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时许一贯的无话,徐羲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地说起他的同事。
在场三十来个人,她已经记住了同坐在一桌的谢麟等人,挨个夸了一遍。
他三年多都没有记住的脸,她这么两个小时已经倒背如流了。
真是神奇。
后来徐羲也意识到了,换话题:“他们都叫你教授,你还在大学上课么?”
“荣誉教授。”
“噢——”
徐羲敲着小九九,还好还好,大学里的女生战斗力都很强的,一点都不矜持。
自认为矜持的徐羲问:“每天呆在实验室的话,没有时间交女朋友吧?”
他脚步一顿。
深夜的地下车库登时没有了声音,徐羲眉眼弯弯地,背后的双手却微微汗湿。
终于,他说:“没有。”
徐羲眼底笑意更深,转头去找他的车,嘴上嘀嘀咕咕:
“我就知道是舒奕故意在你同事面前造谣……”
她脚下高跟鞋哒哒哒,声控灯在她走过的地方依次亮起。
“哎,你怎么都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工作是什么?”
“徐羲。”纪时许站在原地,声音清淡:“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徐羲认真想了一下,眨眨眼:“好像没有啊。你有吗?”
纪时许看了她一会,冷冷笑了下:“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了。”
“……”
—————
祝眠接到电话时正窝在床上看宾客名单。
挂上手机一看,已经一点多了。
她一把扯了脸上的面膜,掀开被子要下去。
身边被窝里忽然横出一只手臂揽在她腰间,带着睡意:“去哪?”
祝眠在被子里摸衣服:“徐羲约我去她家喝酒,我听着声音不大对。”
男人扣紧她的腰,压低了声线,有些危险:“还有精神管别人,刚刚喊不行的人是谁?”
祝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趁机跑到门边,一边穿衣服一边对他甩了个媚眼:“我那是怕累着你呢,邵先生。人要服老。”
说完,在某人发飙之前甩门走了。
打车花去半个多小时,祝眠赶到徐羲家门外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
所幸,门铃响了三声,里头传来拖拖塔塔的声音。
她进门打量了两眼,客厅里七七八八堆着几个啤酒瓶,度数很低,以徐羲的酒量,还不至于喝趴下。
再看她,脸上干干净净,没什么哭过的痕迹。
就是人趴在茶几上有点蔫。
祝眠戳了她两下:“我都做好叫120送你去洗胃的准备了,你这样我有点失望诶。”
“他把我一个人扔在地下车库里。”
徐羲抬头,眼角微垂,可怜巴巴地:“我失恋了。”
没等祝眠说话,又道:“在我还在计划恋爱倒计时的时候。”
祝眠:“……”
“而且对方完全不给一个合理解释。”
“是不是很过分?”
她从地上抱出来厚厚一摞纸,砸在茶几上:“是不是很浪费我的感情!”
祝眠翻开扉页,嘴角一抽:“……追纪时许计划。”
祝眠翻着她的追男宝典,发现还真是认认真真的一个计划书,各种备注特细致。
重逢以来统共见过三面,她洋洋洒洒声情并茂写了五张A4纸。
啧。
鸡皮疙瘩一地。
“呵,老子四十几个大招,一招都没出就被他一个黄牌罚下场了。”
“那怎么办,我给你找人揍他一顿?”
徐羲脊梁骨一软又瘫回桌上,一本正经地说:“不行。”
“他是我未来孩子他爸,我怎么舍得打他呢。”
“……然后?”
徐羲舔舔唇:“当然是原谅他啊!”
祝眠发誓,每次徐羲脱了那层人皮开始作妖的时候,她都想把她按在光滑的地板上好好摩擦。
祝眠微笑,一字一顿:“哦。所以,你看的这么开,两点钟叫我过来干什么?”
徐羲想了想,看着她:“好像也是,眠姐,你回去吧。”
“……”
七年友谊风雨路,一朝走到清明墓。
:)
走之前,祝眠问了她一个问题:“你能分清楚不甘心和还喜欢吗?”
徐羲缩在被窝里,没回答。
昏昏沉沉睡过去之后,做了一个梦。
老师知道她和纪时许早恋,敲着桌子苦口婆心地劝她:“你们两个以后的路还很长,不要一时走上歪路自毁前程。你们才多大?懂什么叫喜欢啊?”
她头扬得高高的,耳垂上细小的耳钻在光下熠熠生辉。
“我就是喜欢纪时许,喜欢得不得了!”
然后就被老师罚去跑圈。
纪时许是优等生,老师对优秀的孩子总是宽容一些,语重心长地给他说道理。
纪时许抿着唇,默不作声追上徐羲,陪她一起跑。
徐羲感动的不要不要得,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哭得稀里哗啦地:“许许我真想早点把你娶回家!”
“……”
再然后,全校都知道了,高三十六班的艺术生徐羲和年级第一的纪时许早恋,被教导主任抓了,两个人每天在操场罚跑。
跑到最后一圈的时候,纪时许身上的校服湿哒哒的,一半是汗,一半是徐羲“感动的泪水”。
“你下来吧,我背不动了。”他扯了一把背上哭唧唧的女生,有些无奈:“哭什么?”
徐羲打着嗝从他背上下来:“每天跑十圈,我的腿上肯定全都是肌肉了!好丑啊!”
“……你告诉老师愿意和我分手不就行了。”
徐羲眼泪汪汪的看着他:“我就知道你想分手很久了。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纪时许哦了一声:“分手和粗腿,你自己选。”
徐羲撇撇嘴,埋头继续跑。
刚出去十几米,被他从后面拉住,俯身又丢回背上。
那年冬天,徐羲的腿一点没粗,倒是纪时许练出了浅浅的一层肌肉。
徐羲砸吧砸吧嘴。
不甘心?
肯定的。
毕竟都没有睡到。
第二天,徐羲起来的时候祝眠已经不在了。
客厅放着碗蜂蜜水和张字条。
“最近几天别找我,我怕忍不住削你。”
随手翻了翻,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工资已结,拿去花!
她眉心一跳,摸出手机,银行到账通知已经发过来了。
徐羲捂着心口,仔仔细细数了两遍,失恋的痛苦瞬间灰飞烟灭。
靠靠靠!
有钱人原来真的这么有钱的吗?
她这算是榜上大款了吗?
她抓起手机,郑重其事地发了条短信出去。
“眠姐,请你务必考虑二婚三婚的事!”
过了两秒,回过来两个字:“呵呵。”
署名邵毅。
“……”
——————
徐羲躺在家里美滋滋地数了数自己的银行卡存款,一颗心甜到粘牙,神采飞扬地挎上相机去上班。
周柯看见她,愣了下:“昨晚凌晨我收到一条短信。”
“?”
周柯拿出手机面无表情地念:“柯柯,一个破碎的我怎么拯救一个破碎的你,我的生命之光已经燃尽,和你见面只会加速我的枯竭。”
“??”
他放下手:“解释一下。”
徐羲往屏幕上瞥了一眼,心想昨晚果然还是醉了的。
“……看不出这是我真挚的请假条吗。”
“呵呵。”他两手环胸,“你嫂子现在真挚地在跟我闹离婚。”
“……”
一晚上拆两对cp。
太棒了。
壮哉我单身狗大队。
周柯在工作室低声下气哄老婆,徐羲卑躬屈膝地给嫂子解释了十分钟,抱着相机灰溜溜地去跑外景。
武珞山是H市平均海拔400米的山群,大大小小十几个小山相连,在H市的众多山岳里算不起眼的,但是因为山顶的法庆寺,游人也不算少。
正值夏末秋初,山顶绿叶覆上一层朦胧的血色,凭山远眺,小半个城市就掩映在这片葱葱郁郁的枝叶间,有种奇异的寂寥。
徐羲在半山腰的一个休息点停下,选了个光线合适的地方,卸下背包开始掏装备。
为了方便活动,她今天穿了件米色的线衫,黑色铅笔裤绷出细长的腿,随意又清爽,像个出来采风的大学生。
那边的工作人员还在搭反光板,给模特补妆。
她专注地擦拭镜头,小心地装好,自顾自拍了一波风景。
一群学生站在树荫底下盯着她说了半天,最后推出一个高高大大,相貌周正的男生,一路送到跟前。
察觉到身前阴影,徐羲抬起头,打量了一眼他身后的年轻男女,笑了笑:“拍照么?”
男生被她的笑闪了一下,脸有些热:“能不能给我们拍张合照?”
徐羲点点头,不等他把人招来,直接把脖子上的相机摘下来:“喏,看看。”
“啊?”
男生一愣一愣地接过来,里头已经拍了好些照片,正好是他被众人推出来搭讪的时候。
一群二十出头的少年,站在树荫下打闹,只是调了下光线,少年的恣意张狂远胜夏末的阳光。
身后的学生凑上来,都哇了一声。
那头模特已经准备好了,冲徐羲比了个手势。
徐羲点点头,和他们互留了微信号,开始工作。
托几个学生的福,“山腰西面有个高冷小姐姐很会照相”的消息,以一传十地扩散出去,不少人下山时顺路来凑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