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柠檬

时间一晃而过,他们读研的第二年,林微夏和班盛双双收到方加蓓的婚礼请柬,时间恰好在暑假,他们赶回了南江一起参加婚礼。

当初方加蓓考去西南的一所师范大学后,每年一直跟大家保持着联系。因为每次放寒暑假都是跟同校的老乡一起坐长途高铁回家,路上大家会互相照顾。

因为这份机缘,她跟一位师兄日久生情,两人从大一谈恋爱一直顺利走到毕业。

最后他们回了南江工作,这两年有了结婚的打算后,见过双方父母后就把婚礼日期敲定下来了。

婚礼那天,柳思嘉因为有事没能赶回来,托人备上了一份厚礼,贺卡上她祝福了方加蓓还问候了每一位朋友,说期待着他们的十年之约。

因为西南地区发生地震,宁朝所在的支队被抽调过去支援抗震救灾,因不能赶到现场,但是托朋友送了一份礼物过去。

婚礼现场在清连山的一处森林公园,林微夏和班盛坐在好友席上,舞台上方加蓓一袭白纱,在时光和成长的打磨下,她出落得愈发自信和漂亮,不再是当初那个勾肩驼背把自己缩阴影里自卑的女生。

当她站在台上对着新郎说出“谢谢你带给我幸福时”,林微夏的眼睛里闪着泪花,班盛坐在一边,一张痞坏的脸伸了过来,问她:

“怎么着,想结婚了?”

林微夏吸了一鼻子,看他一眼,回:“你想得美。”

班盛抬眼看着林微夏白皙安静的侧脸,松散一笑,接话:

“我是想得美。”

林微夏正沉浸在方加蓓美好婚礼带来的感动,搁在膝盖上的手机发出“叮”的一声,是门紫发来的信息:

【我碰见宁朝了。】

西南的另一处叫百映的边陲小镇。这三年以来,门紫作为一名纪录片导演,产出不断,在业内的热度居高不下,递过来的邀约也很多,只是突然有一天,门紫发现自己拍不出任何作品后,她果断关了工作室,独自一人来到山区支教,希望能沉淀一下自身,也顺便找找灵感。

只是地震来得突然,那会儿她还在教室给孩子们上着课,地面忽然摇晃不断,墙皮不断脱落,似乎要将整栋楼倾倒的架势。

警报拉响的那一刻,门紫当机立断带着孩子们出去,跑出学校的操场空地上,她不断疏散着人群,尽管心里慌张,还是竭力保持镇静,有序清点着人数。

发现少了两个人的时候,门紫又冲回摇摇晃晃的水泥大楼,拽住班上两个慌张哭泣的小孩就往外跑。

但她没想到自己点背,水泥支撑着的建筑在晃了几分钟后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倒塌,碎石直直地朝门紫砸来,她连躲闪也来不及,在跑出大楼的那一刻被砸伤,骤然倒地。

半道下起了滂沱大雨,其他班的教师,保安不是在清点人数,就是在安抚人心,伴随着小孩子的哭闹声,场面一片混乱。

消防队员,警察人员纷纷赶到,有序地开始展开营救,门紫被同事扶坐在一块石头上,她后背疼得腰直不起来,整张脸趴在膝盖上,痛得暗骂了几句脏话。

门紫正强忍着痛,倏地听到了一道喊声“宁队,这里还有人——”

心口一窒,抬眼看过去,竟然在这里看到了宁朝。男人一身军绿色的制服衬得身材笔挺高大,面容如刀刻般硬朗,短寸头,一双眼睛黑得发亮。

宁朝显然也看到了她,眼底情绪翻涌,停了片刻,也看到了她后背的伤,接着森然的目光移开,走过去继续救人。

整个人过程中,门紫一直盯着宁朝看,他的肩膀宽阔,两只手抱了两个受伤的阔步朝救护蓬走去,再次折回,不断清理现场,来回奔跑,额头上的汗顺着下颌不断滑落,眼神始终透着坚毅。

一直到黄昏落幕,所有的现场救援基本到位,宁朝走到她面前,黑沉的眼睛扫了她一眼,蹲下来,开口:

“我背你。”

门紫也没动弹,她坐在那里,一身的狼狈,淋湿的头发黏在妖艳的一张脸上,看着他:

“你现在是一名好警察了吗?”

*

参加完现场婚礼后,大家又回到酒店一起吃晚宴,在宴会上,班盛基本没碰过酒,逢上人敬酒也是象征性地喝两口,倒是林微夏,在婚宴尝到了好喝的米酒,趁他一时没注意,悄摸喝了好多酒。

等到班盛发现的时候,林微夏喝得半醉,脸颊绯红,冲人直笑。他的脸色有些沉,但看她开心的模样叹了一口气,训斥的话也舍不得说出口。

晚宴散去的时候,班盛带着人回去,林微夏整个人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人只有五分清醒。

班盛今天没开车,人站在宽阔的马路上,伸手拦了一辆车,坐进去之后报了个地址。

林微夏坐在车内还算安静,没有太闹腾,靠在班盛肩膀上低声喊了句热,淡青色血管分明的手搭在车门上,按下键,车窗降下来,带着湿气的晚风吹了进来。

车窗外的霓虹和夜晚的店铺一路倒退,出租车拐进左边的一条街道,蓝色的路牌立在门口,上面刻着民乐东路四个字。

心忽地跳了一下,密封的记忆被揭开,林微夏从他肩膀上慢慢起来,往右手边的车窗上看过去,这条街道几乎没什么变化,几年前就说要增加一条地铁线,结果一直修路至今。

多了几家新店铺,旧店铺也还在。

琥珀色的眼珠无意扫向道路两旁的街道,在看到那家熟悉的饺子店时目光顿住,那家饺子店竟然又开门了!

“师傅,停一下。”林微夏应声喊道。

出租车司机应声踩了刹车,车子停了下来,林微夏打开车门,扭头跟坐在一边的班盛说道:“那家饺子店竟然又开门了,你等着我去打包一份。”

话音刚落,人就跑下了车,身后传来一道喊声,林微夏也没听清,急着穿过马路,然后走进了那家饺子店。

蓝色的卷闸门拉到最顶,店铺门前的灯箱片闪着幽光,门口支着炉灶,不断有白雾从锅里冒着热气出来,还是那对夫妻老板在忙活,里面坐了几桌客人,头顶的白炽灯打下来,一切陈设照旧,散发着温馨的味道。

林微夏走了进去,酒劲上来,搬了一张红色的塑料高脚凳坐下,冲老板笑了一下:“老板,打包一份牛肉馅的饺子。”

“好嘞。”

一盘圆滚滚的饺子下锅,热气不断冒出来,林微夏拿起手机对着墙上的二维码扫了一下,问道:“老板,多少钱?”

老板是一位四十五六左右的中年男人,正沉默地煮着饺子,他老婆习惯性地在围裙上擦了一下手,刚想开口,下意识地看向她身后的来人,笑得眼角出了两道细纹:“来啦。”

手指按着手机屏幕的动作顿住,林微夏回头,看见班盛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他站在店门口,身材颀长,白炽灯将影子拉长,班盛与老板寒暄着,语气透着熟稔。

老板娘还装了一盘糖果出来,热情地问他想吃什么。

班盛淡笑着说示意不用,又推脱不过,象征性地抓了两颗糖,背过手,朝身后坐着的林微夏抬了一下手,悄悄把糖递给了她。

老板娘瞥见班盛的动作,恍然大悟,说道:“终于带女朋友过来了啊。”

班盛回头看了一眼林微夏,笑着说:

“是。”

林微夏坐在那里,人都是蒙的,她没明白为什么班盛跟老板的关系这么熟稔。见她神色疑惑,一直沉默的老板开了口:

“好几年前,我老伴生了一场重病,家里没钱,膝下又无子女,就关了这家店。这位小伙子辗转找到我,给了我们一笔钱,让我去给我老伴治病。后来我老伴病好之后,我想着连欠条都没有给他,又去联系人,想着以后做苦力活也要赚钱还给人家,结果这孩子说什么也说不要,他只有一个请求。”

“他说愿意的话,想让我们继续把这家店开下去,如果营收不好也没关系,有他担着。”

老板娘满着细纹的眼角有点湿润,她伸手擦了一下,回忆了一下:“我问过这孩子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他说——

当时男生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坐在店里,手腕上还带着半结痂的血红伤口,脸色苍白地跟他们夫妻说了这些请求后,他们疑惑不解。

班盛抬手揉搓了一下眼皮,漆黑的眉眼低垂,像藏了无尽的心事,他扯了一下唇角,出声:

“上次来您家没吃成。”

老板娘回忆道,继续叹气:“这孩子说是这样说,在国外那几年,每次放假回我店里,什么也不吃,也不说话,在那张桌子坐到店打烊,问他吃不吃饺子,他说下次。”

“下次我带她一起来。”班盛笑了一下,眼底藏着期许,然后离开。

班盛每次都这样说,回回也不见他带人过来。

因为那是林微夏第一次请他吃饭,两人关系变好的地方。

也是当初两人分开,最后连一顿饺子也没吃上的遗憾。

林微夏说不出一句话来,心潮起伏,像是巨大的海浪不断涌进来,将她心底每一个角落密密麻麻地填满。

关于林微夏,每一件事他都会不留余力地去做,然后——

主动将遗憾变成圆满。

班盛在她不知道的漫长时间里,爱了她很久。

班盛见林微夏一副要伤心的模样,抬手碰了一下她的脸,一副没正形的模样开口:

“啧,张姨,您夸大事实了啊,哪有那么多层意思,我就是单纯觉得你家的饺子好吃,自己馋。”

“我先带她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走出那家饺子店,林微夏走了没两步撒娇说自己头晕要他背,班盛只得认命,一把将她背回家。

夏夜晚风轻柔,夜色沉醉,偶尔经过榕树下,会听见虫鸣声,林微夏双手紧搂着他的脖颈,脸埋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低声说道:

“你怎么那么好。”

班盛见不得她沉浸在感伤的气氛里,故意打岔,喉结滚了滚,挑眉:

“都这么好了,喜欢我吗?”

“喜欢。”林微夏抬起脸,飞快地亲了他的脸一下。

酒精的促使,加上林微夏趴在班盛身后,闻到了他身上清爽冷洌的味道,令人安心。眼皮困顿,林微夏怎么也支撑不住,趴在班盛后背睡着了。

班盛把人带回去后,把人背到沙发上,又找了个软枕头垫在她脑后。

后期酒劲上来,班盛看林微夏是醉得不轻,又小声地说难受。班盛轻叹了一口气,走过去,跟伺候祖宗一样把她脖子处的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又将林微夏的鞋袜给脱掉。

他走到餐厅处,打开冰箱,拿出一罐蜂蜜,又挑了一个苹果出来,进了厨房给她煮解酒茶。

等班盛煮完解酒茶,关了火走出后,视线下意识找寻客厅上沙发上躺着的人。

空空如也。

直到斜前方发出“哒”的一声瓶酒罐被捏成两半的声音,掀起眼皮看了过去。

林微夏坐在地板上,背靠在双开门冰箱里,七八瓶散落啤酒罐散落在旁边。

女生的长发柔软地披在身后,因为太热,她又抬手往下解了两颗衬衫扣子,露出半截白色的胸衣,浑圆的弧度若隐若现。

一双眼睛跟汪了水一样,不停地说着渴,想吃冰激凌。

如果说刚才林微夏是醉了五分,那么加上现在喝的这些,她醉得彻底。

单是这一幕,直接将班盛给看得起了反应。

班盛走过去,高大的具有压迫性的影子笼罩下来。林微夏打了个酒嗝,见班盛蹲下来,立刻抓住他的手臂,控诉道:

“你……你把我冰激凌藏哪了?”

女生白皙的脸颊透着粉红,黑漆漆的睫毛垂下来,薄如蝶翼,可怜得让人想欺负。

班盛眼底的情绪不断翻涌着,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起了变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诱哄:

“夏夏,我们来玩个游戏,你按我说的做。”

“你乖一点儿,奖励你一盒冰激凌。”

原来还暗淡无光的眼珠一下子亮了起来,林微夏抬起脸说:“没问题。”

班盛的视线落在水润的红唇上,嗓子控制不住地变哑:

“亲我。”

林微夏头脑昏沉得厉害,犹豫了一下,灯光打来,落在班盛冷感分明的脸上,他什么也没干,等着她上门,像一个循循善诱的猎手。

纠结了好久。

班盛站起来,打开冰箱,冷气扑过来,却没能消掉身上的那层火。

他找到最顶格冷柜里藏着的一盒柠檬味的冰激凌,半蹲下来,手肘撑在大腿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林微夏眼睛立刻跟放了光一样,班盛拆开冰激凌,挖了一口递到她嘴里。

林微夏下意识地张开嘴,想吃第二口时,班盛却姿态闲闲地收了回去。柔软的嘴唇擦过他的食指,很轻的一下,像带了电。

班盛只给她尝了一点甜头。

还想要奖励的话,得看她怎么做。

林微夏跟只猫咪一样,凑前去,水润的嘴唇贴到冰冷的嘴唇上,轻轻吸了一下他的舌尖。也跟着触电了一般,浑身战栗,然后撤离,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以吗?”

她嘴唇还粘着一点奶油。

唇齿间溢着她的清香和林微夏尝过的冰激凌的甜味,班盛喉结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下腹涨得厉害,一阵发紧,眼睛睨着她,不动声色地开口:

“不够。”

林微夏略微思索了一下,再次趴到他胸口,因为班盛太高了,这会儿也没低下头迁就过来,她仰头,嘴唇直接贴在冷白脖颈处突出来的那一块尖尖的喉结上。

伸出舌尖舔咬了一下。

男人修长脖颈突出来的喉结还黏着快融化的白色奶油。

暧昧的欲拒还迎的氛围烧到最顶。

班盛僵了一瞬,身体发生变化,立刻攥住她的手,眼睛里的暗色浓了一个度,眼底的视线如狂风暴雨般朝她袭来,将她整个人带到身下,嘴唇压了下来。

林微夏仰着脖颈被动地承受着他的深吻,却在他意乱情迷之际,直接抢到了手里的那盒冰激凌,然后猛地推开人。

林微夏拿着冰激凌一路跑到阳台上,还将落地窗的门反锁了,坐在地板上吃着她那盒冰激凌,还得意扬扬地冲他挑眉。

人是喝醉了没错,但想吃冰激凌是真的。

班盛恼怒地笑了一声,也由着她,林微夏点的火,自己却跑了。

只得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来消火。

班盛出来以后,抬手擦了一下漆黑头发上的水珠,一眼睇到靠在阳台玻璃门睡着了的林微夏。

他抬脚走过去,直接按了墙壁上的指纹锁,落地窗的玻璃门应声打开,人来到林微夏身边。

月色朦胧,披挂在林微夏清冷又简约的一张脸上,她睡得很沉,估计是闹累了,睫毛紧闭,手里还拿着一盒没吃完的冰激凌,融化了一半。

班盛拿掉她手里的冰激凌,一把将林微夏抱起,她自然而然地窝在男人胸膛上,意识陷入模糊,打了个哈欠:

“明天早上我想吃陈记的油条,还有……豆浆。”

班盛看了怀里的女生一眼,语气宠溺:

“嗯,给你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