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冰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父亲被追杀,醒来后得知住在楼下的夏明涛教授意外死亡,死因疑与一氧化碳中毒有关。
冷冰踩着厚厚的积雪,小心爬上一处平坦的岩石。岩石下是陡峭的山崖,山崖下有一条狭窄的小道通往水库。小道上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坟墓,一块灰色花岗石凿成的墓碑立在坟前,好像在向他招手。
冷冰的心不由得打战。
雪仍在下着,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呼啸而来的北风,发出的声音仿佛高速行驶的货车在公路上与空气摩擦发出的吱吱响声,让人心生恐惧。
忽然,他觉得背后有人用手推了他一把,身子不由得失去重心,顿时向下坠去。
完了。就在冷冰刚刚闭上双眼的瞬间,啪的一声,他的双脚被什么撞了一下,紧接着身子被反弹后落在一处两块岩石构成的锥形洼地。
冷冰睁眼一看,头上方有一棵长在山壁上的大树,一根粗壮的树枝伸向空中。
呵呵,树枝!冷冰想到。
紧接着,从上面传来一阵异常的响动。冷冰向上望去,一个高大的蒙面人,手持利斧正向站在岩石上的父亲砍去……
天哪!冷冰想喊,却喊不出声音,手和脚拼命地向父亲挥动着,可父亲一动不动地站在上面,目光朝向另一方向,根本没注意到他在下面。
“爸爸快跳,有人要杀你。”冷冰声嘶力竭地朝着父亲大喊。不料,此时脚下的石头松动,他的身体顿时失去支撑点,坠下山崖去。
“啊!”冷冰发出一声惨叫……
冷冰从床上坐起来,惊出了一身大汗,当他从门缝里看到从客厅透来亮光时,才知道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门被轻轻地推开,一张好看却很精明的脸探了进来。
“吓着你了吗?”
开门的人是刘玉清,他大概听到了冷冰不太寻常的叫喊声。
“什么?”冷冰的头脑仍然处于刚才的梦境之中,刘玉清的话不但没有使他清醒,反而让他陷入迷茫。
“我说的是,打破玻璃杯的声音把你吓醒了吗?”
刘玉清放慢语速一字一板地解释着,同时侧了侧身子朝身后的办公桌下一指。
客厅里的灯光有些刺眼。也许是在黑暗中睡得太久,冷冰一时难以适应客厅里的日光灯射来的光线。当他适应环境亮度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对面墙壁上的石英钟,指针明白无误地告诉他,此时正值凌晨2点。
接着,冷冰的视线移到办公桌边,好不容易看清地面上有一个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玻璃杯。
“噢。”冷冰似有醒悟,要不是打碎玻璃杯的声音把他惊醒,接下来的梦境会是怎样的呢?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刘玉清充满歉意地说道,“刚才玩游戏时,由于兴奋过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玻璃杯。”
门缝里吹进来一股寒冷的气流,冷冰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他重新钻进温暖的被子里。
门被轻轻地掩上。一会儿传来刘玉清打扫地面碎玻璃发出来的声音。从门缝里,冷冰隐隐约约可看到刘玉清蹲下身子在地板上收拾碎玻璃的身影。
我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奇怪的噩梦?难道父亲会出事吗?
冷冰渐渐地进入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客厅传来一阵很大的响动,将他惊醒。
什么声音?等冷冰坐起来仔细倾听时,却没有任何动静,冷冰不由得自言自语地责怪起自己来:我是不是神经过敏了?冷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躺下来准备继续睡觉。
啪啪,客厅再次发出两次响声,像是木棍敲击地面发出的声音。这次,他很清楚地感受到了床板传递过来的震动。
紧接着又是啪啪两声,他霍地从床上跳下,顾不得穿上外衣,将被子往身上一裹,猛地拉开门,“喂……”
话音未落,刘玉清拖着一根木棍忽地冲来,顺势一把将他拖进客厅,接着砰的一声将他身后的门紧紧地关上。
“嘘——”刘玉清示意他不要出声,而后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客厅有老鼠。”
“老鼠?”冷冰瞪大着眼睛沿着地面扫视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
刘玉清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手电筒,照了照桌子与墙的缝隙。
冷冰惊异地发现,一只小老鼠两只前腿蹬在墙上,两只后腿则趴在桌腿上,身子悬在半空中。那从容镇定的模样,让人不得不佩服小老鼠的临危不惧。
紧接着,刘玉清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手上的粗木棍从空隙中垂直挥落,迅速击中老鼠的小脑袋,随着吱的一声,小老鼠顷刻间一命呜呼。
“不好意思,又把你吵醒了。”刘玉清将手中沾着污血的粗木棍往墙角一扔。
“没事,我睡了。”冷冰打了个呵欠,瞅了毫无倦意的刘玉清一眼,“太困了。”冷冰看了看墙壁上的钟,时针指向3点,他以为天快亮了呢。
第二天冷冰醒来时,已是8点10分。
冷冰来到客厅时,桌上电脑仍然开着。隔壁房间传来一阵阵富有节奏的鼾声。
这老家伙!
冷冰掏出手机,拨通父亲诊所的座机号码。
“是谁呀?”父亲清晰洪亮的声音传来。
“是我,爸爸。”冷冰问道,“您没出什么问题吧?”
“你干吗这样问呢?我正在给病人看病。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
冷冰迅速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回口袋。
是不是我多心了?
冷冰穿好运动鞋,跑出门。
虽然起床晚了点,但是晨跑的习惯不能改变。
海滨长廊里,一些老人或舞或坐或做操。太阳照在随着微风起伏不定的海平面上,反射出万道霞光。
冷冰穿过海滨长廊时,看到两辆鸣着警笛的警车沿着海滨路向东行驶,到了靠近五一广场的十字路口,转弯进入景天小区。
“冷医生,很巧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随即古玩店老板曾福扭动着发胖的身材,晃到他的跟前。
曾福脸上的笑容无论怎么看都很做作。他睡眼惺忪,不时打着呵欠,似乎全然忘记了他才刚带人打过冷冰。
“嗯。”冷冰随意地哼了一下,勉强做了回应。他知道曾福“很巧”的言外之意,在早上这个时间这种地方见到他可算一个奇迹。此时,他不想对曾福做任何解释。在他看来,古玩店的老板与其他众多的店主一样,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市井小人。他不屑于和这种人谈话,即使不得不说时,也绝对不多浪费一个字。
曾福走近几步,在一个母子雕塑旁停下来,一边展开打太极拳的姿势,一边打量着他,“你今天不上班吗?我前天听三楼的夏教授说你上早班呢。”
“我前晚值班,今天休息。”冷冰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步履匆匆地走下海滨长廊,来到海滨路。
“好像我们居住的小区出事了。”曾福在他身后嚷着,“一大清早就有两辆警车驶进我们小区。还有,门前的保安要求进出的外人出示身份证。”
冷冰快速朝着景天小区走去。要不是遇到曾福,或许他会再多跑几百米。
走到景天小区的门口,冷冰停下脚步。门口停了两辆警车,小区内三位警察步履匆匆地向着一栋楼走去,那正是他居住的楼。
“发生什么事了吗?”冷冰走过去问保安。
“小区里死了一个人。”
“什么?!”冷冰心一揪,“是谁?”
“滨海大学医学院的一位教授。”
冷冰很快明白这位教授指的是谁。医学院只有一位教授住在这栋楼,他是曾经指导冷冰读完研究生的夏明涛教授,冷冰和刘玉清住四楼,而夏明涛刚好住在他们楼下。
“非正常死亡吗?”冷冰明知道这句话多余(要不然一大清早,警察不会过来),但还是不假思索地问了出来,他的目的是希望从保安口中套取更多的信息。
“一名送奶工发现的。”另一个坐在岗位亭内的保安走出来回应道,“每天早上夏教授要喝一杯新鲜的羊奶,而且指定送奶工必须在7点半之前送到他的住处。送奶工按了门铃之后,未见有人开门。大概木门没关紧,送奶工透过外面防盗门的空隙往内瞧了一眼,发现夏教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子趴在前面的茶几上,头歪在一旁,没有任何动静。客厅地面上溢满了水。刚开始,他以为夏教授睡着了便离开了。待给七楼的一个住户送完奶之后,送奶工再回到三楼时,又朝内看了一眼,见夏教授还是刚才那样子,便朝内喊了一声,结果夏教授仍没有反应。送奶工感到不太对劲,于是,他临走时跟我们保安打了招呼,要我们留意一栋三零二室户主的情况。我们派人过去之后,叫不开门,找人撬开外面的铁门,才知夏教授没有气息了,而浴室水龙头在不断流水。我们连忙关了水龙头,报了警。”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冷冰像是对保安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们不知道。警察刚刚进去,看看警察到时怎么说吧。”
冷冰正要继续问话时,手机响了,电话是女朋友夏柔打来的。夏柔在滨海大学医学院教书,是病理教研室的副教授。
夏明涛是夏柔的伯父,因为这个缘故,节假日适逢夏明涛教授外出时,夏柔和冷冰两人偶尔会在夏明涛家约会。
冷冰按下接听键。
“冷冰……”对方的声音嘶哑,而且带着哭腔。
“你在哪里?”
停了好一会儿,对方才低声回道:“我……我在伯父家的外边。”
冷冰立即跑上楼去。夏柔站在过道上,右手扶着楼梯间的栏杆,神情看上去很悲伤。
“你怎么这么快就赶到了?”冷冰走过去轻声问道。
“我一接到电话就赶来了。”
“电话?谁给你打的电话?”
“小区保安。”夏柔红着眼睛回答。
“你为什么不进去?”
“警察不让。”夏柔朝着屋内指了指,“他们要对现场勘察完毕后,才准许我进去。”
“警察怎么说?”
“他们怀疑伯父的死是一起非正常死亡事故。到底什么情形,要等他们调查之后才会知道。”夏柔小心地说道,“有人猜测伯父可能是因为某种病发作而死。”
“我前两天见着你伯父时,他脸色红润,精神抖擞,还说改天要和我较量一番泳技,根本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的身体有什么问题,怎么突然之间出了这种事呢?”
“是啊。”夏柔的眼泪快要掉了出来,“前天下午我还陪他打过网球呢,他身体好得很。我们整整打了一个半小时,我累得气喘吁吁,他却嫌不过瘾。”
夏柔低声啜泣了起来。
冷冰正要安慰夏柔时,屋内一位警察向夏柔招了招手,“你可以进来了。”
接到报警后,古树青立即与两位同事驾车来到现场。
客厅和书房内的两台空调同时开着,一走进去,可以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温暖,与外面湿冷的空气形成强烈的反差。
死者大约五十岁的样子,头歪在一旁,双手曲肘平放在茶几上,一个放大镜在右手边,左脚下的地板上有一幅卷着的水彩画,可能是从死者手中滑落下来的。
死者身上穿戴整齐,上身着得体的深灰色西服,下身着咖啡色的毛料休闲外裤,没有一丝紊乱和污渍。死者尸表均未发现机械性伤痕。
房内的家具以及衣物等摆设未发现异常的翻动痕迹或位置挪动。一些放置在抽屉里的票据、各种证件、值钱的珍品,以及一万两千元现金等等,均在。
死者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玻璃杯,杯内剩有半杯没有喝完的藤茶饮料。
浴室隔壁的卫生间里,燃气热水器及其出水管的水龙头、煤气瓶的开关处于开启状态。浴室内的莲蓬头不断有水流出。热水器内的火焰熄灭,经检查煤气瓶内的煤气已经烧完。
客厅通向厨房的门半开着,书房一扇窗户被打开。
在现场拍了照之后,古树青仔细搜索了房间的角落和地面,确定没有其他可能与死者相关的线索之后,视线落在死者的面部上。
死者的皮肤呈古铜色,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很安详地趴在茶几上“睡”着了。只是眼睛睁得比较大,似乎生前瞧见了什么恐怖的景象。
古树青查看死者皮肤和口腔黏膜的颜色,口腔黏膜呈现煤气中毒特有的樱桃红色。很可能为煤气中毒,古树青心想。
可是,死者惊恐的眼神说明什么呢?他在临死前看到什么了吗?
还有,热水器以及出水管的水龙头,和煤气瓶的开关均已打开,意味着死者正准备洗澡,可人为什么却坐在茶几面前一氧化碳中毒而死了呢?
职业性的习惯让古树青不放过房间内任何可疑的物品。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幅落在地上的画。他小心地拾起来。画面覆盖着一层无色透明薄膜,中间有一处被撕破。这是一幅很特别的画,画面内容为一个四面环水的纺锤形岛屿。离岛腰不远处的海面上有个很小的岛,看起来很孤单,形状像漂浮在海面上的海龟,紧靠旁边有十个毛笔写的仿宋体字:
潮涨淹不着,潮退淹三尺。
这幅画表达了什么呢?
古树青用放大镜仔细查看着画上的每一处,只见岛腰处有一块微小的绿色面积,旁边画了一个“×”的白色标志。画中还隐隐约约有一些与画面不一致的斑点,除此,并无其他特别之处。
经死者的侄女夏柔确认,死者的身份被确定为滨海大学医学院的临床系主任夏明涛教授。
刚开始见到夏柔,古树青心里一怔,不过,他明白他的身份,很快恢复了平静。夏柔站在古树青的旁边,泪水扑簌,肩膀不断地抖动。在古树青看来,夏柔的表情过度悲伤,似乎掺杂着表演的成分在内。
“他有夫人吗?”古树青问夏柔。
夏柔的身材非常不错,优雅的气质掩盖了左右脸形稍稍不对称的缺陷。如果在大街上,他一定会尽量避免碰见夏柔,可现在他只能捺着性子和夏柔说话。他痴恋了夏柔多年,但在上个月,他突然得知,夏柔和滨海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的一位医生谈上了朋友。现在见到夏柔,他不免有几分难堪。
夏柔摇了摇头,说:“伯父坚持独身。”
“你和他之间平时有来往吗?”
“我每个月来看他一次,平时有什么事通过电话联系。”夏柔用纸巾揩拭着脸上的泪水。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前天吧。他刚从葫芦岛回来。”
“葫芦岛?”古树青皱了皱眉头,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天刚好下雨,“他去葫芦岛干什么?”
夏柔迟疑着,缓慢地说道:“我伯父最近迷上一个有关葫芦岛上埋藏着海盗宝藏的历史谜题,他不止一次去葫芦岛考察地形。”
“他对埋藏的财宝有兴趣?”
“不,他对钱财没有兴趣。他的薪水足够生活开支,而且他从没想要在人生中得到一笔意外之财。”
“那么……”
“他对藏宝诗有兴趣。”夏柔指着画中的两句诗说道。
“能说得清楚一点吗?”
“确切地说,伯父仅仅满足于想破解海盗留下的藏宝诗中每一句话的含义,因为这两句诗暗示了藏宝地点。他想解开这两句诗的谜底,以此来挑战自己的智力。”
葫芦岛位于广东、福建的海上交界处,与古代著名港口泉州港仅“咫尺之遥”,自古是重要贸易通道。明代,葫芦岛是南商上下的必经之地,各国商船多停泊于此地进行互市贸易。每当三四月东南风起,葫芦岛的商船集结出航,由葫芦岛入闽及浙江等地贸易;八九月西北风盛,又满载丝织品与棉织品,扬帆顺风返回葫芦岛,与本地海外商人贸易或远航东南亚贸易。因此,葫芦岛有“海上丝绸之路”称号。
这样一条黄金要道自然成了历史上海盗们打劫抢掠的航路。相传有个叫吴平的海盗在葫芦岛群的一个小岛上埋了十八坛金子和几十坛银子。所埋的地点可以从他留下的两句古诗得到启示,“潮涨淹不着,潮退淹三尺”。由于无人能破译,藏宝的地点遂成了千古之谜!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把这样的传说仅仅当作茶余饭后的趣谈,基本没有人会固执地穷其一生的精力去破解其中的秘密。
就一个医学院临床系教授而言,利用闲暇时间推敲和考证诗句中每一字的含义,就像迷上解字谜,这种行为算不上怪异,也扯不上想发一笔横财。
不过,经夏柔这么一说,古树青仔细瞧了瞧画,确定画中的主岛是葫芦岛,那两句诗就写在葫芦岛群的一个很小的岛旁边。这个岛就是传说中所谓的藏宝地点,后人命名为金银岛。
“这幅画是谁画的?”古树青问道。
“不知道。”夏柔回道,接着补充了一句,“应该不是伯父画的吧。”
“你能肯定吗?”
“嗯……在我的印象中,伯父从来没有画过什么画,也没听说他对画画有兴趣。”
“那么,这幅画是别人送给他的吗?”
“大概是吧。”夏柔回忆道,“反正这周我叫人帮他打扫卫生时没见到房间里有这样一幅画。”
“哦?”古树青指着门外的冷冰问道,“他是谁?”
“我男朋友,我叫他来的。”说着,夏柔向冷冰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冷冰进来。
古树青走到门边,“认识一下,我叫古树青,市公安局的刑警。”
“我叫冷冰,滨海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的医生。”冷冰跨进门来。
“其实我认识你。”古树青向冷冰伸出手,“上周星期一,滨海电视台有一期对你的电视采访报道,很多人对你精湛的手术甚为佩服,本人也不例外,因为我父亲的手术就是你主刀的。一提起你,他老人家就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感谢世界上有你这样的好医生。”
“没什么,只是挣钱混饭吃的职业罢了。本人没有媒体吹的那么高尚。”冷冰觉得浑身很不自在,感到古树青的眼睛射出的两道目光,锐利得能穿透人的心脏。
冷冰的表情没有逃过古树青的眼睛。当古树青叫夏柔进来的时候,其实他已经注意到了站在门外的冷冰。
夏柔进来的时候,冷冰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一副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样子,尤其冷冰脸上倦怠的神色,引起了古树青的注意。
“夏教授死了。”古树青漫不经心地扫视了冷冰一眼,说道。
“这……怎么可能?”冷冰表现出吃惊的样子,虽然他已经知道夏教授死了,“前天他还和古玩店老板去过金银岛呢。”
“是和古玩店老板一起去的吗?”古树青将视线转向夏柔。
“是的。”夏柔点了点头。
“请问,古玩店老板是……”
“他叫曾福,在福星路开店。对了,他住在夏教授的楼下。”
古树青和同事继续问了几句之后,然后说道:“我们目前还不能断定夏教授的死亡性质。我们马上会叫法医过来,解剖尸体抽心脏血化验以确定是不是煤气中毒。另外,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会随时和你们联络。”
“当然没问题。”冷冰回道。
尸体解剖在滨海大学医学院解剖教研室的实验室进行。
第二天,古树青从前台一名年轻的女文员手里拿到了毒物司法鉴定检验报告书。他习惯性地首先将目光落在检验结果一栏的内容上,上面写道:碳氧血红蛋白饱和度35%,双样相对相差不超过2%。
按照司法部的文件标准,已经达到一氧化碳的中毒标准。不过,在他的印象中,以往接触到的一氧化碳中毒死亡案例中,死者的碳氧血红蛋白饱和度指标几乎没有低于50%的。
鉴定人的签名有三个,其中一个便是李淳朴教授。他不止一次和李淳朴打交道,在很多重大的案件侦破中,李淳朴都帮助过他。
“李老师,这35%意味着什么?”古树青来到解剖教研室,向李淳朴问道。
“煤气中毒!”
“这个数字能说明夏教授的死是完全由吸入一氧化碳造成的吗?”
“一般来说,人体血液中碳氧血红蛋白饱和度超过50%时,患者往往出现昏迷症状,此时若无法离开现场,会危及生命。但患者若能及时撤离中毒环境,经积极抢救,数小时后即可清醒。”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在35%的情况下,患者有可能还处于清醒状态?”
“嗯,这个很难说。由于存在个体差异,每一个人对毒物的耐受量不同。我所说的超过50%是依据我们平时积累的案件统计得出的结论,一氧化碳中毒死亡者也有低于50%的,比如一些老人、儿童、孕妇及对一氧化碳敏感的人群。而重症冠心病、严重慢性肺疾病和脑动脉硬化者对一氧化碳耐受力更弱,饱和度达20%即可引起中毒或死亡。饱和度要达到多少才能导致一个人完全死亡,毕竟不可能用人来做毒物试验来得出结论。因此,当碳氧血红蛋白浓度不是很高时,要作出是否完全因一氧化碳中毒死亡的判断,往往要结合死者的健康状况以及现场的实际情况加以分析。”接着,李淳朴说道,“还有,人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吸入低浓度的一氧化碳,同样会发生中毒,像睡着了一样,没有任何意识。虽然短时间内不会致人死亡,但时间长了没被人及时发现,后果同样很严重。”
“那么,夏教授这种情况是不是意味着因一氧化碳中毒死亡的可能性较小?”
“得看夏教授所处环境空气中一氧化碳的浓度有多高,以及他在这样的环境中睡了多长时间。”李淳朴问道,“你们几时到达现场的?”
“我们早上8点15分到达现场的。”
“尸体尸斑呈片状分布,尸僵大部分出现,以及根据尸体温度,可以推断其死亡时间为5~6个小时前。”
“也就是说,死亡时间发生在凌晨2点到3点的时间段内?”
“是的。”
古树青问道:“这样的数据能说明死者是因一氧化碳中毒而死亡吗?”
“嗯,这个不好说。不过,对于一个健康的成年人来说,就35%的碳氧血红蛋白饱和度而言,致死的原因要单纯地归于一氧化碳中毒这一种因素有点说不过去。”李淳朴说道,“因为导致死亡的原因可能还伴随其他因素。”
“李老师能否解释清楚点?”
“去年10月,我们接到一个类似的案子,死者被发现时倒在浴室的地板上。我们的毒化检验结果显示死者的碳氧血红蛋白饱和度为,结合死者死前三天曾患上呼吸道感染,我当时推测死者的主要死因不是一氧化碳中毒。后来对尸体进行病理切片检验,发现死者生前患有急性弥漫性间质性心肌炎,死前一天由于医生没查明病情而当作一般感冒进行输液诊治。输液加重了心脏负担,从而引起急性心力衰竭,以致死者在洗澡当中出现昏迷,在昏迷中吸入一氧化碳则加速了死亡。所以,出现这种现象,应当考虑夏教授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昨天我们特地查阅了夏教授最近的体检记录以及他到医院就诊的病历记录。从目前调查的材料来看,至少没有证据表明夏教授生前身体有什么疾病。”
李淳朴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古树青的意见。
“要不,李老师去现场看一看?”
李淳朴表示同意。
在古树青的建议下,李淳朴来到景天小区一栋三零二室,夏明涛生前的住处。
“煤气罐虽然是打开的,可所处的位置和夏教授不在一个房间。窗户一共有六个。靠走廊及其他房间的窗户关得很死,而死者书房靠阳台上的窗户玻璃不知为什么打开了,显然这不符合开空调的原则。结果是遇到从外面透进的大量冷空气产生对流而起不到空调的作用。”古树青一边介绍,一边提出疑问,“另外,如果夏教授系因煤气中毒而死,那在他没有完全昏倒之前,应当能闻到很大的煤气味,为什么居然没有任何感觉就坐在那儿导致一氧化碳中毒了呢?”
李淳朴解释道:“如果是煤气不完全燃烧产生的一氧化碳飘散到客厅中来,夏教授是闻不到气味的。不过,煤气开关打开燃烧后,飘散到客厅来的一氧化碳首先会被房间中大量的空气稀释而一时达不到致人死亡的浓度。因而,从打开煤气燃烧到空气中产生含有致人死亡浓度的一氧化碳的这段时间内,夏教授在干什么呢?”
“你说得对,夏教授应当具备这样的常识,什么情况下会产生一氧化碳,吸入一氧化碳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样,只要夏教授处于头脑清醒状态下,在一氧化碳中毒之前,他有足够的时间从容地离开这个环境。”
“没错。”
“难道真的是他昏迷后才吸入一氧化碳的?”
“从现场看,可能是他正在看画的时候出现了昏迷。”接着,李淳朴问道,“案发时间,有没有外人进来过?”
“夏教授家的门框、窗户和可疑物品上没有发现外来人的指纹。至于脚印,房间里的地面上到处流着水,相当于清洗了一遍地板。”
为了模拟事发现场的情景,古树青打电话叫煤气公司送来一瓶未启用过的煤气,再叫医学院动物中心送来一笼昆明小鼠放在客厅中央。煤气瓶安装好后,将所有的门窗关紧,打开煤气瓶和热水器的开关,燃烧生成的尾气渐渐飘散到客厅中来。
一开始对小鼠没有多大影响,半个小时后,可看到大多数小鼠行走缓慢,个别小鼠出现昏迷。
测试开始二十分钟的时间内,采集客厅中的空气样本进行分析,一氧化碳含量呈逐步升高趋势,其含量由开始时的0%升至0.2%。但一个小时后小鼠的碳氧血红蛋白饱和度最大不超过50%。
“空气有0.2%浓度的一氧化碳时,如果夏教授在三十分钟内没有意识到的话,很可能使他昏迷。如果窗户全部关闭,并且夏教授在其他情况导致昏迷不醒的情况下,有可能会死于一氧化碳中毒。”李淳朴分析道。
“就是说,如果在头脑清醒且身体没有任何问题的情况下,夏教授很难会因一氧化碳中毒而死亡?”
“是的。”
“真是奇怪。”
“的确令人不可思议。”李淳朴分析道,“不但空气中含有的一氧化碳浓度很难让夏教授立刻死亡,而且打开煤气任其燃烧产生一氧化碳在客厅中飘散这本身就不可思议,除非他想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