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来了?”
朱峰也瞧见了左棠,皱着眉抢先问道。
语气里满是鄙夷,好像左棠这种人不配进古玩店一样。
这家伙记吃不记打啊!
左棠嘴角一撇,淡淡道:“朱峰,你昨天人没丢够,心里不爽么?要不过会儿,咱们再打一场?输的人挥刀自宫,咋样?”
朱峰脸色铁青,但左棠说的是事实,他也没法反驳。
偏偏左棠这时又加了句,“谅你也不敢,那就少在这儿狗吠!”
朱峰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腮帮子气的鼓鼓的,像只癞蛤蟆。
“来的都是客,二位消消气,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这时,店里的掌眼师父走过来打圆场,他指了指小茶几旁的沙发,对左棠说,“小伙子,你坐着喝点茶,我先给他看看东西,一会儿招呼你!”
左棠应了一声,坐下喝茶。
朱峰气哼哼的,跟着掌眼师父去旁边谈事。
左棠和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远,可以很清楚观察到那边的情况。
他越看这个掌眼师父越觉得眼熟,忽然想起此人是王元山。
王元山跟着钱程多年,但品行不正,前世曾狠狠摆过钱程一道。
每每提及此事,钱程都免不了一番长吁短叹,说自己识人不明,要不最少早发迹三年。
左棠决定今生,要早点帮钱程扫除这个祸害,提前把王元山踢出局。
打定主意,他起身装作欣赏店里藏品的样子,慢慢踱着步朝两人那边逛过去。
此时,朱峰嘴里正嚷嚷着:“这可是我家的传家宝,我爸说是顾恺之的画,西晋的顾恺之啊,那可是六朝四大家之一!”
原来这家伙是来卖画的!
朱峰拿来的古画,卷轴横一米,竖四十厘米左右,淡黄轴,轴筒包浆口看上去,是有些年头。
王元山人品不行,掌眼功夫还不错。
顾恺之的画,shén • yùn悠远,山水秀逸,有“山光在掌,云气生衣”的韵致,传世量极少。
而朱峰的这幅,轴和包浆做得还不错,应该是清代的老件,但画工一般。
如果换做普通人,会觉得这画古朴古素,有些价值,但王元山几眼就看出这是幅假画!
他摇了摇头:“呵呵,小伙子,你还是拿到的别处瞧瞧吧……”
通常古玩店的掌眼师父,对客人拿来的物件,哪怕验出是假的,也不会明说,这算是约定俗成的行规。
朱峰见王元山神色笃定,顿时大失所望,似乎又不大相信,“你,你真不要?这真是我们家的传家宝,这个价钱,价钱可以商量嘛······”
王元山朝朱峰拱拱手:“对不住您了,还是到别家去吧!”
“慢着!”左棠等到王元山确定说不要,才走过来接过画笑着说,“老师傅,这是在你们店里,我也不好插嘴,你们当真不要吗?”
左棠的话,让王元山一怔,旁边的几个伙计都呆了呆,他们对王元山的眼力很信服,即使王元山会出错,那也比你这个愣头青要强得多吧。
左棠问王元山,是按规矩办事,这是在得月楼,生意是人家的,如果人家确定不要,那他才可以接手。
王元山很奇怪,“小伙子,难道你想要这幅画?这画明明……”
他顿了顿,还是把后面的话咽进了肚子,心想左棠只要不傻,就应该能听得懂。
但左棠好像真的听不懂似的,笑笑道:“老师傅,就当是我附庸风雅吧!”
“朱峰,我要买,你卖不?”
左棠后面也了解过朱峰的家境,知道他爸生意做得挺大,祖上还当过gāo • guān,不太可能收藏这么一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的假画。
结果他一上手,果然发现内有乾坤。
朱峰见王元山不要,心拔凉拔凉的,古玩店都差不多,一家不要的东西,别家一般也都不会要,进得月楼之前,他已经去过两家店,说辞都差不多。
他的画确实是从家里偷拿出来的,反正他爸藏品不少,一时也发现不了。
不过传家宝那番话,是他为了增加可信度,信口胡诌的。
他平时手头并不算紧,关键是昨天赵俊给他帮忙,他得付五千块的好处费。
已经给了三千,还差两千,说好今天给,他不敢食言,因为他根本惹不起赵俊。
他爸虽然有钱,却不允许他随意挥霍,每月给他的零花钱有限,所以他才出此下策。
此刻,左棠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也顾不上昨天被虐的事,今天要是给不了赵俊钱,下场比当众出丑更惨。
“你买的起?那你能出多少?”朱峰瞧了瞧穿着普通的左棠,不太相信他一个学生,能买得起。
左棠也不啰嗦,把刚取的三千块拍在桌子上:“我只有三千块,你自己看着办吧,如果要卖,这钱你拿走,画留下。如果不卖,那你就拿画走人,看谁还会要!”
左棠看出朱峰肯定是遇到了难处,吃准他一定会卖。
朱峰一愣,左棠给出的价格,远远低于他之前的心理价格。
但想想赵俊,又看着桌子摆着的百元大钞,他眼一热,忍不住就把画往左棠怀里一塞,一把抓了钱急着要走。
左棠伸手将他拦住,“等等,咱们还得签一个买卖证明,我可不想以后有人找后账。”
此时,老板钱程也回到得月楼。
他看了看画,原本还想劝阻下左棠,但毕竟卖家也在场,只好忍住没吭声。
他哪知道,现在左棠心里想得是,“老钱,我是抢了你一笔大生意,可肉烂在锅里,莫怪呀!”
买卖证明的程序不复杂,左棠让伙计拿了纸笔,写了一个买卖合同,自己签了字后,又让朱峰签了字,随后请钱程作了公证人。
签完字后,朱峰和左棠都松了口气。
但二者心境大不相同!
朱峰是因为,给赵俊的钱有了着落,还小有剩余。
左棠是因为,朱峰这个傻X给自己送了笔意外之财,还能顺便打脸。
左棠将证明装进兜里,笑了笑朗声道:“我知道,各位行家不明白我为何要买副假画,这画我估计有问题,喷点水,看看能不能‘揭画’!”
正准备出门的朱峰,停住脚步,望着左棠,满腹狐疑。
王元山和钱程表情明显突变,行内揭画的意思是指“画中画”。
在原先的画上再裱上一层画纸,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隐藏“真画”,难道这是一幅真画?
这幅画的厚度根本不够,如果是一幅“画中画”隐藏的真品,那裱画的人,无疑是个高手!
看众人一脸惊讶,左棠对王元山淡淡道:“看得出在这里,这位老师傅的技艺最好,那就劳驾你来动手吧!”
王元山想了想,点点头,把画在桌子铺平,含了一大口凉白开,“噗”的一声喷在画上,随后又接连喷了好几口水,将画均匀的喷湿。
水喷得不多不少,等了几分钟,表面上的水浸进画中后,王元山这才动手。
他用镊子,轻巧的在画的各个边角处,动了几下,竟然真的起了层,画纸分开,在边角处出现了夹层的口子!
王元山心里一动!
画的纸张不厚,起先看着不像有双层的样子,以他的经验,外表的画比较拙劣,但做成夹层的做工却极是高明,那里面的东西绝非凡品。
王元山的技术相当不错,夹层口子一出来,立即用熟练的手法,小心的剥离。
当揭开五分之一的面积后,露出的画的真容。
此画古朴古风,笔意劲挺,与贴在表面的那一层假画,意境上有云泥之别。
王元山的心咚咚直跳,哪怕只看到冰山一角,他便看出是顾恺之的真迹。
可他又不愿这画是真的,这可是他刚刚不要的东西,却被左棠轻易得到,让他情何以堪?
老板钱程日后也难免会看轻他。
画的表层终究被全部揭下!
这是一幅山水花鸟图,右上角是“秋山秋景”几个字,左下角的落款为“长康居士”,顾恺之字长康,字迹也是他独有的虎头小楷,错不了!
王元山看了一会儿,心中既羡慕又懊恼,百分百顾恺之的真迹啊,而且还是他最值钱的晚期作品,自己怎么就给漏了呢?
钱程也觉得很不寻常,凑过头来看画。
他的鉴赏功底虽不如王元山,但也是半个行家。
作为老板,重在会经营,善交际,鉴赏水平还在其次。
会用人,用对人,才是灵魂。
王元山拿着个放大镜,装模作样的继续细看,心里却是在酝酿着别的事。
过了好一阵儿,他才抬头,神色如常的淡淡道:“是画中画没错,不过里面这画的质量也一般,找对买家的话,能卖个两三万吧。”
“两三万?”朱峰没想到左棠运气这么好,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就赚了七八倍的差价。
左棠一直暗中观察着王元山的神情。
王元山虽面色如常,但手指却在轻轻颤抖,眼中还含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这么容易就想黑我?
左棠面露冷笑,猛然站起,“你说两三万?那我非得要二百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