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6

空气在一瞬间陷入死寂。

如果世界真的有末日,荷荔希望,就是现在。

表面上,她还四平八稳地站在原地,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的她,实则站在三室一厅里,她用尴尬抠出来的那种。

啊啊啊!!!

她为什么要想不开的去纠正一小学生对领导的看法!!!

莫言曾经说过,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如此至理名言,她怎么就忘记了呢!!!

当未来的某一天,许希然走出学校、进入职场,成为打工人的时候,不用她说,这道理自然便懂了,哪里用得着她来多嘴!

心里面狂风暴雨,面上荷荔强撑着笑了下,一副没瞧见双面性本尊的模样,收回视线,用无事发生的语气继续说道:

“当然,我刚刚和你讲的那种情况是完全没可能发生的。”

“诚然,这世界上大部分的领导都是很讨人厌的,但!也不排除会有像你哥哥这种集所有优点于一身的人,既是你崇拜的好哥哥,也是打工人心目中的好、领、导!”

慷慨激昂、足见真心!

这是荷荔疯狂头脑风暴后在眼前境况中为自己找到的最优解——原地滑跪。

然而,她忽略了许希然作为最大bug的存在。

只见小姑娘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仰起脸,举一反三道:“我明白了,就是如果我哥哥是你的领导的话,你就会很讨厌他,对吗,荔枝姐姐?”

荷荔:“……”

求放过!没可能!别说了!

但想到身后站着的双面性本尊,荷荔保持最得体的笑容,讲着最违心的话:“哈哈,怎么会呢。”

好像还需要几句令人信服的解释,但荷荔表示,她真的一点编不出来了。

两分钟过去了!怎么还没到世界末日!

好在就是这个时候,身后的双面性本尊终于发出动静,处在高度戒备状态的荷荔瞬间做出反应,只见她身体不动声色的侧了侧,成功让他出现在许希然的视线中。

小姑娘如她所愿,很给力地惊喜喊道:“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荷荔在心里默默给许希然点了个赞,之后往后挪了一小步,正打算丢下一句“你们聊”就溜之大吉,陆清远后脑勺跟长了眼睛似的开口说道:“站着。”

语气平静无波,却莫名有股压迫感。

到嘴边的话原路咽了回去,荷荔脚步顿在那里。

许希然对上自家哥哥的视线,不用他多言,瞧出他来意,是来找荷荔的,于是先一步开口说道:“那哥哥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语毕,不等陆清远说什么,一溜烟地朝着客栈所在的方向跑了回去。

少了一个人的空间氧气该是更充沛的,但不知为何,对着陆清远优越的侧脸轮廓,荷荔却隐隐有点缺氧失重感。

心里想,经历过今天的顶级社死场面,她真的还能把人撩到手吗。

又或者,她现在装作高反晕倒让人信服的可能有几分?

算了,不管他信不信,先晕再说。

然而,还没等她下定决心往哪个方向倒,就看见陆清远面无表情的侧转过身,面对她,说道:“试试能不能联系上昨天和你一起拍照那姑娘。”

……

五分钟后,在打了数个电话皆未接通,发了数条消息全没回复后,荷荔跟在陆清远身后来到停车场,经等待多时的中巴司机师傅转述,了解到事情原委。

何潇潇在他这预定了今天下午五点下山的位置,但眼下五点半,也没见到她人影,打电话不接,也没别的联系方式,无奈联系了她住店的客栈,想要询问有关她的消息,是否还跟车下山,如果有别的安排,他这边退下车费就先走了。

只是没想到联系客栈后,才发现了情况不对劲儿,不止是他联系不上人,本该今天退房的何潇潇完全失去了联系,前台值班人员急忙把情况往上报。

彼时,陆清远恰和木韶兰在一处,听了值班人员汇报的情况,木韶兰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先是让前台人员回去岗位,继续工作的同时,也在房客群里发布一下寻人信息。

中路徒步往返谷底只有一条路线,只要是今天徒步的人员,没走错路,不论速度快慢,理论上都有碰到的可能。

之后,又听儿子提起失踪的姑娘昨天和荷荔相聊甚欢,便安排他把人叫过来询问更具体的情况。

师傅讲完,以为荷荔是何潇潇同行的好友,又说:“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我把她的车费先退给你吧,实在是等不了了,车上其他人还都等着下山赶车或是去下一个目的地。”

荷荔表示理解,帮何潇潇收下了车费,之后,和陆清远一起回去客栈。

到一楼办公间,只见木韶兰一脸严肃的坐在那,瞧见俩人进来,朝着他们摇了下头:

“群里有人说上午出发见过她,本来是同行的,后面她速度跟不上,就说要自己走,这边路线很成熟,也都是临时搭的伙,他们没多想就走了,是在第二个补给点分开的,再往后就没人见过她了。”

听到这里,荷荔心一下子提起来,也想起,昨晚拍照结束后俩人的闲聊,当时她带何潇潇回去她的房间传照片,路上,俩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何潇潇问她为什么是一个人出来玩的,她说休年假是临时决定,没有约到朋友,再加上麓丘峡之前来过一次,和老板娘有些交情,所以就一个人过来了。

聊天中她得知,那姑娘是受了情伤出来放松心情的。

据她讲述,她有一个从中学至今谈了八年的学长男友。

男友比她早毕业一年,前段时间经过长达一年多的备考成功上岸家乡一很拿得出手的单位。

没多久便和她提了分手,开始她也不理解,明明一路携手走过这么久,怎么能说变心就变心。

她需要一个解释,或是能让她释怀的理由,结果最后等到的是他的杳无音信。

麓丘峡是两人一早约定好的旅行地点,她们俩的第一次徒步旅行,浓情蜜意时,他和她说,人生的很多个第一次,都想和你一起走过。

但现在没有了他,何潇潇仍独自来到这里,于她而言,是一场盛大的告别,也是她一个人新的开始。

“我就是想告诉自己,没有他,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荷荔简直不敢再往下想,如果今天她出现什么意外,她要再花多久才能走出来。

“兰姐,那姑娘绝对不是想不开之类的,但她没有过徒步经验,之前有发生过类似情况吗?”荷荔急忙问道。

木韶兰:“怎么说,这段线路是有一定危险性,每年多多少少也有人出事。”

她停顿几秒,像是在做什么决定,片刻后,又说:“这样,咱们先去找找,再不行就只能报警了。”

听此,荷荔应一声就准备往外跑,被身边的陆清远出声喊住,“你是想成为第二个失踪人士吗。”

荷荔听得有点生气,转头辩驳道:“我去找人,肯定也会保护好自己。”

谁闲的没事想失踪。

“在户外,最忌单独行动,事情不发生之前,都不觉得自己会出事。”

难得的,陆清远讲这么一长串话,为人热心是好事,但也该量力而行。

被说教的荷荔本人不明显的噎了一下,这话在理,今早她还嘱咐何潇潇切勿单独行动,临了自己乱了阵脚,她抿着唇,一时失语。

兰姐既然说安排人找,肯定是熟悉麓丘峡情况的员工,不若她就跟着行动吧,多个人总是多份力量。

这么想着,正打算问兰姐具体安排,只见木韶兰开口说道:“荔荔,你跟着阿远先去瞧瞧,他在这边呆的久一点,比你熟悉情况,不管人找不找得到,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知道吗。”

诶?

陆清远站在她面前,她都没想到要和他一起去找人,大概是因为他身上的气场太强,潜意识里觉得他不会管这种和他无关的事情。

但这是兰姐的安排,荷荔眨着眼看向陆清远,等待他给出反应,下一秒,半晌未动的男人率先迈开脚步,朝外走,余光瞧见她呆愣站在那儿,侧脸看她一眼,那视线,像是能把人贯穿,又瞧不出具体情绪:“还不跟上。”

……

往谷底走的一路,荷荔没动什么别的心思,专心找人。

何潇潇是上午十一点左右和那伙人分别,到现在,已经失联六七个小时,不知道她有没有随身携带补充体力的吃食,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一定很心慌。

当务之急,要先找到她。

路过第一个补给点,简单搭设的一处铁皮凉亭,一位阿婆隔老远瞧见人,热情喊道:“阿远,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清远听声走过去,笑着和阿婆打招呼,一番寒暄过后,他偏头看向荷荔:“阿婆,您今天一天都在对吧,有个姑娘早上来徒步到现在还没回去,您帮我看看见过她没?”

荷荔很上道的赶忙打开手机,划出昨晚帮何潇潇拍的照片给阿婆看。

阿婆上了年纪,眯着眼睛打量好一会儿说:“这姑娘看着眼熟,今天应该是见过的。”

话到这里,她低垂着眉眼思索了一分多钟,继续说:“好像是上午,当时她和几个同行的坐着休息,还和我聊了两句,问我后面的路好走不好走。”

得到的回答和半路散伙的那帮人一致,陆清远道了声谢,说是改天再去拜访。

阿婆笑着说别客气,拿起两瓶水递给他俩,“别着急,拿着路上喝。”

无功不受禄,荷荔本想推脱,但转眼瞧见陆清远毫无负担的接下,还眼神示意她别浪费时间,荷荔只得跟着接过,道了谢,同阿婆告别,往下一处走。

第一处补给点到第二处挺长一段路,山路崎岖,且都在崖边,没有围栏,路也很窄,上面满是碎石和泥沙,出来得急,荷荔没有带徒步装备,两次险些滑倒,幸好有陆清远眼疾手快的扶她一把。

如此贴心的举动,搭配面无表情的他。

荷荔表示:受宠若惊。

半个小时后,到达第二个补给点,一位阿伯在此处卖水和黄瓜,阿伯比之阿婆更热情,又是一番寒暄过后,这一次,不用陆清远再说什么,荷荔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照片给阿伯看,他给出的回答和上一位阿婆大差不差。

人见过,但也只上午见过一次。

没回去。

时间来到七点钟,荷荔隐隐有点着急,但也知晓陆清远的方法虽然笨,却也是当前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了。

需要筛选出人是在哪段路失踪的。

……

告别阿伯,俩人一前一后继续往下走,路过一处岔路口,荷荔正要跟着陆清远往其中一条路走,忽地,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儿,她停下脚步。

仔细往路口的指示牌看过去。

只见木头牌子上的箭头痕迹因为年久失修,变得模糊不清。

瞧见她停下,陆清远几步走回来,问道:“怎么了?”

荷荔抿抿唇,指着眼前杂草丛生的小路说:“阿伯和阿婆都说,何潇潇状态不好,觉得很累,你说,她会不会以为这是回去的路,走错了。”

陆清远顺着杂草遥遥看过去,这条路他知道,往上是一处废弃的养殖场,有年因为山体滑坡落石砸到人,很久没用过了。

但荷荔说的的确也有可能。

看出他眼中的肯定,荷荔一脚踢开路口带刺的杂草,急声道:“上去看看吧,正常走小心点应该不会出事,我感觉她很有可能是走错路了。”

“女生的第六感向来都很准的,你信我。”

似是怕他不信,荷荔又补充了句。

但这句话音落下,陆清远仍旧站在原地没动。

荷荔不禁皱了皱眉,心里想,大哥你到底什么意思,去不去倒是给句话啊!

陆清远在这时开口,明显的语气不大好:“我不是超人,做不到同时救两个。”

有道是无知者无畏,对这条小路一无所知的她,就想靠着一腔孤勇上去找人,真不知道该夸她好心,还是骂她蠢。

荷荔闻言,低头再看一眼路上的杂草,荒废程度可见一斑,是她鲁莽了。

迟疑几秒,她小心抬眼:“那……您请小心?”

陆清远:“……”

行,还真是不客气。

说话间,荷荔已经退后一步,让出通道给他,“我会在这里守着的,您千万千万要小心。”

女孩清清灵灵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语调特别软,也真挚,带着点天然的娇柔。

星星点点,落在他心尖上。

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没必要,陆清远嘴角一抽,凝神,收敛思绪,之后大步迈开,只留给她一个冷酷的背影。

往前走了十几步,身后还传来那姑娘隐隐绰绰、饱含情绪的嘱咐声音:“一定…一定…要小心…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