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电话,徐羲嘴角的笑怎么都收不住,弓着背在座椅上滚了半圈。
驾驶座的男人敲了下中控台:“发什么羊癫疯!”
“哦。”徐羲握着手机坐好,过两秒钟,捂着脸偷偷笑。
路晨偏头看她一眼,声音很沉:“周柯说你谈恋爱了?”
“对啊。”
“就你之前喝醉哭爹喊娘抱着柱子表白的那个男人?”
徐羲挺自豪的:“当然!”
路晨扯了下唇角,轰得一踩油门从加油站离开。
“没出息。”
——
到了酒店,徐羲才知道路晨也住这里,而且正好是对门。
路晨坦然地把一张房卡递出去,说:“朋友家有小女孩,不太方便。”
他对女士一向温柔细致,不经意间不知道勾了多少少男少女的芳心,总是有一串麻烦。
徐羲就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嘿嘿笑了两声,开门进去。
小助理完全没懂她嘿什么,看看紧闭的房门,又看看面前皮肤黝黑,五官深邃的大boss。停顿两秒,羞涩问:“老大,我跟你住啊?”
路晨单手开门进去,像是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号人,随手把兜里另一张卡甩过去,声音冷淡:“七楼,自己找去。”
助理:“……”
哦。
打扰了。
路晨无情地甩上门,一边扯开领带,一边到卫生间放水洗澡。
目光触及灯下光洁明亮的镜面,微微愣了下,想起刚刚在车上,徐羲抱着手机唉声叹气说:“早知道你这么听话,我让你照什么镜子啊,当然是给我写情书啊!”
圆润的眸子里藏不住温软的笑意。
路晨垂下眼,嗤了一声,谁能想得到怼天怼地怼空气的狂躁少女谈起恋爱来是这个样子。
真是长见识了。
自从徐羲回国之后路晨就很少再管她了。
他自己都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恼怒。
大概是觉得——自己养的白菜不好好呆棚里还要死要活跑出去拱猪?
而且这头猪还是早几百年拱过,把她踩了稀巴烂的。
面无表情脑补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响起来。
是周柯。
“到酒店了吧?”
“嗯。”
“小方说你把他发配到七楼去了。行啊你小子,近水楼台的道理终于明白了,有危机感了是吧?”
路晨眉头一皱:“你他妈说的什么玩意儿?”
“行了你,咱俩谁跟谁啊。你对徐羲那么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么?你抓紧的,就这两个月,赶紧把墙角给我挖过来。”
路晨:“放屁……”
周柯打断他:“得了吧,你成年以后资助的小孩海了去了,你记住谁名字了?人家说要回国的时候是谁威逼利诱拿封杀她做威胁的?你要不喜欢她老子直播把头摘下来!酒店房间面对面的,你什么龌龊想法自己心里没点B数吗?”
他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路晨大概被他难得的气势镇住了,一时之间没有接话。
他喝口水,继续:“我今天在机场看见徐羲那个白月光了,那叫一个不动声色兵不血刃,我告诉你,不趁着天高皇帝远,你以后就是哭……”
话没说完,那边跨擦一声挂掉了。
周柯瞪着手机页面,操了一声。
他翻着白眼从茶水间出去,想一想又觉得忿忿不平,他就是那个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太监。
太监总管李莲英那一级别的!
李公公憋着一肚子火在办公桌坐下,噼噼啪啪把键盘打得嘤嘤颤抖。
那头路晨挂掉电话,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寡淡下来。
他不是什么情窦初开二十来岁的毛头小伙子了,对徐羲的心思刚有点苗头的时候就察觉到了。
不动声色地忍了几年,女朋友照样交,恋爱照常在谈,也没觉得什么非她不可的。
徐羲回国还是他亲自去送的机。
发现不对是在她回国之后,镜头底下的每个模特都变成了她的脸。
然后意识到,原来不痛不痒是因为这个人安安稳稳在眼皮子底下呆着。一旦人看不见了,好像就有一根线牵在心上,时不时就要来扯一下。
大概是她回国三个月之后,他破天荒在酒局上喝多了,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的时候借着酒劲给她打了个越洋电话。
国内大概还是凌晨,她的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老大,怎么了?”
他吐了口烟,哑着嗓子:“徐羲,回来吧。”
“什么?”
“回到我身边来,我养你一辈子。”
那头安静了有半分钟,她声音里的睡意已经没有了,清冽又干脆地说:“老大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路晨笑了一声,狠狠嘬了一口烟,望着远处高楼闪烁的霓虹灯光,笑自己荒唐。
他顿了两秒,像是反应过来:“哦,打错了,你睡吧。”
后来,两个人都没再提这通电话。
那个夜晚难以抑制的渴望早就压死在她冷冷静静递过来的台阶下了。
————
single是国际上知名的杂志之一,只要是上过它们封面的模特无一不是大红大紫,就连掌镜的摄影师也一定跟着水涨船高。
更重要的是,single的摄影团队十分稳定,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找过外来新面孔了。这也是路晨坚持要徐羲来的原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徐羲都非常忙。
饭局,试拍,串摄影棚。路晨完全没有给她喘气的机会,几乎到了连轴转的程度。
好在刚入行的时候就经历过他魔鬼一样的摧残,重新适应下来也不算太难。
最难受的反而是一些歧视的目光,这个圈子里女摄影师本来就不多,能走到single这样平台的更是少之又少。
作为路晨举荐进来的,徐羲从开工第一天起就受到同行不少排挤,虽然她不在意,也难免因为一些磕磕绊绊糟心。
这天刚跟着模特跑了一个实景,中场休息。
徐羲跑了一上午已经很累了,偏偏还被一位前辈差遣着给大家买饭。
二十来个人的盒饭,垒起来都该有半个人高。
这种事情本来助理去就可以,谁知道那位前辈抄着一口地方口音浓重的美腔说:“小女孩的体力果然不行啊,就这样能扛得动摄像机吗?”
这种话从入行起徐羲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拉住助理:“不要紧,我去帮几位老师拿。”
半小时忙活下来,徐羲侧躺在面包车后排,累到完全不想抬胳膊。
助理在门边有点担心:“下午拍摄强度更大,你还可以吗?要不要先吃饭?”
徐羲摇摇头:“不吃了,我躺一会儿,开拍了叫我。”
“好。”助理轻轻拉上车门走开了。
徐羲躺了几分钟,虽然很累,精神还是绷得厉害,完全睡不着。
第十二次翻身的时候,她一把掀开毯子坐了起来。
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上次通话时候纪时许低哑磁性的声音。
“很想你。”
她捂着脸,躁动地在空中蹬了两下脚。
余光瞥了下时间,她试探着给纪时许发了个微信。
没什么内容,就一个卖萌的表情包。
结果没两秒就接到了视频请求。
徐羲惊讶了下,手忙脚乱爬起来开壁灯,又检查了下自己的着装,确定大方得体一件睡衣也穿出了晚礼服的效果之后,心潮澎湃地点了确定。
他在卧室里,和徐羲这边厚重的车窗窗帘营造出来的感觉不同,那边已经是半夜了。
灯光昏黄,他靠在床头,目光沉静地望过来。
徐羲伸出手戳了下屏幕上他的脸颊:“想你啊,纪教授。”
“嗯。”
“你呢?是不是也想我想得睡不着?”
纪时许勾了下唇角,学着她那样把食指指尖放在屏幕前,指尖在视觉上相触,语气轻飘飘:“我说是呢?”
徐羲被他撩得耳根一热,半晌才说:“我可能会明天就飞回去。”
顿了顿,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重复:“我真的会明天就飞回去。”
纪时许眉眼舒展开,是真的很想告诉她“那就回来”,然而几个字在喉咙里转了两圈,还是叹一口气,说:“好好工作。”
“哦。”徐羲恹恹地翻了个身,趴在靠枕上,肉嘟嘟的脸颊被手背压下去一块,“我有点睡不着。”
纪时许:“我陪你聊天,想聊什么?”
徐羲想了想,这会儿脑子里混混沌沌,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就是,很单纯地想看见他。
她侧躺下来,手机调了个角度放在旁边,两只手枕在脸边:“许许,一起睡吧。”
为了表明自己没有调戏他的意思,又郑重其事地加了一句:“条件有限,只是时间上,不是空间上。”
隔着大洋彼岸,纪时许很大度地让她逞凶放骚话,侧身躺下来,单手枕在脑后,看着她说:“嗯,一起睡。”
徐羲翘着唇角,慢慢闭上眼睛。
过两秒,又睁开:“不行不行,我忍不住想看你,更睡不着了。”
像是要证明她所言非虚,干脆撑着下巴凑近了两份,眼睛闪闪发亮:“许许,你真好看。”
她那边车内光线有点暗,只有头顶的壁灯发出昏暗的光。
不知道是不是她找了一个背光的好位置,视频里的女生轮廓柔和,眼睛明亮,软着声音说你真好看。
又在犯规。
想把人从屏幕那边拉过来……
他垂了下眼,收起夜里发散过头的思维,蜷起食指,关节在唇边碰了碰,敲在屏幕上,低声:“晚安。”
徐羲很努力地绷住上翘的嘴角,闭上眼睛:“晚安。”
没两分钟,视频里的人已经放缓了呼吸,沉沉地睡过去了。
刚才还说睡不着的。
纪时许笑了一声,枕着头换了个位置,专注地看着她无知无觉的睡脸。
其实是很困了,她微信发过来之前几乎已经睡着了。
昏昏沉沉梦见她给自己发了视频申请,一下一下戳着屏幕,很生气:“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我跟你谈恋爱干什么,分手!”
然后意识挣扎着就清醒了。
这种感觉其实很糟糕,好像在脑子里绷着一根线,捕捉着潜意识里的所有恐惧,然后毫无预兆就崩断了。
他指尖点了点屏幕上女生的脸颊:“徐羲。”
她迷迷糊糊居然还应了一声。
“我去找你,好不好?”
“不好。”
他面色一顿:“为什么。”
徐羲深深呼气,艰难地睁开眼看了看他,声音有一半还含在嗓子里:“我才不要做妲己。”
她翻过身,拿后脑勺对着手机,含含糊糊地说:“我觉得我和你在一起得成为你的支柱啊,是那种一想到你再苦再累我都能坚持下去的存在,而不是因为太累了就要耽误你的工作让你飞到我身边陪我,那我的感情不是太自私了么......”
说到后面几乎变成轻哼。
静了片刻,纪时许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