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包厢,她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开阔的院子,蹲在地上吹风。
不远处三三两两也站着几个人,有猩红的火光,大约是在抽烟。
她咬着腮肉看了两分钟,走到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身边:“大叔,能给根烟么?”
那人看见这么漂亮一姑娘开口要烟,还愣了一下,从烟盒里敲出一根,递过去。
“再借个火。”
打火机咔嗒一声,燃起一簇火光。
她夹着烟在鼻尖嗅了嗅,不是多高档的烟,烟草味很重。
“谢谢!”
那人叫住她:“小姑娘抽烟可不是什么好事。”
徐羲把烟夹在指尖挥了挥:“不抽,就闻闻。”
几个人都笑了。
这口吻,怎么跟老烟枪似的。
徐羲上学的时候算半个小太妹,可是从来不碰烟。
有时候烦了就点一根闻闻。
她蹲在角落,百无聊赖地盯着指尖的火光。
高一的时候,她们一伙坏学生蹲在墙角点烟被教务主任抓了,排成一排在操场墙边罚站,非要叫家长。
她家里没人可以叫,一个人犟到了天黑,围观的学生走了一波又一波。
过了很久,老师都不耐烦了,纪时许手里拎着她的书包过来。
跟老师说了几句,竟然真的把她给领走了。
徐羲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地夸他厉害,几句话就把老师搞定了。
一路上他沉着脸,神情很冷。
粗神经的徐羲半天才察觉出不对劲,小心翼翼问他:“你生气啦?”
“为什么抽烟?”
“他们都抽,我要合群啊。而且点烟很帅有没有!”
纪时许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把书包丢到她怀里,转身就走。
那是他第一次对徐羲发这么大脾气。
徐羲吓了一跳,赶紧追上去。
他高她一个头,走得特别快,转眼就把徐羲甩在身后。
后来徐羲没办法了,抱着他书包不让他走:“哎呀我骗你的!我没抽呢!就夹手上做做样子的!”
纪时许不信,她就腾出手去掰他脸:“来来来!你亲一下就知道我抽没抽了!”
纪时许耳根红透,连连后退:“你别凑过来!”
……
手上蓦地一痛,是烟烧到手了。
她把烟蒂往地上戳了两下,随手甩进垃圾桶里。
又想到上回见面自己智障一样的反应,忍不住笑了一声:“真怂。”
酒醒得差不多了,她拍拍手从地上爬起来。一抬眼就看见对面小拱桥上站着个人,眸子乌沉沉,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见一地烟灰。
“……”
徐羲下意识就心虚了,拿鞋在那儿蹭了蹭,连声说:“我没抽我没抽!”
边上借她烟的大叔笑了,扬声:“小伙子,我们帮你盯着呐!一口都没碰,就当烟花棒看了。”
吸烟区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别绷着脸了,看把你女朋友吓得。”
纪时许面容有些许松动,看着她不确定地说了一句:“徐羲?”
徐羲:“……”
呵呵。
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合着人家压根就没认出她来。
她尴尬地拨拨头发,走到跟前:“这么巧啊,你也来吃饭,一个人?”
“部门庆功宴。”
“哦。”
徐羲在吸烟区呆了二十来分钟,知道自己身上的烟味恐怕不轻,也没敢靠他太近,简单寒暄了两句,各自分开。
他仍旧是一套深色西装,剪裁得当,很衬他沉稳寡淡的气质。
职业病使然,徐羲的手指头有些痒。
一直到男人转过长廊再看不见了,徐羲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几个大叔云里雾里看了半天,忍不住八卦了两句:“哎姑娘,不是男朋友啊?”
中老年人的八卦之魂也烧得挺旺。
徐羲笑了一下:“前男友。”
一品阁的包厢是回字形构造,绕得很。
徐羲晕晕乎乎转了两圈,总算循着记忆找到了梅字号开头的,握着门把手刚要开门,手机响了起来。
居然是宸宇的总经理叶森。
上回面试后没两天,她就收到了录用通知,只是撞上祝眠的婚礼,时间有些紧张。她略斟酌了下,还是拒绝了。
没想到对方还会继续找她。
……
最后,叶森以提高薪酬为诱惑,成功留住了她。
徐羲挂上电话,心情舒畅了几分,看也没看地拉开身边包厢门走了进去。
里面也是三桌,可能刚上了火锅,有些雾腾腾的。
徐羲随意扫了一眼,她记得只有覃炎一个人穿了身黑色的西装来着。
果然,目光扫了半圈,透过雾气看见一个朦胧的背影,旁边空着她的位子。
当下也没细想走过去坐下,一手抓起筷子,一边凑到他身边低声说:“怎么换了批妹子?”
身边没人回答,整个包厢都安静下来,气氛古怪。
一抬头,这桌的人全都一脸诧异地盯着她看,里头要数舒奕的脸最为扭曲。
“……”
这么倒霉。
她转头,不偏不倚撞进纪时许漂亮的乌眸,里头映着她的倒影,半张着嘴,一脸傻相。
对面一个青年迟疑着开口:“那个,这位小姐,你是不是走错包厢了?”
“......”
徐羲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早两年装逼太多,以至于八年后的三次见面都要以这么惨烈的模样在纪时许面前出丑。
她故作镇定地放下筷子,准备起身:“不好意思,我……”
突然愣住,身边人微烫的掌心隔着层雪纺落在她手腕上。
纪时许按住她:“没走错,我带来的。”
谢麟瞪了瞪眼睛,半天哈哈两声:“原来是纪教授的朋友啊!”
徐羲眨眨眼,顺势和他们打了招呼,倾身向身边的人说了声谢。
“唔。”
他没有在意,神态自若地收回手。
徐羲盯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心念一动,反手在他掌心擦过,轻轻挠了一下。
纪时许一怔,偏头对上她俏皮的笑,在熏黄的灯下笼着一层柔光。
桌下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
……
他低头,把所有情绪收回眼里。
在座的同事互相对了个眼神,不动声色瞟了眼舒奕。
在大家的认知里,纪教授和舒奕不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么,怎么这会儿又出来个漂亮妹子。
舒奕笑得很自然:“徐羲也是我们一个高中的,和纪教授同班。”
“哦,原来都是同学啊!”
众人恍然,说说笑笑把这事揭了过去。
舒奕脸上还挂着温柔得体的笑,微垂着头,桌下双手紧握成拳。
恍然间像回到了高中时代。
是高二开学吧,一直跟在纪时许后面的徐羲忽然乖了起来,每天乖乖听课,乖乖去练舞室训练。
同学们私下里讨论徐羲是不是终于放弃了。
舒奕听在心里,动了念头。
她和徐羲是同一届的艺术特长生,又被分在隔壁班,常被拿来比较,关系一直不咸不淡。
舒奕自认为不比徐羲这个小太妹差。
那时她想,徐羲都不喜欢纪时许了,那她向纪时许示好也没什么了吧。
舒奕准备了一本诗集,扉页是她娟秀的字体,年代久远已经记不清了,就是里头最有名的一句情诗。
她从操场找到教室,最后却在练舞房里看见了纪时许。
还有,徐羲。
他们在接吻。
空旷的房间里,徐羲把纪时许压在地上,青涩地吻他的唇。
四周的镜子里映满他们相拥的身影。
徐羲亲了两下,笑嘻嘻地说:“纪时许,你好甜啊!”
眉眼间是宽松难看的校服也遮掩不住的明艳。
她只看了一眼,落荒而逃。
再后来,那本诗集也不知道丢去了哪里。
……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么。
舒奕喝了口酒,狠狠闭了闭眼。
有徐羲在,原本由纪时许带来的拘谨都烟消云散,也只有她,坐在纪时许身边还能笑得花枝乱颤了。
饭毕,大家都依依不舍地邀请徐羲常来参加聚会——中和一下冷气。
徐羲瞥了眼身侧的人,眯着眼笑:“好啊——如果你们纪教授没有意见的话。”
当事人不发表任何意见。
大家各自散去。
覃炎那边已经打过招呼,是以徐羲光明正大地要蹭纪时许的车。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去对面车库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