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制片看她昏昏沉沉的样子,也不急着开车了,好整以暇靠在座位上,不急不缓点了根烟。
“行,今晚之后,别说我大爷,你想上我爸都行。”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觉察到那杯水有问题之后,徐羲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连听到的声音都是缥缈的。
徐羲自诩不是好学生,打架逃课什么样样在行,其实也就是色厉内荏。
她脑子发涨,干巴巴地说:“我给男朋友发短信了,他马上就来接我。你赶紧让我下车。”
王制片抖了两下烟灰,笑吟吟地看她苍白的脸色。
一根烟见底,他不紧不慢打方向盘:“小姑娘别怕,你看那个化妆师不是很识相么?跟我两个月,我手边几个大杂志资源都是你的,怎么样?”
“谁他妈稀罕!”徐羲狠狠掐了把大腿,扑过去抓住他的方向盘。
争执间,徐羲被甩到门上,后脑磕在把手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王制片也没想到这女人喝了药还这么能闹腾,手背给抓了两道,有点火大,面目狰狞地直接解皮带。
“wǒ • cāo,外头夸你两句出淤泥不染还真以为自己小仙女了?老子先在这里办了再说。”
徐羲摸到仪表盘旁边一个搬砖大小的金属物件,咬牙往他头上砸,趁他吃痛,扑过去把车锁打开,转身就往外跑。
她也不知道那个水里究竟放的什么药,这会儿双腿发软,连声音都跟小猫叫唤似的。
王制片停车的位置很刁钻,四周都是树,要是被他抓到,那真是没有后路了。
她心里怕得不行,一边往门卫室跑,一边拿指甲掐手背保持清醒。
结果跑出去没两分钟,手臂被人拽住,下一秒,被男人从后面抱住。
徐羲心都要跳出来了,拼命地挣扎,声音嘶哑:“王八蛋你敢碰老子一下老子废了你!”
“是我。”
低沉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徐羲愣了一下,晕乎乎转头。
昏暗的路灯下,纪时许清俊的脸庞隐在黑暗里,依稀可以看见他抿起的唇角。
徐羲憋着的那股气一下子就散了,手脚发软瘫在他怀里:“纪时许。”
这时候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传来,两个保安装束的男人拿着手电筒跑出来:“怎么了?什么情况?”
身后响起一阵引擎声,一辆灰色轿车打着车灯呼啸而去。
纪时许面无表情地看着它离开,眸子里寒气逼人。
保安探头看了眼他怀里的人,小声问:“这姑娘没事吧?”
纪时许没答,直接穿过她的腿弯把人打横抱走。
……
徐羲靠在车窗上,窗户开得很低,迎面吹进来的风透着深秋的寒意,让她稍稍清醒。
她半眯着眼,煞有其事地和纪时许说:“我刚刚好像喝了杯加料的东西。万一等会儿兽性大发把你扑倒了,你可别害怕。”
纪时许转头看了眼她的情况:“不是那种东西,应该是安眠药。”
“啊——”徐羲拉长了声音,有点遗憾的样子,“那我亏了。”
“别胡说。困了就睡。”
“哦。我怕你一个人凌晨开车害怕嘛。”
她乖乖把车窗摇上去,往驾驶座挪了一点,想了想,伸手小心地抓住他的一片衣角,带着他的让人心安的体温。
很快,车里彻底安静下来。
纪时许看了她一眼,沉静的眸子像大海一样深邃。
他打了个转向灯,直接把车停在路边。
车子熄火的时候,他轻轻舒了一口气。
握在方向盘上的右手还在发抖。
他靠在椅背上,生平第二次想要抽根烟。
暖黄色的路灯从挡风玻璃透进来,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
她的脸真小,一个手掌就能盖住。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樱桃色的嘴唇轻轻闭合,哪怕睡着了也有一个弧度。
这张唇,笑起来的时候最美。
吻他的时候,最风情。
纪时许默然勾勒她的每一个线条,想起了很多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超跑从他们旁边疾驰而去,发动机的声音轰轰作响。
徐羲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下意识就要打开车门逃跑。
纪时许拉住她,声音有些哑:“是我。”
于是徐羲又安下心来,捂着脑袋靠在车窗上,含糊不清地说:“吓死我了。”
她吃力地睁开眼看了眼外头,说:“你是不知道我家在哪吗?”
没等他答,又说:“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嘿嘿嘿。”
纪时许:“……”
她的脑袋一磕一磕,好像随时能睡过去,嘴里还不听碎碎念。
“你是不是打算把我扔在这里不管了?”
“我发现你很无情,而且小气,还记仇。”
“我都跟你道歉了,你还不理我。”
“算了,反正你就是恃宠生娇……”
一只冰凉的手毫无防备地盖住她的眼睛。
“我在呢,放心睡。”
“哦。”
安静了一会儿,她摸到纪时许的手腕:“我以后再也不随便跟你开那种玩笑了。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多怕你以为我在骗你。”
“那为什么还找我。”
在那种情况下,她相当于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他身上。
更何况他还在生气。
他不敢想,如果他没有来的话,她该怎么办。
徐羲挪过去,趁机在他肩膀蹭了一下,小声说:“我只相信你。”
能在深秋凌晨为了我的一个似是而非的短信跑出来的人,我只相信你。
还好,你真的来了。
……
徐羲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安眠药进去,只是意识昏沉的时候闻到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手臂有一阵刺痛,好像抽血了。
她迷迷糊糊抓住身边人的手臂,嘟囔了一句。
纪时许凑过去,听见她说:“我明明一点都不娇气。”
他明显一愣,然后垂眸低低笑了下。
……
两个人刚确定关系不久,市内爆发了一场来势汹汹的流感。学校组织师生体检。
他们俩去得晚,体检室里的人寥寥无几。
从男女分区检查完出来,就只剩下血样采集了。
一个妆容精致的小姐姐坐在位子上玩手机,看见她,下巴一点:“坐那,袖子撩到胳膊上面。”
徐羲不怎么怕打针,可是坐下来连扎了两针都没抽上,也疼得眼角泛水光。
医生姐姐拿酒精擦她另外一只手,还开玩笑说:“小姑娘有点娇气的哦。”
然后这一针又没扎准,肘窝这里肿了老高一块。医生也不耐烦了,针管咚咚敲桌子:“你别乱动啊!你这血管本来就细,动来动去我怎么扎!”
整个检查室的人都看过来,隔壁桌量血压的男医生说:“小姑娘别乱动,我们苏医生技术很好的,你别砸她招牌啊。”
徐羲按着棉签站起来:“我不抽了。”
“哎怎么还闹脾气了?我们在这里忙一中午了,饭还没吃就等你们这几个了……”
掐得很尖的声音突然顿住。
纪时许从男生区那边出来,鞋子还没穿好,面色寡淡地在她前面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我先抽吧。”
女医生的目光在他脸上顿了两秒,不说了。
抬手撩了下刘海,重新拿了个采血针。
就看见她红艳艳的手指在纪时许胳膊肘拍了几下,擦上酒精,然后……抽了个空。
徐羲急了:“你这人是不是医生啊!”
纪时许单手拉住她,按着胳膊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我动了吗?”
女医生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失误了一下,再扎一针就好了。”
徐羲一脸护小鸡仔的样子把纪时许挡在后面,说什么都不打了。
纪时许指了下医生休息椅上的眼镜盒:“不戴眼镜给可以人做血样采集吗?这算不算违反医生职业操守?”
女医生一张脸涨得通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后来还是换了个年长的男医生来,给徐羲抽血的时候,纪时许站在她后面,单手遮住她的眼睛。
那个女医生坐得远远的,看见他们这样,阴阳怪气地嗤了一下:“现在的高中生哦,不好好读书,就知道找男朋友,都跟瓷娃娃一样,碰都不能碰。”
纪时许没看她,垂睫摸了下徐羲的脑袋,淡淡地说:“嗯,我女朋友很娇气。”
……
徐羲醒来时,窗外还是黑的。
已经回H市了。
她睡在纪时许的公寓客房里,身上的被子绵软温暖。
她怔忡地在床头坐了一会儿,摸黑找到隔壁房间去。
窗帘外透过的光影影绰绰可以看清房间轮廓。
书桌,小沙发,衣柜。
徐羲的目光落在右侧大床中间的鼓起。
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静默两秒,小心地掀开被子一角,把半个手臂塞进去。
哇,暖哄哄的。
徐羲趴在床边,小声叫他:“许许。你醒着吗?”
没有回应。
她嘿嘿笑了两声,也没再往床上爬,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碎碎念:“我梦见高中追你的时候啦,跟真的一样……那时候你都不理我的……”
被子底下的人不满地挣了挣。
徐羲扁着嘴蹭他,手上圈得更紧,可怜巴巴地说:“你别推我。我现在脸皮很薄的,你要是跟以前一样,我就不敢再追你了。”
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短暂的声响后没有了动静。
“许许,如果我重新追你,你还要我吗?”
没有人回答。
她自顾自又说:“算了,你别说话。反正你不同意我也要追的。”
安眠药的药效还没过去,徐羲的眼皮搭下来,小声说:“好后悔和你分手。”
“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