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头七

洛大人,薨了。

这条消息,不能被称作是京师近期的第一头条,但却是那最大新闻、造成人人自危的的□□。

据说,那日沈郜擅闯太和殿,还不等群臣斥责东厂过于肆意妄为,就被洛识微病危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刚刚荣升五品的探花郎,闻言更是崩溃的差点与督主拼命,却反被对方一脚踹的呕血不止,全场都被震慑在原地。

楼既回走时,面容冷静,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去送同僚一程。

所以,群臣除了惋惜朝廷损失一人才外,倒是没有察觉到后面紧随而来的危险。

直到新闻炸开。

洛识微薨逝当日,九千岁性情大变,于东厂大开杀戒肆意屠戮,洛芒欲守护父亲遗体被打成重伤,就连其心腹沈郜都是断了一条腿,艰难保护性命。

楼既回疯了。

六亲不认,敌友不分,连最忠心的东厂与锦衣卫都对他充满了恐惧避之不及,更别提朝廷上下。

如今,整个京师,都成了他的屠宰场。

鲜血笼罩整个京师,足足三天三夜,丧失五感的楼既回已然失去了理智,完全被杀戮的本性所驱使,他成为了名符其实的修罗。

三日后,那人却又回到了东厂,在所有人惊恐畏惧的目光中,他只是从容且冷静的从棺材里抱出来了洛识微的尸身,放至榻上,拥怀共眠。

书房的软榻上,楼既回与尸体抵足而眠,他一袭红衣妖异绝美,滚烫的手指痴缠的抚上洛识微没有温度的脸颊,疲惫的眉宇逐渐舒展开,连唇角都泛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整个画面,阴森凄艳。

“砚卿……”

他呢喃着,分明已经失去了五感,但这三日却还是能够感觉到五脏六腑被捣毁般的剧痛,直到这一刻五感恢复,真正的用手触及到那人,才安静下来。

他吻上洛识微冰冷的唇,低低一笑,偏执的疯狂:“即便是死,你也会一直被困在我的身边。”

外面。

沈郜在来回打转。

他眼睁睁看着督主把人从棺材里抱出去,却不敢上前去拦,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守在门口,避免外人打搅。

“……疯了吧。”他小声嘀咕:“督主真的疯了吧,死了三天的人,现在应该是一股腐臭味,督主竟然还抱着进里屋了……!”

“等等,督主是不是五感丧失了,那他应该也闻不到。”

这么一想,突然可以理解了!

虽然洛识微死了,但好歹尸体还在是不是,只要能安抚下来督主,别让他发疯,那怎么都好说!

人不在了,身体也能拴住这条疯狗,就是个好事啊。

他现在要求不多,就是如此的卑微。

沈郜在门口守了一夜。

第二天,开门声将他惊醒,他立刻跳起来,却见督主从中走出来。

“督主!”

楼既回面容雪白神情平静,斜睨了下属一眼,上挑的眼角泛着薄红,嗓音低哑:“杵在这里等什么死,去宫里拿一颗寒冰珠来。”

朝廷贡品寒冰珠,入口可保尸体不腐。

沈郜一惊,难得聪明点,察觉到了督主的用意,立刻低声应是。

管他呢,反正东厂行事一向荒唐,督主就算真的和尸体过一辈子,也总比发疯强啊!

他说着便要退下。

楼既回揉了揉眉心,突然问道:“那小崽子呢?”

“重伤,被我关起来等候发落了。”沈郜说:“不过这小崽子顽强的很,伤成那样还总想着逃跑。”

楼既回轻嗤一声,道:“让他跑,也让我瞧瞧,他养出来的人,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是,督主!”

-

沈郜取来了寒冰珠。

楼既回亲手将其放入洛识微的口中,他抚摸着那不再有温度的脸颊,看着他归于死寂的面容,眼眸逐渐幽深一片。

他知道,这个人再也不会对他露出恶作剧成功的坏笑,也不会用花样频出与他斗智斗勇。

这件事,算得上是他亲手杀死了挚爱的身边人。

楼既回的唇角慢慢上弯,他吻着那冰冷的唇,从喉咙里溢出低低的笑声,疯狂阴鸷。

“砚卿,我知道你恼我、恨我,恨不能拉着我一同死,但是这一局还是我赢了。”

他的语气异常的冷静:“我爱你,但是你说得对,你我之间永远不可能温情脉脉,从来都只有你死我活的胜负之分。

从察觉到这一点开始,我就做好了付出一切代价的准备,也要拔掉你这颗刺,我做到了。”

只是……

即便是他,也没有想到拔掉的那一刻就这么痛。

当洛芒说出“洛识微薨逝”的那一刻,撕心裂肺的疼痛还是冲破了一切理智,足以让他走火入魔。

但是,他从不后悔这么做。

而且他不会如洛识微所言,这么急着去黄泉路上找他,相反的……

“砚卿,我会一直将你禁锢在我的身边,看着我是如何走下去的。”楼既回对着一句尸体,柔声呢喃,万般柔情。

在那之后的数日,楼既回看起来正常多了,起码不会肆意杀戮。

他像洛识微还在的时候那般,冷静沉稳的处理着公务,将这个国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只是每天晚上,都要与尸体同眠。

这样看起来,沈郜竟分不清他是正常了,还是疯的更彻底一点。

转眼间,便到了洛识微的头七。

外面全是腥风血雨,有人暗地里唾弃阉党的心狠手辣,有人则在悄悄地烧纸祭奠恩师,沈郜一时间竟不知要不要阻止。

这要是让督主看见,会不会疯的更严重点?

但是如果他这一阻止,反而是让本来没察觉的督主,由此被刺激到呢?

憨憨头秃。

他终于知道洛识微在世时的好处了,起码动脑子的事情,轮不到他一介武将,现在可愁煞沈某!

好在,督主主动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楼既回走在大街上时,嗅到了烧纸的气息,他摩擦着手中的白玉扳指,漫不经心的问:“头七了?”

“……是。”您这是终于证实洛识微离世的现实了吗?

他听到一声轻笑。

督主吩咐道:“那就在府中办一场丧事吧。”

“是。”

“对了,和喜事一起办。”

“?????”

楼既回笑意吟吟的跟他说:“我和砚卿的喜事。”

“……”完了,督主是疯的彻底了。

他是认真地。

东厂连夜加班,愣是在督主府上给操办出来了一场诡异的丧事与喜事并存的典礼。

被迫来参加典礼的满朝文武,一来东厂,看到的就是红白相间的大花,顿时集体懵逼了。

他们在锦衣卫虎视眈眈的威胁下,被迫硬着头皮走进去,却见那正殿之内摆放着一口暗红色的棺材,棺材上挂着鲜艳欲滴的婚礼红花,一阵冷风吹过,白绸轻晃,阴森可怖。

众人一抖,简直被这画面吓得不寒而栗。

“进来啊,在外面看戏岂不是太无趣。”

慵懒低哑的嗓音突兀的响起,在这场景下显得格外阴冷,为首的右丞相壮着胆子走进一瞧,却在那口棺材的后面看到了一袭红衣的身影。

楼既回一袭红衣,坐在地上,他靠着棺材,昳丽的面容更显张扬锐利,手中的铜钱肆意的泼洒,自有一派风流雅致的气息。

但是在这种环境下,却愈发诡异的令人发毛。

他低笑,抚摸着棺材,柔声说:“今日是砚卿的葬礼,也是我们的婚礼,便烦请各位同僚做个见证吧。”

鸦雀无声。

一群人吓得战战兢兢,头皮发麻,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楼既回挑眉,斜睨了一眼众人:“不说点祝福的话?”

督主屠戮全城的余威尚在。

众臣一个激灵,仿佛如梦初醒,紧接着一句接一句的祝福词不经大脑的冒出来。

什么早生贵子百年百合都出来了。

偏生,楼既回今天心情好,竟听得津津有味,直到入夜才将一群人给打发了去。

也不知今日回去,这群大臣会做多少天的噩梦。

反正督主很是畅快。

沈郜小心翼翼的问:“督主,可还有什么礼仪没有完成?”

“自然是有的。”

楼既回眼眸上挑,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却是对他嫌弃道:“但我与砚卿入洞房,有你什么事?”

沈郜一噎。

真该让天下人看看,以前都说督主行事乖张,那都不叫什么,现在才是真的随心所欲的疯癫!

他含泪退了下去。

正殿的门缓缓合上。

楼既回当真打开了棺材,洛识微一袭红衣闭眼安详。

他一跃而入,将他的砚卿拥入怀中,唇角慢慢溢出满足的笑意,他轻笑着,喃喃说:“砚卿,他们定是以为我疯了,便叫他们这般以为去吧。”

就在这时,一道沙哑的嗓音突然回应:“你是疯了,只不过是因为拴着疯狗的主人死了,才让你到处发疯而已。”

棺材中,那具死人尸体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他转过头,吐出了口中的冰寒珠,对着身侧的楼既回诡异一笑。

“督主,头七,我复活了。”

楼既回瞳孔骤缩。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想要起身,身体却无半点力气,完全的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