着袖子绑头发,嬉皮笑脸地跟老师闹。
老师被她说得笑了两声,一绷脸:“该你了。”
徐羲吐吐舌头,单手扬袖下腰,胯一甩,整个人在空中转了一圈,稳稳落在定点。
纪董啪啪鼓了两下掌:“小丫头不错啊。”
纪时许翘了下唇,没说话。
这只是她平时每天在练的基本功而已。
两个人在角落里看了会儿,纪董给今天的行程做了总结:“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小姑娘挺好的,长得水灵跳舞也还不错。听说晚上电视台录比赛是不是?我给你找张票来,你买束花,比赛完给小姑娘送过去。”
—————
徐羲上学期间一直比周围人年纪小,但是该长的心眼一个没少长。
她当然不会单纯地觉得纪董事长看她玩儿似的甩了几个袖子就惊为天人一拍大腿:“诶呦这个儿媳妇不错呦”。
更现实的可能就是,人家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纪时许的面孔失认不是普通凹一个脸盲人设,是真的连面对面走过来自己爹妈都能面无表情擦肩而过的那种程度。
因为这个,他从小没有什么朋友,一路孤僻着长上来。
现在冒出来一个女朋友,他当然没有什么道理反对——做个伴儿而已,这种没有未来的感情以后多了去了,不过是提前演练而已。
所以后来两个人有了志愿上的冲突,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用支票收买徐羲。
从某种程度来说,徐羲还是很感激纪董事长的。要不是有他保驾护航,她跟纪时许也不可能安安稳稳恋爱谈到高三毕业。
......
徐羲穿着舞裙站在后台,紧张兮兮地扒着幕布:“你爸爸不会真的飞过来吧?”
纪时许站在后面,语气不咸不淡:“我怎么知道,他来了我也认不出来。”
徐羲瞪他:“我现在紧张死了!要是把你教授欢送会搞砸了你就等着负荆请罪吧!”
纪时许笑了,凑近一点,借着后台昏暗的光线看清了她脸上扑闪扑闪的亮片:“行,你去跳,跳砸了我来赔罪。”
徐羲心口荡了一下。
莫名地就被他戳到酥点,因为久不登台带来的紧张就这样奇异地被安抚下去了。
他的眼神沉默而温柔。
身前是小礼堂嘈杂的观众入场的声音,身后表演的人匆匆忙忙换装化妆。
就.....忽然有了一种想亲他的冲动。
她放柔了目光,不紧不慢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因为穿了没有底的芭蕾舞鞋,两个人的身高差要比平时大。
男人两手放在外套口袋里,微微躬身配合她。
......
没有等她把冲动化为行动,身后的幕布给撩开。
化妆区的灯光散进来,照亮了这一块区域。
冯静叫着徐羲的名字,走进来两步才看到站在暗处的纪时许。
两个人站得很近,女人一只手就搭在男人后颈上,打算干点什么不言而喻。
她震惊两秒,露出一脸“社会社会搞不过”的表情。
徐羲:“......”
冯静咳嗽一声:“后台准备了。”
转身走了两步,还是回过头,欲言又止:“马上上台了,你口红记得补一下。”
徐羲:“......”
没有。
不是。
你回来。
虽然是你想的那样,但我还没来得及干呢。
冯静没有感应到她的呼唤,跟撞鬼了似的跑走了。
纪时许闷声笑。
徐羲鼓了下脸,既然如此,不亲的话这口锅就白背了啊。
她抓着纪时许的领口,踮起脚,大剌剌在他左脸颊印了一记,还夸张地吧唧了下嘴:“现在才是要补口红了。”
“幼不幼稚。”
纪时许擦了脸上的唇印,给她整理黑色的芭蕾舞裙。
动作很温柔,嘴里却放着狠话:“不准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
徐羲默了下:“那我怎么跳,一个人后空翻么?那就不叫芭蕾叫杂技了,纪教授。”
“哦,那我就在后台等你好了。”
徐羲一愣。
他面色如常,好像是打了很久的腹稿:“你不是不想我看么,那我在这里等你。”
这时,冯静在外面喊了一声,身后晚会主持人已经上台念热场词了。
徐羲抿唇,踮脚抱了抱他,扯出来一个笑:“对啊,我第一次跳女二号,不想给你看。你等着我就好。”
———
退休的几位教授在学生间很受爱戴,这场欢送会来得热闹又正式。
学院的乐团也是特地圣诞赶回来现场为舞台剧伴奏。
低柔的音乐声里,舞台慢慢拉开帷幕。
纪时许坐在后台化妆间里,手里拿着今晚的表演册子,上面印了这出舞台剧的剧情简介。
原著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
压缩成半小时的音乐剧,剧情有了很大变动,没有什么大主教从中作梗的戏码,不过就是王子认错了爱人,白天鹅含恨坠河的故事。
还是一个爱情悲剧。
他一目十行地扫下来,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
上小学起,他就没有刻意隐瞒过自己的病情。
提到纪时许,别人都是习以为常地点点头:“哦,他啊特好玩,我昨天随便装了一下,他就管我爸喊爸哈哈哈哈哈,是真的完全认不出来......”
后来长大一些,这样的恶趣味少了很多,病情被简单粗暴地冠以“脸盲”的称呼。
所有人都觉得,记不住人嘛,大家好像多少都有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久而久之,纪时许也觉得,好像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是花精力把每个人穿过的衣服鞋子手表首饰记下来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徐羲不一样。
世界上只有她穿的校服上面会别一个自己做的小胸针,只有她每个月绞尽脑汁要染一个与众不同的发色,只有她永远轻轻快快特立独行地喊他“许许”。
她以普通人的交往方式和他来往,又在一言一行里都小心翼翼保护他那个年纪里敏感的自尊心。
她说:“等以后我有钱了,我就去买独家定制的东西,就算头发绳都得是全世界只有一件的哈哈哈哈哈。”
可其实她的存在,就已经是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了。
他的世界光怪陆离,徐羲披着光而来,带他步入凡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