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喜当爹

“咳……”

“咳……咳咳咳……水……”

洛识微从混沌的意识中逐渐清醒过来,一股压不住的痒意从喉咙里溢出来,他一开口,便惊觉嗓子哑到含糊不清。

“逆子!”

一声雷霆怒吼响起,伴随着辫子声,狠狠地抽下来。

洛识微只觉得后背一凉,紧接着便是火辣辣的刺痛,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对着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孔,顿时“嘶”了一声。

这……谁?!上来就挨一顿毒打可还行!

古香古色的庭院内,中年男子一身紫色朝服,气势威武不凡,他手持长鞭,一滴鲜血顺着鞭身滴落,没入泥土中消失不见。

男人怒气未消,还在大骂:“逆子!成天不学无术也就算了,竟然还在外面搞出来这么大一个孩子,败坏家风,不知羞耻!”

旁边的妇人哭的泣不成声,闻言赶紧扑上来:“老爷,识微身体本就不好,你再打下去他会死的!”

“让开,我今天要为民除害!”

男人一把将夫人推开,又是一鞭子狠狠地抽了下来。

伴随着空中的鞭声,落下来时,却被一双细长苍白的手紧紧地扼住。

洛识微紧紧地握住手中的黑鞭,他仰着头,因疼痛而脸色煞白,黑沉的双眸冷静的四下扫过一圈。

站的远远生怕被波及到的仆人丫鬟,被少女扶住的妇人还在不住的哭泣,一旁站着身着麻衣面容沉静的男童,眼中似乎还闪过隐约的讥讽,最后……

最后是手持面孔正在发疯,似乎正是这具身体的封建老爹的存在。

“我的孩子?”

洛识微缓缓开口,尽量将嘶哑的声音拉扯开,他试图翻阅原身的一切,却并没有孩子的相关记录,顿时无声的笑了笑:“怎么一来,还喜当爹了呢。”

老头大怒,指着洛识微,对妻子道:“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孩子都七岁了,如今找上门来他还不承认!半点担当都没有,也配做我洛家人!”

妇人还在哭,一边哭一边说:“识微啊,那就是芸娘的孩子啊,你以前不是总说要给她赎身纳进门来吗?早知道她怀了你的孩子,娘怎么也得答应下来了阿!”

旁边的少女也是一副悲切的模样:“哥,你太薄幸啊,芸娘和你海誓山盟,你转脸就迷上了其他女人,害的芸娘流落街头,怀着你的孩子勉强为生,现在她死了,总算在最后还是把你的儿子给送过来了啊!”

一群人,你唱我和,听得洛识微脑壳痛。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大概了解自己此时的状态了。

他现在这具身体也叫洛识微,是当朝御史之子,自幼体弱多病,但完全不影响他风流成性。

嗯……那叫对美的追求。

原身屋里的丫鬟都是绝色美人,出门在青楼楚馆也是一掷千金,他喜欢一个人会对她好到极致,但如果有新的美人出现,前一个就会立刻被无情抛弃。

芸娘就是其中之一。

曾经的海誓山盟,最后连记忆中的那一小角,都模糊了模样。

好一个风流渣男!

但是……洛识微的表情逐渐古怪起来,他低声喃喃道:“海誓山盟是真的,但是[我]好像没碰过她吧……”

准确的说,是原身看似风流成性,但至今还是个处子啊!

“洛识微,你敢做还不敢承认了是不是!”

御史大吼一声,紧接着一鞭子狠狠地抽了下来:“我洛家,没有你这种毫无担当的败类!”

洛识微猝不及防的又被抽了一鞭子,顿时痛的眼前一黑,他一手用力的抓住地面,只觉得喉咙猩甜,紧接着一股鲜血从口中哇的喷了出来。

“吐、吐血了!快叫大夫!”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来。

洛识微却抬起来摆了摆,嗓音嘶哑而阴沉:“不用。”

他用力的喘了口气,甚至能感觉到胸腔的疼痛,却毫不在意的撑着石桌站起来,擦了擦唇角的血渍,冷眼看着眼前的男人,道:“看来我的解释是没什么用,您是非要把这个孩子认定了,是不是?”

御史皱着眉头看着儿子苍白的面孔,似有些担心,但听到他的质疑,还是怒道:“他不是你的孩子还能找上门来往你喊你,手里还拿着你的信物?”

“行,那就是我的。”

洛识微一笑,竟坦坦荡荡的认了下来,他开怀的眉眼让苍白的面孔瞬间生动起来。

什么?

众人惊讶的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分明那么排斥、被打死都不承认,怎么突然间又承认了下来。

洛识微已经走到了男童面前。

男孩一身粗布麻衣,却半点不显可怜,他俊秀的眉眼已经慢慢的张开,一双漆黑的瞳仁静静的与洛识微对视,不惊不慌,无波无澜。

年纪不大,却异常的冷静。

不……不止如此,洛识微甚至还曾经从他的情绪中捕捉到隐约的嘲弄,仿佛在笑他狼狈的模样。

但是当他们对视时,男孩所有的情绪却都消失不见。

洛识微的唇角向上扯了扯:“没想到竟然还喜当爹呢,我的儿子是吧,你多大了?”

“七岁。”男孩冷漠的回答。

御史爹还在痛心疾首的训斥:“整整七年,你都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

“我不是不知道嘛,现在知道了,当然要履行一下做爹的行为义务。”

洛识微的声音听起来慢吞吞的的,没有半点诚恳之意,就在御史又要发火时,却见青年骤然出手。

“洛识微,你在做什么!”庭院里,几道惊呼声同时响起。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病弱的青年用力的扼住男孩的脖颈,将其粗暴的提起来,做出一个要摔出去的动作。

男孩沉静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他的脸色涨成了青紫色,拼命地挣扎着,却在大人粗暴的力气下毫无反抗之力。

洛识微背对着众人,他的白衫被鲜血染成赤红,慢慢的回过头来,苍白的面容上缓缓浮现出一抹讥讽的弧度,轻飘飘的说:“做什么?当然是来感受一下做爹的快乐啊。”

“既然你们都说这是我儿子,那父要子亡,不亡不孝啊!”

他的唇角含着笑意,语气那般阴冷,紧接着便做出一个掷出去的动作。

顿时尖叫声连连。

“识微,不要啊!”御史终于维持不住他父亲的威严,瞳孔骤缩,惊慌的向前一扑,惊恐地仿佛要发生了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

孩子没有被砸在树上,却丢在了他的怀中。

洛识微漫不经心的拍了拍通红的手掌,无视纤细的都要断裂的手腕,他弯唇一笑,伴随着低低的咳嗽声,是无尽的嘲讽:“碰瓷之前,起码得选好冤大头啊,父亲。”

他说完,看也不看被御史护在怀中的心头肉,拖着轻飘飘的步伐,梦游般的朝自己的卧房走去,身后又是一片慌乱。

“老爷!老爷,孩子没事吧?”

“没事,没摔到。”御史的神情有些晦暗,低声道:“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犟。”

男孩摩擦着通红的脖颈,嗓子有些哑,却有着不合年龄的冷静犀利:“他是真的想杀了我,而且今天的事没有成,很快就会传出去了……”

御史看了一眼远处的仆人,以及高高的城墙,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如果被东厂番子收到消息的话,那就麻烦了!

-

洛识微一回房间,就直接趴在了床上。

他瞪着眼睛,连呼吸都有气无力,完全没有对着众人那副跋扈阴冷的模样,反而哼哼唧唧的像只小绵羊。

“哥你真的太过分了,我一来就挨顿鞭子,你都不会高能预警的吗???”

【没有这种功能。】

系统说:【我猜到你会反击泄愤,倒是没想到,你会对那个小孩下手。】

洛识微冷笑一声:“见鬼的小孩,你看原身这个奇葩的家庭,所有人都在众口铄金,逼着他把这个孩子认下来,这种场面实在太诡异了,我要是再察觉不出来那个孩子有问题,得蠢成什么样?”

他那个妹妹或许是不知情的,但是那对父母绝对是一唱一和的在演戏。

甚至就连那个七岁的男孩,都知道真相。

唯独他这个当事人挨了一顿打,蒙在鼓里,洛识微能忍下这口气?开玩笑呢!

“这个世界的小说剧情是什么?”

【这是某个位面的真实历史,非小说。】

系统似乎正欲讲述,卧室的门却被推开,紧接着原身的母亲洛家夫人拿着伤药走了进来。

她关心的看着儿子后背的上,心疼的问:“识微,疼不疼?你说你,非要和你爹犟什么犟,欸,娘这就给你上药!”

“您就直说您的目的吧。”

洛识微懒散的趴在床上,说:“让外面那俩也进来,说说吧,这小崽子是什么来路。是我爹和宫里贵妃生的孩子要碰瓷记在我的名下,还是我娘和皇帝生的?”

“胡说八道!”

伴随着怒吼,御史爹从外面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他似乎还想呵斥两句,但触及到洛识微平静的目光,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却骤然停滞。

洛识微不咸不淡的道:“您可考虑清楚了,您是怎么对我的,我就怎么对您这个心肝大宝贝。”

夫妻俩一哽。

他们这个儿子,以前就是个王八蛋,如今好像更是成了滚刀肉了?

过了许久,御史终于叹息一声,说:“爹知道,这孩子不是你的。”

洛识微嗤笑。

废话。

这不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吗。

他到底很好奇这个小崽子是谁,毕竟在原身的记忆中,这对父母对他还是百依百顺的,唯独这孩子来了之后,非要赖在他的名下。

原身受到侮辱自然不承认,却在父亲的鞭笞下,气急攻心,硬生生给气死了。

难不成这个世界的反派boss,就是这个会妖术、能蛊惑他人心智的小崽子?

“你不要对他心存敌意。”

御史走到他的身边,谨慎的压低声音,他说:“识微,他是先帝的十三皇子,也是这世上仅存的几支先帝血脉了,为父是为了让他名正言顺的留下,才不得不……”

“先帝之子?”

洛识微面露古怪,说道:“老头,你想留着他的血脉挟天子以令诸侯是吗?”

御史气的跳脚,低声喝斥:“胡说!”

“当今世道,宦官当政,那东厂督主权倾朝野,满朝上下风声鹤唳,陛下不过是他手中的傀儡而已,不好用了随时可以杀了再换!

儿子你看看,先帝留下的血脉如今已然被杀的七七八八,除却高堂之上那位,如今也就只剩下被我们一众老臣藏起来的十三皇子了。”

他叹了口气,说:“十三皇子本是养在成州,但是不久之前似乎走漏风声,被东厂番子盯上,我们只能转移阵地。

如今,想把人安全的留在眼皮底下,便只能把他记在你的名下了!”

洛识微无情的戳破他隐晦的修饰词:“所以你们夫妻就演了一场碰瓷戏,我不承认就往死里打,是不是。”

御史语塞。

洛夫人掩面哭泣:“我就说,还不如和识微事先说好,你非要瞒着他演着一出,我儿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跟他一起去了!”

洛识微面无表情:“您也没必要再唱白脸了。”

夫人的哭声一顿。

不愧是赤胆忠心的忠臣夫妻,他们俩为了保住先帝最后一丝血脉,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房间中的气氛逐渐沉寂下来。

御史却愈发的焦躁:“识微,东厂无孔不入,府内定有番子,院内发生的一切肯定已经传出去了,说不准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锦衣卫就会上门抓人!”

“这可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他抓住儿子的手,严肃的说:“这些年,锦衣卫在那阉党的操控下是愈发的放肆,他们办案从来不经刑部批准,上门抓人更是不需证据,只要他觉得有嫌疑,那……”

“那说不准,就要直接抄家了!”

洛识微也已经在聊天的空隙中慢慢地了解了原身的记忆。

东厂指的是东缉事厂,这个朝代的特务机构,隶属皇帝直达天听,不经司法机关批准即可办案。

从建立起便是臭名昭着,属于提起名字可止小儿夜啼,全国上下皆噤若寒蝉的危险存在。

督主楼既回,又称九千岁,在老皇帝死后一手把控朝政,扶持小皇子上位,不听话,杀之,再换。

如今,这个天下不过是他的一言堂罢了。

据说,他相貌极美,却性格乖张狠戾、嚣张跋扈,心狠手辣之程度令人胆寒。

都说文臣以死谏为心愿,一死可名垂青史,但是在楼既回权倾朝野这些年,便是脾气再刚再直得御史,都得夹起尾巴做人。

因为上一个死谏的御史没死成,却被楼既回含笑握住他的双手,逼迫着他,一刀一刀,杀死了自己的九族。

九族尽死于御史本人之手。

那幅画面,如今想起来,都让洛御史头皮发麻。

他忠心,甚至可以藏起先帝最后一丝血脉,却不敢明面上和那个来自地狱的罗刹对抗。

御史的声音都在颤抖了:“儿子,事情到了这一步,可关系到咱们全家的性命,由不得你任性啊!”

洛识微嗤笑一声:“老爹,你赶鸭子上架碰瓷的事情,怎么没想过,这可是会死十族的。”

他看起来,仍旧不为所动。

御史的脸色慢慢灰败。

“我来和他谈。”

站在门口的十三皇子走了进来,他的脖颈上还保留着洛识微留下的一圈血痕,脸上一片沉静,一步步朝洛识微走过来。

青年撑着下颌,意兴阑珊的看着他,挑了挑眉,道:“你想做我儿子?”

“是,我需要你的庇佑。”男孩冷静的说,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保留着属于皇室的骄傲。

洛识微啧了一声:“我挨鞭子的时候,看见你笑了。”

“……”

十三皇子沉默了一瞬,双手慢慢的握拳,他隐忍的道:“是的,我没有看清局势,还愚蠢的以为可以通过这种方式逼你就范,是我错了。”

他看起来面容尚还稚嫩,年龄那般小,却有着许多成人都没有的敏锐与智慧,以一种平等的姿态谈判:

“我需要洛家的帮助,如果你愿意庇佑我的话,待我成年之时,从阉党手中夺回属于我的皇位,洛御史便是宰相!”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智,可以想象得到,他长大之后该会是何等的风采。

这是天生的帝王胚子。

一瞬间,御史不由动容。

洛识微却没什么表情,他好奇问:“你真实年龄多大了?”

“十岁。”

比明面上大三岁。

因为先帝是十年前驾崩的,他必须错开那个年龄才能安全。

“十岁,就这么能搞事情。”

洛识微嘟囔了一句,却没有露出半点心动的表情,他漫不经心的指了指母亲手中的金创膏,吩咐道:“你来,给我上药。”

“识微!”御史露出不赞同的模样。

如此这般为难十三皇子,他这个儿子实在是太放肆了!

但是这十岁的孩子却比他识时务多了。

起码,他知道洛家的命,以及他自己的小命都在洛识微的一念之间。

这可不是之前那个可以人人拿捏,抽鞭子强迫就范的病秧子了!

十三皇子垂下眼眸,说:“好。”

他接过伤药,认真的帮洛识微涂抹后背的伤口,乖巧细致,不带一点泄愤的意思。

他抿着唇,垂下的眼眸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慢慢的,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忍,他现在就是要忍。

如果连这些轻慢折辱都接受不了,他日后凭什么去击败楼既回,夺回皇位大权?

洛识微趴在床上,感受到冰凉的伤药驱散了火辣的疼痛,眼眸半睁半阖,问:“你叫什么?”

十三皇子的声音慢慢低下来,有些暗哑:“父皇为我取名,成昭。”

“那换我是你爹,肯定得改名字啊,以后你就叫洛芒了,因为我喜欢吃芒果。”洛识微漫不经心的说。

他在故意杀他的锐气。

咔嚓。

小崽子差点把手里的药瓶给碾碎,他用力地磨了磨牙,声音平静乖巧:“好,父亲。”

“嗯。”

洛识微忍笑,继续逗他:“那等你登基以后,还得尊我做太上皇,知不知道?”

洛芒深吸一口气,声音慢慢放缓:“知道。”

就在这时,喧哗声突然响起,伴随着仆人们的尖叫声,一群人闯了进来。

“什么人?”

“老爷,不好了,是锦衣卫!”

众人脸色骤变。

御史的脸色一片苍白,却努力让情绪平静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一边向外走一边威严的呵斥道:“大胆!锦衣卫又怎么样,无缘无故擅闯御史府,即便是到了九千岁那里我也……”

他走了出去,声音戛然而止,脸上露出惊惧的神情。

洛识微好奇的侧首,却见一双黑底绣金的靴子不紧不慢的走进外间,尚未见人,却听一道慵懒的声音漫不经心的说:

“洛御史,听闻贵公子喜得麟儿,未养已七岁,如此好事我自当亲来祝贺。”

喜得麟儿,未养已七岁。

这口吻还泛着几分微妙的、嘲弄的笑意,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轻慢气息,不需多想就能猜到,来者定是权倾朝野的东厂督主楼既回。

喜当爹的洛识微深吸一口气,还没见到反派boss,就已经想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