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少爷,鸣少爷!”也就是天刚亮的时候管家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等找到鸣珂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
“谁?”鸣珂本就喝酒喝得昏昏沉沉,头勉强抬起,上下眼皮不断打架,实在是睁不开。
管家看终于找到了鸣珂,就像看见救星一样,赶紧先抱了一下鸣珂,就差老泪横流,像是受了什么六月飘雪般的冤情。
鸣珂本就被人吵醒烦躁得很,这样被管家一折腾,内心的火都快被压不住了,正想要开口大骂的时候,一旁趴在桌子上的阿祈也是混混沌沌抬头起来。似乎是吵着他了,阿祈的眉头一直微蹙。鸣珂看到阿祈醒了,瘪了瘪嘴强行将火气压下去了。
管家看到阿祈脸色瞬间一变,刚才那副欣慰的表情早就灰飞烟灭了,反而代之的是压抑死人的阴郁和沉默。鸣珂心中一紧,也下意识看了阿祈一眼,管家这副表情,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
管家这才缓过神来,对鸣珂挤眉弄眼,示意鸣珂和自己出来说。或许是管家的表情太过夸张,又或者说是他低估了阿祈对周身情况的判断力,阿祈知道这件事与他有关。
“大伯尽管说就是。”阿祈抬头那双眸子深沉如海,好像是什么天大的事都能吞入海中,伤及不了他。
管家的脸颊微微抽动,想说什么但是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那句话就像卡在了深喉之中,怎样也说不出来。随着管家因为紧张而起伏不定的胸膛,让周围空气都凝结起来动弹不得,鸣珂感觉好像瞬间空间中的所有气体都被排尽,剩下的只有压抑和无法反抗的闷。
“祈公子,”管家憋了半天才冒出这几句话,衣袖下的两只手手来回不停磨蹭,他的脸也憋得通红,“昨天晚上,月娘遇害了。还是今早隔壁李嫂来找她的时候发现的。”
阿祈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着的,脸上虽然没有惊讶与痛苦,但阿祈颈部的青筋如有剑的弓箭似的紧绷着,随机开口问道:“然后呢?”
“那人是历城的一个著名逃犯,这次应该是想去搜一些财产。最后,月娘与他同归于尽了。”
阿祈想要开口却像失声一般,他来来回回张口却发现自己原来什么都说不出声,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热流翻滚,从咽喉一直延伸到心脏,是压不下去的。他手猛地撑住桌子,意欲起身,但是那双腿早已废掉,鸣珂赶紧身子向前想要扶住他,但是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见得阿祈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终于他这次体内的热流没有压制住,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那素色的衣裳溅落了片片血迹,显得尤为刺眼。
“祈兄!”鸣珂也着实慌了神,他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慌乱,感觉一切都像是梦,那个明明谪仙般的人,怎会就此倒在这血泊中?他不敢想,他的四肢都已经麻木,他现在只知道要救活祈兄,一定要救回他!
鸣珂扶起了阿祈,像着了魔一般往外跑,一路上的人看到他背着一个从血泊中爬起的人,都吓得失了魂。鸣珂此时脑子里什么都是空白,只有自己胸腔中隆隆的心跳声。脸颊旁是阿祈微弱的鼻息,好像已经越来越轻,越来越冷了。祈兄的身体本就不好,这样一折腾已是危矣。
终于,鸣珂凭借着记忆找到了一家医馆,这医馆他识得,是月娘经常来抓药的那家。
将阿祈交给大夫后,鸣珂也仿佛完成了一辈子的使命一般,也瘫倒在一旁。
后来的后来,鸣珂也是听管家说,阿祈是怒火攻心,本就身上有旧疾不能动怒,加之酒劲催使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了。只是今后的日子,便也只是过一天少一天了。
阿祈从医馆回到家时,已经是半月有余,这半月里,没有人敢与他讲话,生怕说多了,说错了,也就鸣珂一直和他闲聊,但是那件事一直不敢提。他知道祈兄忘不了,但是能逃避一天就是一天。等到祈兄足够强大的时候,再去面对也不迟,现在他能做的就是陪着祈兄等到那天。
只是自从那天开始,祈兄几乎没有说过话,就像是一座躯壳在人间勉强支撑,至于魂魄,应该是随着那天去了。一想到那天被鲜血染红的衣衫,鸣珂的内心就猛然被揪了一下,仿佛自己被推入一潭冷水中,心颤栗久久不能停止。如果那天没有找到医馆,如果那天再晚一会儿,如果……鸣珂不敢想。
今天的傍晚就像往常一样,鸣珂给阿祈煎上药,跟他说陈原的爹被调到甫京做一个芝麻官了,以后就再也不会过来和他打架了。说完鸣珂还有点沮丧,好像少了什么乐趣一般。
“他的离开你高兴吗?”鸣珂没想到今天阿祈会问他问题,也没想到阿祈原来听进去了。
“其实,他走了没人和我斗嘴了,小爷我也没办法找人练习武功了呢!”鸣珂没皮没脸地笑着,装作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阿祈的脸色有点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怀疑。或许他确实不属于这,这里的人也不是他想的那样,一切都是他的自作主张。
天色也不早了,鸣珂也到了要回府的时候。
“祈兄,我走了啊!”鸣珂朝在屋内昏黄灯光下的阿祈打了一声招呼,他也没打算听到祈兄的送别,所以走的潇洒了些。
“鸣珂!”屋里突然传出阿祈的声音,低沉却富有炽热的叫了他一声,就向是之前那样的语气,鸣珂回首心中惊动,这声音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变得虚幻了。透过窗纸,鸣珂能看见的只有阿祈隐约的身影,不知现在的他是何神色。
“再会。”
这句话很轻,飘散融入在了夜风里,但是还是穿过层层阻隔传到了鸣珂的心中。虽然看起来不痛不痒,但是好像堵在鸣珂心里某个地方,他也没来得及像太多,无脑地回了句:“好。”随后少年就背着手走出了小院。
“余生惟记此誓而已。”说着,屋内的少年嘴角苦涩一扯,灯光下的他带着一身病气,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人间蒸发也好,无影无踪,无声无息也罢,至少无痛无怨。
翌日,鸣珂是被一阵刺鼻的烟味呛起来的。据管家说,祈公子家被烧,房子早就烧毁了,至于人,就只剩一具白骨和烧毁后的四轮车骨架。
在灭火的时候,发现外墙缝里有一封信,上面指明交给鸣珂,管家自然不敢耽误这便拿来给了鸣珂。
信中写道:何求岁岁年年常相见,只求抬首望月现君颜。斯人已逝,莫求回路,此誓难消。
阿祈的字还是那样飘散俊美,但是这白纸黑字突然惹得鸣珂心头发凉。
他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对历城来说,只是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事,对鸣珂而言,已经是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后来都说这将军府的少爷失了智,终日只知道往破屋子里跑,还抱着一封信,去找那个病秧子的魂!
甫京皇宫
“皇帝,五皇子回来了。”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太监在一旁说道。
“安排妥当了?”
“老奴办事一定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