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朴将骷髅头部拍照后用头像还原术,实物模拟死者头像,意外发现死者极像他以前的大学同学姚露玲。与此同时,经过法医长期细致的工作,终于在夏明涛的血液和组织里找到微量右美沙芬成分,但其来源却无法得知。
李淳朴用手机从不同侧面对骷髅的头部拍了几十张照片。
拍完后,李淳朴将布盖上,还原为原来的样子。
一会儿,冷冰来告诉他,出院手续帮他办好了。
“请问,是你要姚洁把这个杂物间打开的吗?”李淳朴问冷冰道。
冷冰回答道:“是的,夏教授在医院的办公室要清出来给新来的一位临床系的医生值班用。你马上就要出院了,刘医生叫人先来清理一些东西,将没必要的东西统统清除出去。”
“这儿藏着一具骷髅,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
夏教授收藏骷髅标本?冷冰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没有再追问下去。
回到家后第一天晚上,李淳朴立即来到办公室,将拍好的骷髅照片上传到电脑中,首先用电脑软件将各个不同的头骨侧面的曝光参数合成一张三维虚拟人头,对着头部部分反反复复研究半天后,才着手实体头像复原工作。眼睛和头发虽然有想象的余地,但头盖骨的构造更能提供一个明确的看法,即那张脸到底长什么样。
优美的骷髅头盖骨的关键位置粘上铅笔橡皮擦头以固定皮肤的厚度,用制作模型的黏土按照精心描绘的尺寸敷涂。这些工作使李淳朴知道,嘴巴和脸颊到底长什么样子。鼻子往往是最困难还原的部位。因为人死后软骨迅速腐烂分解,只留下一个有特色的空洞。只有将尸骸中骨骼碎片重组,他才能有充分把握估计鼻子的形状有可能是什么样子的。最后的工作就是妆饰:安上假眼,以及戴上合适颜色的假发。过去他帮公安局办的一些案例当中,个别头像的脸部重建照片通过大众传媒公布以后,反应会令人失望,由此带来的结果是,尸体不能完全由此得到认定。当然,大多数情况下能得到较为满意的结果。
经过两个小时的工作,一个年轻女人的头像栩栩如生地呈现在李淳朴的眼前。
不过,由头骨还原出来的清秀气质模样在李淳朴心里立即掀起了一丝波澜,怎么会有些像她?李淳朴立即想起他的一位大学女同学,她的名字叫作姚露玲,是第一位唤醒他内心深处爱情意识的女性。她的形象犹如雕刻般地印在他的脑海之中。自从大学毕业后,他再也没有见到她,难道是她变成了一具摆在夏教授办公室里的骷髅?李淳朴突然产生了对这位女子生前身份进行更深入调查的欲望。因为这张头像是如此强烈地牵动着他脑海里的神经,令他躁动不安。
10点刚过,李淳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睛,那张清秀的面庞就会浮现在他脑海中。
好不容易在他迷迷糊糊有些睡意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谁?”
他回头一看,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对准他的胸膛。他扬起手,打翻对方的刀,可对方没有停下来,仍然一步步地向他逼了过来。借着窗外的月光,李淳朴看清对方的面孔后,不由得大惊失色:这不正是他刚才复原的那个年轻女子吗?那女人满脸怨恨地凝视着他,眼睛里射出两道令人颤悚的寒光。
“你……你要干什么?”
“为我洗清冤屈。”那女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有什么冤屈?”
李淳朴正说着,对方突然用尖刀向他的心脏刺来,他想奋力挣扎,却惊觉全身像被施了魔法,动弹不得,紧接着,右腿传来一阵钻心般的疼痛。
李淳朴绝望地闭上了眼……
当李淳朴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房内洒满了阳光,自己躺在地板上。朝四周一看,哪里有什么骷髅化身的女子,原来是做了个可怕的梦。不知是梦中的情景把自己吓得从床上摔到了地上,还是因为移动身子不慎从床边上掉了下来。
他喘了口气,暗自嘲笑自己在梦中的怯懦。就在这时,右腿突然的一阵刺痛让他的心揪紧。李淳朴努力地坐起身,一把掀开裤腿,极度的震惊让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在他的右小腿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新的伤口,微微渗出的血早已凝固。还没等李淳朴从惊异中回过神来,一阵更加尖锐的刺痛从他右腿的断骨处传遍全身,将他击倒在地板上。
完了,我的腿!李淳朴心里暗暗叫苦。
李淳朴立即打电话叫来冷冰。
冷冰检查一番后,说道:“李教授,你摔下来时腿碰着了铁床脚,幸好没怎么伤着骨头,但是附近的肌肉被拉伤了。”说罢,从带来的急救箱拿出药剂为他打了一支止痛针。
李淳朴低着头,沉思未语。
“李教授,你怎么了?”看着李淳朴恍恍惚惚的样子,冷冰忍不住问道。
“没……没什么。”李淳朴强作镇静地回道。先前似真似梦的情景,是如此清晰地在他脑海里不断地放映着。
冷冰看见了搁放在床边小柜上的手提,一张清秀丽人的头像图出现在屏幕上,塑好的泥头像被李淳朴藏到了床底下。
“嗯,你这图上的女人很迷人啊,她是谁呢?”
“啊……”李淳朴急忙关掉电脑,不安地回道,“其实我不知道她是谁。”
“不认识?”冷冰满腹狐疑地问道。
“嗯。”李淳朴点了点头,决计暂时不说出骷髅头骨复原的事,于是撒了个谎说,“这是我从网上下载下来的,感到她很像我过去认识的一位故人。为了确认是不是她的相片,我下载了下来。”
经过冷冰的处理,李淳朴的病情得到控制,不过,他不得不回到医院里再多躺了些日子。三个星期过了,睡觉时再也没有出现异样,李淳朴渐渐淡忘了那个导致他伤势恶化的噩梦。
这天,冷冰用车推着李淳朴去拍片。冷冰说,如果检查后他的腿没什么大问题了,就可以拄着拐杖下地行走了。
从X光室出来后,李淳朴要求到夏明涛生前的办公室再去一次。进了办公室之后,李淳朴迫不及待地把目光投向放置骷髅的杂物间,这次他感到极度震惊,因为那个杂物间已空无一物!
“那儿原先不是放着一具骷髅吗?”李淳朴擦拭了一下头上冒出的细汗。
冷冰诧异地望了望李淳朴,“你怎么注意起骷髅了?”
“因为我上次明明看到有一具骷髅放在这个地方。”
“上个星期粉刷房间,很多东西挪动了位置。喏,你说的骷髅在那边。”
李淳朴扭头望去,骷髅悄然立在房间的另一个墙角。这时,走廊里有人喊冷医生,冷冰立即走开了。
李淳朴凝视着阴影中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竟莫名地从心底里蹿起一丝寒意,突然间他觉得骷髅有些异样,心里猛然一惊:这似乎不是自己先前看到的那具骷髅。他连忙掏出手机,拍下几张照片。
经过与电脑存档的照片比对后,李淳朴的怀疑被证实了!复原的头像有些部位产生了变化,与原来的部位难以重合。
围绕这具普通标本周围的迷雾越来越重,虽然没有证据显示这背后隐藏着什么阴谋和罪恶,可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不寻常。
三天后,李淳朴终于能拄着拐杖下地走路了。能重新自由活动的李淳朴迫切地想知道那具骷髅的来历,可一时无从入手。如果把他的发现真实地说出来,一定会惊动背后那个动了骷髅的人。现在可以肯定,一定是医院内部的人对那具骷髅动了手脚。
他正苦苦思索着,门被打开,古树青走了进来。
李淳朴将自己这些天经历的事情告诉了古树青。
“您怀疑医院里的医生有问题吗?”
“也许。”
古树青打电话给冷冰,询问骷髅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冰听后笑了起来,“李教授过于敏感了,骷髅在搬动时,不小心被弄倒在地,由于水泥地板的反弹,头骨的位置自然会发生错移,骷髅还是那具,并没有什么人改动。”
李淳朴知道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的确,骨与骨之间的位置发生微小位移,复原的图像也会有变化。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公安部门查清这具骷髅的来源。”
“要通过公安部门立案,得有人根据一定的证据报案,像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得到公安部门的支持。同时,仅凭您复原的头像与某个人相像恐怕也不足以说明问题。毕竟只能说有点像而已,更何况您可能将某种私人感情掺杂在里面,算不上过硬的科学依据。”
“我有一种深信不疑的预感。”
“您如果真的深信不疑,可以尝试着自己寻找,当然,我可以帮您,但我不会以公差的名义帮忙。”
古树青接着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夏教授家那幅画中的骷髅图会不会来自这具骷髅的拍照?”
“很可能。”李淳朴一拍大腿说道,“那幅画看上去像是仿照骷髅的照片描上去的缩图。”
“能证明吗?”
“要证明两者属于同一具骷髅并不难。将骷髅拍照后,用电脑软件对比就可以看出。”
“这么说来,如果真是这样,说明凶手发现了夏教授藏骷髅的秘密,于是想与夏教授达成某种交易。或者他们之间本身有某种特殊的利益,夏教授可能没有满足凶手的要求,于是凶手就谋杀了他。当然,也可能有其他原因。”
“目前还是曾福的疑点最大吗?”李淳朴问道。
“是的,目前仍然有许多不能确定的因素困扰着我们。已经查明曾福在那个敏感的时间经过夏教授的家门,问题在于没有证据表明那晚他进入夏教授的家。现场发现的那张图,很可能是凶手那晚带进去的,虽然看起来与藏宝的地方相关,但曾福不太可能画出那种图来。”
“为什么?”
“他仅读过小学,不具备这样的绘画功底。而且要用到二氯化钴变色原理作画,已超出他的知识范围。”古树青解释道,“另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有什么理由要谋害夏教授?”
“创作这样的画并不需要具备什么高深的文化知识。一个普通人真的有意杀害一个人,且愿意做长期准备,他就会留心各种各样的谋害方法,然后选择最佳的时机出手。画可以请别人来画,知识可以通过看一些资料或上网或从其他途径得到。至于动机,会不会因为曾福想得到夏教授藏宝诗的谜底呢?”
“目前对夏教授是否解开了藏宝诗的谜底依然未知,而据我们调查,夏教授去葫芦岛的目的,不是为了了解当地的地理环境和相关历史文物知识,而是去会曾福的妹妹曾英。”
“夏教授和曾英有来往?”
“是的,至于他和曾英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我还不清楚,根据周边人的说法和曾福的一面之词,夏教授和曾英是情人关系。我去葫芦岛的那天,本想与曾英谈一次话,但她不在家。让人郁闷的是,曾福说,他曾是夏教授的救命恩人,并说他和夏教授的来往是在这个基础上开始的。”
“这么说来,曾福有可能不存在谋害夏教授的动机。”
“嗯。”古树青说道,“你们的病理检验报告出来了吗?”
李淳朴将司法鉴定中心刚刚完成的病理检验报告书递给古树青,“这是我两位助手整出来的。”
表中的内容比较多但很详细,除此外还附上尸检大体图片22张,组织病理图片24张,现场照片2张,合计48张。
尸检报告结果为:死者肺部组织有细微病理改变;根据尸僵现场和尸体温度,死者的死亡时间应在凌晨3点左右。报告还有一句:胃内容物中,未查出含有右美沙芬成分。但从血清和肝组织查出了微量右美沙芬代谢后的产物。出具定量结果的数据:右美沙芬浓度的血液,25毫微克/毫升,肝104纳克/克。结论是:右美沙芬与一氧化碳中毒一起作为联合原因,致其死亡。
“尸体中除了一氧化碳中毒的症状之外,血液里还检出了右美沙芬。”古树青说道,“那么,导致夏教授死亡的主要原因到底是哪个呢?”
“煤气中毒仅仅是一个辅因。真正致命的是,夏教授体内检测出的这种右美沙芬成分的物质。这种物质对人可产生明显的呼吸抑制作用,如果不及时进行辅助呼吸,例如呼吸机等人工辅助呼吸装置,患者将会因缺氧窒息而死。右美沙芬是经鼻孔被吸入血液发挥作用,这种用法在刑事犯罪案件中极其罕见,所以,这种药物在胃内根本无法检测。但是可以通过检测其在血液中及组织中的浓度发现。”
“这种药用来谋杀,我还是第一次经手这样的案子。”古树青耸了耸肩说道。
“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近日在媒体发布公告,称治疗咳嗽和感冒的药物中有不少含右美沙芬,这一成分超量服用可能会威胁生命。右美沙芬是感冒药中的一种辅助成分,通过作用于中枢神经来抑制咳嗽。如果单独服用且剂量很高,会存在一定风险,严重的会造成死亡或者其他副作用,比如大脑损伤、失去意识和心律不齐等。在我国药品市场,治疗咳嗽、感冒的药物多为复方制剂,而大多复方制剂都含有右美沙芬成分,正是由于这种成分临床安全性比较高,所以在9年,世界卫生组织认定右美沙芬是取代可待因的一种镇咳药。虽然目前学术界没有明确说右美沙芬的危险剂量为多少,但一般一片感冒药中的右美沙芬含量在15~30毫克之间,一次服用一片一般没有问题。很明显夏教授服用的量已经大大超过了安全剂量范围。”
“现场中没有检查到药类的制剂。”古树青说道。
“不会是一般感冒药。只能推测,夏教授服用的是专门从感冒药物中提炼出的右美沙芬,这样用起来效果更好。”
“这么说来,的确有凶手进入了夏教授的家,然后谋害了他的性命。”古树青想起一件事,事发当晚的半夜有人打开了夏教授书房的窗户。他想,真的是谋杀的话,这个凶手必然要具备很多知识。这样,曾福的嫌疑反倒越来越小。
“的确如此。”李淳朴说道,“可是,凶手是怎么进入夏教授家里的呢?”
“凶手应当是夏教授的熟人,以送画的名义进去。画中的薄膜下密封着这种药物气体。趁夏教授注意力集中在画上时,凶手假装不小心划破薄膜,使得里面的药物气体挥发出来。”
“还有,凶手应当对夏教授说了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然后告诉他秘密就藏在画中那个很小的岛屿附近,这样才能引起夏教授的注意,并且马上打开来看。”
“是的,这个岛就叫金银岛,是葫芦岛历史上著名的藏宝之地。我认为,很可能凶手对他说,画中的秘密要用放大镜观察。夏教授半信半疑打开画面,并仔细搜索时,结果画中不可思议地出现了一具骷髅。当他看清这具骷髅与他收藏的那具骷髅标本非常相似时,肯定会有些惊恐。恰恰这时,药物挥发被吸到了夏教授的体内。”
“我想,只要锁定凶手是谁时,原因应当很快会查清楚。”
冷冰察看了李淳朴腿的痊愈情况,觉得并无什么异常。
李淳朴从电脑里调出拍下来的骷髅标本图像,问道:“你知道夏教授这个骷髅标本是从哪儿弄来的吗?”
“我不清楚,我来这里之前夏教授就有了这间办公室。”冷冰也不知道,“如果想了解这个标本的详细信息,你可以找我们医院里资格比较老的刘医生,或许他知道内情。”
“你说的是刘玉清吗?”
“嗯。他在这里待的时间很长,与夏教授打交道的机会也多,考虑到夏教授带临床的研究生,夏教授的个人办公室就是他专为夏教授弄的。”
李淳朴找到了刘玉清,询问骷髅标本的来源。
“夏教授弄来的啊。”刘玉清一听是问骷髅标本的事,连忙回道。
“什么时候弄来的?”
“有些年头了。好像80年代左右弄来的,具体哪一年我记不起来了。对了,那时候,我不在这医院工作。”
“你是什么时候进这所医院的?”
“二十多年前我在这里工作,后来被调到一个乡镇去支援乡村医疗事业就离开了这里,回到这里是十年后的事情了。”
“骷髅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听说是从山上一个无主坟墓挖来的。”
“什么?”
“过去弄标本都这么干。现在不同了,国家对这方面有规范,搞研究或教学需要尸体得通过正常途径弄。”
“当时为什么要挖来一具这样的尸体?”
“夏教授有几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课题,他早期从事尸体的气味研究,往往需要新鲜的尸体。”
“尸体气味?”
“就是尸体刚刚腐败时产生的气体,这些气体有时隐含着尸体生前特有的信息。收集的气体可以通过一种叫气相色谱仪的仪器进行分析,然后找出那些与死亡时间相关性较强的气体成分,有些因病理死亡的或中毒死亡的也会含有特定的信息。夏教授在解剖教研室任教时有自己独立的实验室。自己在野外有一个尸体农场。当然大部分是动物尸体,也有无名尸体。”
“每一具尸体都有确定的来源?”
“对于人的尸体,应当是这样的。”
公安部门处理无名尸体时,通常会在殡仪馆停放15天,其间公安部门会负责寻找死者家人。而且,公安机关在发现无名尸体后有权进行解剖,以确定是否属自然死亡或有无刑事犯罪可能。
如果经核查无法确认身份的,应当在地(市)级以上报纸刊登认尸启事,登报后10日仍无人认领的,由县级以上公安机关负责人或者上一级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负责人批准处理尸体。有时会直接拉到医学院做解剖实验的材料。
李淳朴深知无名尸体被处理的这些过程和程序,只不过,这具骷髅引起他强烈的好奇心,他不得不多问几句。
“有时也通过合法途径购买吗?”
“是的,比如死刑犯愿意死后将尸体捐献给医院。如果其家属不同意,最好的方法是和对方商谈购买。”
李淳朴决定参观医学院的解剖实验室,并顺便了解当时的尸体情况。
李淳朴来到解剖教研室。
因为靠近停尸房的缘故,解剖实验室位于学校东北方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只是一幢老式的红砖房,上下两层。周围长满了梧桐树,宽大肥硕的叶片和遒劲茂盛的枝杈密密地围绕着整座楼,严重影响了整座大楼的采光,使得整座大楼即使在白天也是阴暗湿冷的。
刚到门口,一股浓郁的福尔马林的味道扑面而来,刺得眼睛流出眼泪。走进去,是并不宽敞的大厅,正对门的地方按照常规放置着一面大镜子。两边的墙壁贴着人体各个部位的解剖图谱,彩色的图纸花花绿绿的,很漂亮。
向左与向右各有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内一个个房间按照严格的比例与大小整齐排列着。
左边走廊的尽头有个透明的大柜子,那里面摆放的是一个人的完整骨骼,不包括6块听小骨,其余的200块骨头被小心地用铁架与铁丝连在一起,采用解剖学标准姿势直立着。
骨头并不像很多小说里描述的那样惨白。事实上,为了骨骼保存时间足够长,每一块骨头的表面都被涂抹上一层亮亮的清漆,看起来有些发青,带着明显的灰褐色。
左边走廊中的房间是上理论课的教室。里面并排竖放着特制的课桌,课桌的大抽屉里放置一块块的人体骨头,长骨、短骨、扁骨和不规则骨横七竖八地躺在里面。每套标本的颜色和大小都不一样,说明着来源不是同一个人。由于使用的次数太多,有些骨头已经损坏,里面的骨松质暴露了出来,密密麻麻的小孔看上去很有趣。
教室的木制地板下放置的就是福尔马林的浸泡池。一旦有新鲜尸体,稍作处理就浸泡在里面。
解剖教研室正在上课,讲课的是刘玉清副教授。夏教授死后,夏教授的教学任务暂时由他接替。
第三节课刚刚开始,刘玉清在学生们的注视下,掀开地板的缝隙,用一根粗粗的铁丝钩出一具尸体。福尔马林剧烈的刺激味道让教室里的学生们简直无法睁开眼睛,几乎每个人都捂住口鼻。
右边走廊中的房间为学生见习和观摩人体结构的实验场地。里面的陈设很简单,靠墙的地方用玻璃橱柜一层层罗列着人体脏器标本,精制的局部解剖标本,并附上文字打印的详细说明。
中间放着一张长桌。一般桌上都会有一具赤裸裸的尸体标本供见习学生使用,增强他们的感官认知与实际操作能力。
尸体由于经过特殊处理,抽干了血液之后在福尔马林中浸泡,颜色成了酱褐色。白色的神经,暗红色的静脉血管,稍鲜艳的动脉血管。各个脏器很标准地在人体内排列着。刘玉清从解剖学的骨骼讲起,很快过渡到了肌肉。刘玉清那精湛的解剖知识,使得学生听得入了迷,甚至李淳朴也不得不承认,他为刘玉清讲课的内容所折服。他甚至列举了一些罕见的重大病例在解剖时,某些肌肉或器官会有什么样的外观变化。
以前听说刘玉清在解剖教研室是“第一把解剖刀”,不是因为他的解剖技术有多么出众,而是他对人体中各个器官、各个神经通路都非常熟悉。他不但是非常出色的骨科医生,同样也是杰出的手术专家,医院有重大手术需要执刀非他莫属。这使得他的声誉很高,在同行中的口碑也非常之好。今天这个场面,的确让李淳朴不得不相信所有的夸赞之词堆砌在刘玉清身上一点也不过分。
看到李淳朴走进来后,刘玉清对他点了点头。
“刘老师,你丰富的解剖知识来源于你多年的实践经验吧?”
“不,我解剖的尸体并不多。而且你也知道,人的尸体不像动物尸体易于得到。”
“那么……”
“我丰富的解剖知识得益于我被调到乡镇医院的那段时期。”
“噢?”李淳朴表示不太理解。
“在乡镇医院非常简陋的条件下,我独自处理了很多需要到大医院才能处理的病例,得到了病人的信任。我的临床医术水平也因此突飞猛进。”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夏教授带出来的。”
“夏教授曾是我的研究生导师,他的学术成果来源于他的实验,我的解剖知识来源于我的临床手术。”
“我对解剖其实没有很大兴趣,我到这里主要想了解夏教授办公室的骷髅标本到底是怎么来的。你与他共事的时间最长,也曾经当过他三年的学生,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了解吗?”
“我只能告诉你,那具骷髅标本是在二十多年前制成的。”
“夏教授的尸体解剖经验很丰富吗?”
“可以这么说吧。临床医学中最基础的三门学科的指定教材包括《人体解剖学》《生理学》与《病理学》,编著者中都有他的名字。我本科学的是内科,但是,医学院第一批获批的硕士研究生教学点只有临床这个专业。这样,我读研究生时得补上本科生所学的临床系课程。夏教授是第一个获教育部批准具有研究生导师资格的老师。当时我想回到城市工作,于是就考了夏教授的研究生。你要知道,本科生毕业后可以重新分配工作,但从乡镇医院调到城市则是不可能的事。我喜欢夏教授的课。夏教授经常用戴着一次性手套的手翻着事先分离好的肌肉进行讲解,并用解剖术语准确表述它们的人体位置。”
“解剖的尸体多吗?”
“不多,能让我们动手的更不多。尸体来源很紧张,加上医学院的需要与日俱增,使得尸体既昂贵又很难弄到。经常几十个学生围着一具干尸,我通常会挤在最前面,占据有利位置看解剖分离。有时,夏教授会让我动动手。应当说,我是那一届临床系的研究生当中学得最好的学生。”
“你年龄和他差不多吧?”李淳朴突然问道。
“是的。说起来真令人惭愧,我至今还是一个副主任医师。”
李淳朴没有再问下去。就刘玉清的医术而言,他在医院的位置排老大毫无疑义,因为一些重大手术没有人能替代他。由于医学院对附属医院有文件规定,要被聘为正主任医师,必须得在国际刊物发表一篇高水平的论文,而且必须是SCI收录的论文。但他一直不重视论文,加上他不爱表现自己,以至于他今天仍是副主任医师。
告别刘玉清后,李淳朴回到住处,可那具无名尸体却令他睡不着觉。
无名尸体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呢?
由于当年处理这具无名尸体的夏教授已经遭遇不测,要确定这具骨骼标本的来源很难。在尸库,无名尸体的来源有着严格的登记,从何方而来,用在何处。在保存的历史资料栏内,尸库几乎查不到二十岁左右的女性尸体。但也不能因此否定,那具无名女尸是从尸库来的。如果是,那么意味着这具尸体进入尸库时没有登记。随着夏教授的死亡,这一切成了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