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6 溺
周司屹的车给司机开了,他借的陆霄洄的车。
陆霄洄酷爱超跑,据说学期初在京大砸几倍的钱从学弟那儿长租了八个车位,就为了给他每个宝贝一个家。
有钱人的爱好就是这么质朴又无聊。
“车里有伞吗?”周司屹开门见山地问。
“只有一把诶,”大概是球局太无聊,陆霄洄今天的话格外多,“本来没有,前两天下雨,一学妹塞了把伞给沈纵京,还做好事不留名,他丢我这了,估计怕被蜜桃妹妹误会吧,他们有老婆的人是这样的,不像咱们...”
“你球又打输了?”周司屹平淡地问。
“我什么时候打球输过?”陆霄洄啧了声,“不过友情提示,那把伞一股水果香水味,车上没有消毒湿巾。周少爷上周刚淋雨飙完车,应该不至于娇贵成这样吧。”
“还是给你妹打的?”他突然福至心灵地补充,语气里多少带着点不可思议。
周司屹抱着手臂靠在座椅上:“不是,公主病犯了。”
“难怪,”陆霄洄语气里的惊讶变为理解,然后变为好奇,“请问你俩准备怎么打呢?”
“用你操心?”周司屹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陆霄洄说伞在副驾,孟盈翻了翻,果然从储物格里找到把伞。
粉色的,碎花的,草莓味的。
想起被嫌弃的创可贴和小熊,孟盈可以笃定,周司屹绝对不会碰这把伞。
这场雨来势汹汹,连带着气温都降了几度,孟盈撑开伞,两人的身高差在这时候格外分明,她得踮着脚才能把伞举到周司屹头顶。
但这样就走不了路了。
孟盈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他的公主病是怎么个病法,刚打算问问,周司屹不耐烦啧一声:“你还走不走?”
“你能不能低点儿头?”孟盈跟他商量。
“不能。”
“...”
他的公主病一定是晚期。
她皱眉思考第二个解决办法,整个人突然一轻,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周司屹抓着腿弯拎到背上。
他的神色看着有点不耐烦,但动作很稳,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后背很结实。
孟盈避开男生清劲的后颈,小心地揪住他的领口,那把伞正好举在了他的头顶。
“你真聪明。”她由衷夸奖。
周司屹突然说:“伞往你那边点。”
他的公主病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孟盈挪了挪伞:“谢谢你。”
“不用,草莓味太难闻。”周司屹头也不抬。
好...吧。
他们有洁癖的公主病是这样的。
一把伞遮不住两个人,最后两人身上都湿淋淋的。
快到单元门口的时候,章行芝发过来条消息,问她到哪儿了,周司屹吃没吃饭,晚上来不来。
这意味着她可以回家了。
周司屹上了个台阶,她的小腿晃了一下,碰上他的膝。
“你没吃饭吗?”孟盈问。
然后人被周司屹撂在地上,地面湿淋淋的,雪白的鞋面溅上一个泥点。
孟盈有点懵地抿抿唇,心疼地吸了口气。
周司屹瞥她一眼,不冷不热:“自己走。”
他人高腿长,她肯定追不上他,孟盈来不及心疼鞋子了:“那个,妈妈刚才发来消息,问你去不去吃饭。”
自然是没有得到回应的。
周司屹越过单元门口,径直走了。
高帅的背影透着股无情劲儿。
——
进屋放下书包,孟盈看到门口鞋柜上一盒拆过的避孕套。
她抿唇看了一会儿,转身放下书包。
周正临出去了,家里只有章行芝。
“哥哥应该不来吃饭了。”她说。
想了想他最后那个冷酷背影,应该是这么个意思。
她拉开书包,检查小熊有没有被淋湿,刚把小熊抱出来,外面传来敲门声。
她抱着小熊去开门,周司屹悠悠抱着手臂站在外面,孟盈愣了一下,第一个反应是把小熊藏到身后。
他说小熊丑,她还记着仇。
周司屹压根没注意那只小熊,进门的时候,他瞥见那半盒避孕套,干脆地扔进垃圾桶里。
他身上穿了件棒球衫,清爽利落,完全看不出被雨淋过的狼狈了。
也是因此,对于两人前后脚进门,章行芝完全没有怀疑。
孟盈去屋里换衣服,她的裙子都湿透了,好在小熊没湿,只是毛被压得乱糟糟的,导致一张脸看上去有点臭。
收拾完,她去浴室拿毛巾擦头发,浴室的门关着,她推开门,没想到里面有人,差点叫出来。
刚张口,口鼻被一只手捂住,她慌乱地抓着那只手腕转头,清晰看到男生的鼻梁,喉结。
跟浴室一墙之隔的厨房,接吻间漏出的笑声清晰可闻。
周正临回来了。
周司屹的手臂撑在她腰侧,一只手捂着她的嘴,逼仄的空间里,酥麻感顺着脊柱蔓延全身。
孟盈的头脑昏昏沉沉,外面周正临的脚步格外清晰,周司屹松了手,随手拎起洗湿了的黑T,转身往门外走。
孟盈眨了下眼,思绪还迟钝的,被一股冲动趋使,突然抓住他的手臂。
周正临的声音传过来:“刚才买的东西呢?”
“你找找,”厨房门打开,油烟机的声音重新响起来,“司屹跟绵绵都回来了,别让孩子看到。”
周司屹慢悠悠回过身,两人的目光隔着黑暗撞在一起,她的长发碰着他的胸膛。
他的身上有薄荷跟尼古丁的味道。
相贴的肌肤生出细小电流,她的另一只手臂抓住周司屹的脖颈,腰被他提了下,她的指甲因力道不稳嵌进他的后颈,留下道细小抓痕。
不知道是拥抱会上瘾还是报复会上瘾。
世界上最无坚不摧的羁绊不是爱,是痛苦。
痛彼所痛,爱彼所爱。
滚烫相贴的身躯下,心脏跳动的频率渐趋一致。
这个时候,他们总算有点像兄妹了。
门外传来章行芝的声音,模模糊糊听不真切,应该是喊他们吃饭。
耳根热热的,大脑开始缺氧,呼吸贴得太近,孟盈能清晰地看到对面黑冷的眼,她眨了下眼,眼睫碰到他的,立刻带起一片痒意。
理智终于回笼,孟盈费力地松开手,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她心跳飞快地看了周司屹一眼。
他一点也不狼狈,顺手套上那件半干的T,从兜里摸了根烟,顿了一下,又丢了回去。
人跟人还是有差距的,孟盈想。
周司屹这个整天纸醉金迷的变态,心理素质的确很强大。
章行芝的脚步由远及近,隔着半掩的门板,轻轻说了句:“这俩孩子。”
孟盈的手紧张地收了收,感受到滚烫的触感,才意识到还抓着周司屹的手臂。
她倏地收回手,上面留下四个小小的红印。
孟盈揉了揉手指:“不好意思。”
然后才觉出腿软,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肌肤相贴的拥抱还是过度紧张。
“你到底会不会抱人?”周司屹直起身,顺手捞了把她发软的腿弯。
“我没抱过别人,只抱过你。”
现在看起来两次都很失败,她沮丧地抿抿唇,连抱他都不会,更不会可能亲他,想起下午周司屹那句嘲讽的你会吗,她虚心地问:“你可以教教我吗?”
“带着笔记本呢吗?”周司屹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问。
“没有,但我记忆很好的。”
“闭嘴。”周司屹惜字如金地说出两个字。
大概是烟抽多了,他的嗓音有点哑。
孟盈眨眨眼,安静地等着周老师继续讲下去。
身后的水龙头被碰松,滴滴答答流着水,周司屹瞥了一会儿,又摸出刚才那根烟。
“然后呢?”孟盈小声问。
“然后,你出去。”
周司屹无情地撂下这五个字。
———
孟盈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章行芝正在往餐桌上端菜。
她吐了口气,问:“要帮忙吗,妈妈?”
章行芝转过头:“你刚才去哪儿了,找你半天找不到。”
“在…记笔记。”孟盈不擅长撒谎,编出个蹩脚的理由。
好在章行芝完全没有怀疑:“去找你哥,这就吃饭了,对了,你周叔叔在客厅,记得去打个招呼。”
孟盈点头,去客厅跟周正临打了个招呼。
周正临是生意人,脸上的笑体面慈祥:“盈盈又长高了。”
这就是成年人虚伪的地方,比如周正临根本没有把章行芝带进周家的意思,但两人看上去一片情深,比如周正临并不喜欢她,但是每次的面子都做得挺足。
跟周正临虚与委蛇几句,孟盈往餐厅走,跟从浴室出来的周司屹碰个正着。
他的眼皮冷淡垂着,大概是心情不好。
薄荷爆珠的味道重了点,不知道抽了几根烟。
估计是因为整个房子都是他讨厌的人,导致他的公主病犯了。
孟盈轻声说:“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你说呢?”周司屹侧头瞥她一眼。
“要不你再抽根烟?”
她这会儿才注意到他的发尖滴着水,应该是又冲过了。
周司屹垂下眼皮,看着没有理人的打算了。
他不说话,孟盈自然也不接话了,除了那个共同的目标,他们实在没有太熟的必要。
坐在饭桌上,孟盈低头吃饭。
一碗白饭闷闷地吃了一半,头顶传来声嗤笑。
她抬头,周司屹正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脸上仍旧是那副冷淡不爽的表情。
她顿了一下,继续低着头吃米饭。
然后听到周正临问:“怎么弄的?”
想到了什么,心尖突然紧了一下,掌心起了湿湿腻腻的冷汗,她抬起眼睛,周正临的视线落在周司屹后颈那道抓痕上。
“下午跟同学打球。”周司屹头也不抬。
提起的那口气呼出来,孟盈按了按裙摆,听到章行芝接:“是和同学一起吗?这样多好,绵绵下午也去和同学玩了。对了,绵绵也想报京大,说不定以后你们也是同学,彼此能有个照应,这是好事。”
“孟盈也要报京大吗,”周正临问,“多好啊,这孩子聪明,成绩一直好,志愿上有什么问题就找你哥。”
是啊。
多好啊。
孟盈的眼睫颤了一下,摁着汽水罐拉环的手指轻轻发抖。
视线掠过雨雾朦胧的窗,到对面周正临带着笑的脸,最后停在周司屹那件被棒球衫套住的黑T上面。
那件黑T是湿的,只有他和她知道。
连拆了两次拉环都没拆开,打算放下罐子的时候,一只手从侧面伸过来。
手指短暂交握,又无声无息地松开。
周司屹的食指曲起,咔哒一声拉开拉环。
“你没吃饭吗?”
他懒懒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