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国,和盛十六年
马车已经在路上走了五六天了,尤其是在夏天的时候,燥热得很。鸣珂实在是受不了颠簸和闷热,赶紧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准备喘几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去到离历城这么远的地方。要说不舍,也就那么一个人。但是他身份在这摆着,就算他痴傻的形象已经在历城稳住了,甚至甫京都略有耳闻,但是毕竟是将军的儿子,早晚是要作为保全家族的质子的。
只是他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回来,只怕那里就算嘱咐了人看着,也怕不上心。呵,他在想什么?一个闹鬼的院子谁喜欢进去打扫?
鸣珂嘴角噙着一丝戏谑一笑,像是在嘲笑这般傻的自己。难道这傻子装着装着真的能成傻子?鸣珂觉得自己这口气喘的让自己更郁闷了,于是他将帘子猛地一扯,合上了。
去了甫京的日子自然是茫茫复茫茫,没有任何人脉又是皇家的地盘,要是混不好直接全家抄斩都是可能的。皇家的事虽然很少听爹提起,但是平常他这次去是各大皇子争夺的棋子,毕竟是镇远将军的嫡子。若是官势过大,定会遭人嫉妒或是功高震主,无所作为互不两帮,新帝登基后他的悲剧也就不远了。
“嘶。”鸣珂烦闷地埋下头,手揉了揉高高绾起来的发丝,这种工于心计的事情,也是鸣珂最为头疼的,他真想就此逃走,回他的历城。鸣珂摆了摆手赶紧让自己这个不合实际的想法从脑海中刨除,他要是跑了,岂不是成鸣家的罪人了?
他现在也就盼望着早日能从安安稳稳回来就好,什么官位的他才不稀罕。
万一哪天阿祈愿意回来了,到历城找他怎么办?
“公子,我们进入甫京地界了。”在外驾车的侍从逢阙说道,鸣珂并没有什么兴趣去看,所以他淡淡了应了一声,因为他心里相信,历城绝对是邶国景致中数一数二的,甫京偏近北方,水土之湿润定和历城差远了。
“前面的,停下车来。”鸣珂听见一个偏雄厚的男声,好像有点耳熟,但是仔细一听好像也没有那么熟悉。
“前面的官爷可是有什么事?”逢阙先让马停下来,然后不紧不慢的开口。
“我刚才路过此地看到有劫匪,后来我追到你们背后的这个山林里就再也没见到过,可否请里面的公子拉开帘子,让我确认一下?”那个声音虽然厚重了点,但是仔细听来岁数也不是很大。
“公子,只怕来者不善,我们到了甫京,怕有人的手……”逢阙头微微侧向马车,小声地与鸣珂说着。
鸣珂打断了逢阙想要说的话,眉头微微一挑。“你觉得那些权贵会派一个和我们年龄相仿的人来刺杀?这不明显就是小瞧我们镇远将军府了?”鸣珂这次也是有直觉在作祟,但是仔细分析起来好像也和直觉重合了。
“好。”逢阙点了点头,原先警戒的神情也放松了几分,示意那人可以过来。
“我家公子身子不好,受不了甫京的风,大人可别耽误太久的好。”逢阙补充道。
“你们并不是本地的?”那人问道。
“不是?”
“来这干什么?”
“看亲戚。”逢阙也不敢多说,只是就他回答的问题来看,他们的嫌疑的确很大,就算不是匪徒什么的,也会被认为是敌国的探子。
“你们来的方向可是靠近西术国的。”那人离马车越来越近,逢阙也渐渐将袖子里的刀出了鞘。
“你说是吧?”那个人的在拉开帘子的时候语气加重了几分,但是随即他好像是愣了一秒,瞳孔一收。
“你你你……”那个人刚才的凶狠就像装的一样,现在露出了本来的性格。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喊出对方的名字。
“鸣珂!”
“陈原!”
说实话,鸣珂虽然知道陈原来了甫京,但是却没指望能见到陈原,况且见到之后不知道还要打成什么样子。
不过这几年来陈原倒是身形变化了不少,原先的圆润模样早就退去,反之有了棱角。这样看来陈原也是不错的一个坯子,白白净净的虽然多了几分成熟,但是可以知道这几年日子还是好过。由于两个人之前也没有什么血海深仇,无非是小时候你掐我一下我推你一下的幼稚行径,多年未见又是在异乡,两个人自然是冰释前嫌了。
正好陈原一路追劫匪追到这,马匹也受了伤,于是鸣珂直接让他乘马车一同回去。
“鸣珂,你这次来甫京能习惯吗,要是不习惯就和我打一架,我这几年可没少练呢!”说着陈原就想要撸起袖子比划比划,“你这小身板还那样。”
“我长高了好吧,再说了小时候我把你打的多惨!”鸣珂也不甘认输,眉头一扬。刚说完这句话鸣珂应该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蹙了一下,放在嘴边原来滔滔不绝的话好像也说不出了,就觉得胸口堵得疼。
陈原那个一根筋的家伙根本没有意识到鸣珂的不对劲,反而更加激动地说:“你记得我们打最后一架的时候你身边的那个阿祈,当时可给我揍得不轻。”说着他还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哎对了,阿祈呢,这几年怎么样?”
鸣珂脑海中的回忆又像滔天巨浪一般冲破了围墙,活生生地压在心尖上。他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了,随即他镇定了一下,但是也是难掩语气中的轻颤:“走了。”
已经是很久了,没有人和他提过那个名字,好像已经像前世一样,像琉璃,不能玩弄,否则便会破碎。而他守护的那片安宁,今天又再次被掀起来,重见光日后也带来了刺骨的疼痛。让他开始分不清当年的事的真实,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什么意思?”陈原也发觉到了鸣珂表情的不自然,知道自己可能是闯了祸。
“字面意思。”鸣珂并不想说太多,说得太透,毕竟心里会不好受。
陈原知道事情不对连忙转移话题:“你这么聪明,知道这次来是来干什么的吧?”
“当然知道。”
“看你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是已经知道打算投靠谁了?”
“不知道,慢慢接触的多了,就知道结果了。”鸣珂其实多少也是不太信任陈原的,毕竟这次相遇太巧了,虽然他知道陈原的智商不可能安排这次相遇,所以不管怎样,他总是替幕后那个人传话的。他倒想看看,那个人是谁。
“你在甫京好歹也待了这些日子了,可有什么建议?”
陈原听到这句话,他先就着帘子的缝往外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我也是听我爹分析的朝中的事情。”
“没事,知道的说出来让我听听。”鸣珂好像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语气。
陈原先是砸吧了一下嘴,尽量把声音压低,确保连马车外的逢阙也听不见。“目前朝中有四位皇子,大皇子为太子,成熟稳重,朝堂上对他评价还不错;三皇子喜好书画,对朝政看似是不上心,实际上盯得很紧,心机深沉;四皇子为人风流潇洒,对朝堂的事是真不想了解,去年差点说要出家来着;五皇子嘛,身体有残疾,基本上宫里很少有他消息,毕竟是西术国的血统,活不长的。”
“西术国血统?难道……”鸣珂刚想说,陈原就捂住了他的嘴,“就是你想的那样!”鸣珂是第一次觉得原来皇家里的事情和街坊里的事情竟然有异曲同工之妙。
“无论是新帝登基还是西术国现在叛乱,五皇子都是必死无疑。”
“再说了他就是个废人,不可能成为太子。”陈原叹了口气。
“废人?”
“早些年因为他娘的事挨了刑罚,腿打折了,也是死里逃生啊,又昏迷了两年。”
鸣珂觉得这位五皇子也是真的惨,说书都不敢这么说。陈原又把当年五皇子生母的事情与鸣珂说了一遍。
“总之,五皇子现在就是在宫里的一个蝼蚁,随时想杀就可以杀掉的人。”陈原难得严肃了一次,脸上也是一副惋惜之色。
“是啊,在宫里不就是等着那把杀了自己的刀吗?”鸣珂对这位皇子也有了怜悯之心,但是皇室之争,总不会是靠宅心仁厚开辟天地,总要有满地铺满的尸体引领真正的君王走向权力的中央。
“哎对了,你现在看起来可是有个一官半职了?”鸣珂收回了心思,把话题转移到了陈原身上。
“我嘛。”陈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我现在就想进风林营,可是风林营的选拔是针对个人的成就和武功决定的。你也知道我没有什么太大成就,这不只能接官府的通缉令,抓一些逃犯,为半年以后的选拔做准备不是。”
“风林营……”鸣珂小声在口中念叨。风林营他是知道的,风林营分为金部、木部、火部。金部常年驻扎在宫城外,和御林军共同保护皇室安全。木部中最出名的就是鹏羽司,负责全国的军事和皇帝直接下令的监察任务,也有不少的军事探子。火部是驰援军队的,他之所以知道这么多也是当年爹出去打仗的时候得到过火部的支援。爹回来的时候对火部的描述就一个词:冷静。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扰乱他们的心绪,即使是在面临敌人向他们刺来的剑。
鸣珂其实挺怀疑陈原能不能胜任这个职务,估计就算选上了,他的父亲从小十分宠他,怎能看自己儿子好好的仕途不走,非要去冒生命危险。
“鸣珂,那你知道予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