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炎回到串串店，大家都已经吃饱喝足开始琢磨去哪里接着吹牛了，看见他回来一个个都忍不住揶揄。
“你小子是真的变了啊，以前跟咱们称兄道弟，说什么友谊地久天长。我们是信了，费了那么大劲儿大老远跑过来，你却为了个丫头片子就把我们撂下了。”
顾炎冷嗤了声，刚一坐下就开始刷手机，明显就不想搭理。
陈星特别实诚，帮着顾炎解释：“不是，主要怪我，我没看路跟人撞了嘛，炎哥是帮我收拾残局去了！”
“你又不是不会开车，既然是你闯的祸，你送人就行，还非要他出马？他就是觉得人家小姑娘水灵，想跟人家套近乎。”
“也不是，我刚刚喝了点酒嘛，没法开车的。再说了，”陈星想到之前顾炎跟人针尖对麦芒的样子：“炎哥应该不喜欢那一款。”
众人好奇：“这你都知道？”
一直埋头的顾炎这时候也忍不住抬了抬眼看向陈星。
“那姑娘是个马大哈，每次见她都是冒冒失失的，上回考试连地方都跑错了。我们平时要这样，炎哥估计能把我们头打掉。”
“这样啊，那确实不太行。”
“那顾炎到底喜欢哪一款啊？”大家显然还没调侃够，轻易不让这话题过去：“以前念书的时候，从来也没见他跟哪个女同学亲密过。”
“别说女同学了，母蚊子都第一时间打死。平时好不容易外出，都是跟他那个叫闻什么的朋友一起，所以后来我们就想，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顾炎其实是喜欢男人的。”
“……”
“……”
顾炎实在听不下去，把手往桌上重重一拍，挑眉道：“我看你们是真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找练？”
“他急了，他急了。”
“被戳中心事了呗。”
“……”
“哎哎哎，别闹了，我帮这小子作证，他绝对是喜欢女人的。”说话这个是顾炎以前在警校的上铺：“他以前还总给人写信打电话呢。”
他们那会儿还都是毛头小子呢，每天想的不是偷懒就是吃喝，顾炎却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不管白天怎么被反复□□，夜里一定支盏小灯坐在桌边写信。
周末手机发下来，大家疯狂刷新闻玩游戏，他则忙着给人打电话。每到这种时候，大家总是不约而同安静下来，然后就听手机那边传来糯甜的一声，
“喂？”
顾炎骄傲又自我，哪怕知道他们都在偷听，也从来不会刻意回避。等到大家阴阳怪气询问，他更是无比坦荡：“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那段时间，是他印象中顾炎最肆意也最自得的时候。
所有人都受不了的新生集训，他却甘之如饴，每次见他们奄奄一息如死狗时，他那副嘚瑟的模样就像在妹子面前吹牛时一样可恨：“就这点能耐？”
在顾炎之前，他就从没见过有比他体能更出色的，哪怕偶尔被虐到极限吐了，他去洗把脸回来，又跟牲口一样能跑到死。
你还不能夸他，否则他跳得更厉害，摊一摊手：“天赋罢了。”
直到他们一次外出拉练，几个人围着看星星，他才终于吐露心声：“哪有那么多的天赋异禀，不过就是在你们看不见的时候多努力罢了。
“我从记事起就想好要做一个警察，为了这个目标，没有一刻不在做准备。我也不知道这性格到底是好是坏，只要是我认定的事，不管对错都要一定做到。”
“那你那个小女朋友，是不是也是你认定了的？”
顾炎轻嗤一声，没正面回答，满脸藏不住的笑意却给出了答案。
“那我就忍不住好奇了，”有挑事的没话找话：“如果非要你在做警察和你小女票之间做一个选择，你会选谁？”
这么烂的问题，顾炎当然不会回答，大家也都只是一笑。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只是短短数日之后，顾炎还真就遇见了这样的选择题。
谁都说不上来为什么，顾炎突然就跟那边失去了联系，他像个断了线的风筝到处打转，宁可课都不上，翻墙出去找她。
只是警校这种地方，哪有那么容易说走就走的。纠察一连逮他几次，他不仅毫无退意，反手还把人家给打了。
顾炎大一的后半程，基本就在违规、处分、再违规、再处分里来回循环。学期初的天之骄子，突然就变成了即将被清退的垃圾。
一时间，大家都被顾炎上铺那句话给震撼到了，特别是陈星。平日里总爱板着张脸、连话都懒得说的顾炎，居然能有闲情逸致到给人写信？
陈星实在好奇，向着顾炎伸长脖子：“炎哥，真的假的啊，嫂子长什么样，怎么没见你带给兄弟们看过呢？”
顾炎轻嗤一声，抱着手又靠回椅背，不怒自威地睨了他一眼，再看了眼上铺：“别造谣啊，什么男人女人我都不喜欢，我的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工作。”
“……”
麻了啊。
成年又正经的男人没什么特别的消遣，几个人离开串串店，先去KTV唱了会，再绕去洗浴中心搓了把澡。
顾炎回去的时候都三四点了，路上除了几辆飙车去阎王家的基本没人，路口红灯倒是一个不少，一个接一个地等他检阅。
顾炎最近要外出挂职，这几天除了工作交接，其他活都放下了。但整个人就是说不出来的累，心神也不在躯壳里，总跑出来跟鬼似的到处乱飞。
不啊，鬼都没他这么飘。
又等红灯的时候，顾炎实在没忍住，松了松安全带，从副驾驶上一把抄起自己的手机。等恍惚不在，心神初定，手机页面已经停留在“欠债的”这一页上了。
其实根本用不着去看，微信里的对话他早就记得一清二楚。
顾炎：【你卖什么？】
欠债的：【不不不，我刚刚打错了。我说得是卖肾，不是卖那个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欠债的：【我会尽快还你衣服的。】
欠债的：【还钱也行，但是要慢点儿。】
再过一段时间。
欠债的：【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欠债的：【你能当没看见吗？】
……
顾炎握了握拳，边长吐着气边用指关节打字。关节没指腹那么好用，他一字一字已然敲得很慢，脑子却较之还要再慢一拍。
一个红灯从开始走到结束，对话框里仍旧只有寥寥数语。
他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把字通通删了，退出对话框。手指在页面悬停了一会，似做斗争，最后还是把对话也一并删了。
顾炎一言不发，却丝毫没影响到何零露坚持要跟他尽快两清的心。
只可惜衣服一连送了几家干洗店都被拒收，最后她只好硬着头皮跑去品牌门店，妆容精致的小姐姐却还是礼貌又惋惜地向她摇了摇头。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何零露还没致富就先返贫，人情债的压力与毕业、就业的压力如三座大山，以至于毕设答辩当天，她烂着张嘴站在讲台上，蔫头耷脑地完成了大学的最后一站。
负责她毕设的老师王秀简直被她吓了一跳，特地跑出教室喊住她询问情况。
何零露不好意思地拿手捂嘴，努力遮住她因为上火引起的口角炎，含糊其辞地说：“我没事，就是最近橘子吃多了。”
“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被谁亲的。”王秀早就看见她嘴角的一燎大泡，故意揶揄她：“本来还说给你个优秀毕设，现在全搞砸了吧。”
何零露有点抬不起头：“……对不起，王老师。”
“算了，这东西有就有，没有也不影响，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工作。最近校招挺多的，你有没有去找找机会？”
一提起这个，何零露情绪更低：“去是都去了，就是没几个专业对口的工作，我试着投了好几份简历，也没什么下文。”
王秀倒是不意外：“现在经济不景气，就业压力大，你这个专业又冷门，想找个称心如意的哪那么简单。”
何零露机械式点头：“可能要露宿街头了。”
“那也不至于吧，大不了让魔王把房间给你。”魔王是王秀独子，初中在读，当初她看何零露很是拮据，让她一直给儿子做家教。
是以王秀对何零露的情况多少有点熟悉，外省人，举目无亲，家境清贫，成绩虽然不算出类拔萃，胜在人踏实善良，还挺讨喜的。
何零露一听见魔王，就想起每周末给他补课时斗智斗勇心力憔悴的画面，连忙摆手：“那我还是露宿街头吧。”
王秀笑：“行了，说点正事。魔王爸爸最近不是调经开区了吗，他们那边街道事多人少，一直忙得不行，加上最近有小年轻考公走了，正常工作都难开展。你要是暂时没好的去处，不如先去那边过渡一下，虽然没有编制，但待遇基本一致，还包食宿。”
何零露眼睛一亮：“好啊，这工作还挺专业对口的。”
“对口是对口，可也辛苦啊。社工就是得不停面对形形色色各种人，你这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怎么也得被骂哭几次吧。”
何零露脸上一点难色也没有，甚至微扬起唇角，颇有点自信满满的意思：“那可不一定啊，王老师，我才不是什么温室花朵，也是很有社会经验的呢。”
“哟，口气不小啊。”王秀去搂了搂她肩膀，特地压低声音道：“我让你去还有个目的，你在那边多呆段时间，跟领导同事们混混熟，以后考他们编制的话也容易点。”
听到这，何零露却不由轻颤了下，表情一下变得尴尬。她向着王秀木愣愣看了会，想说点什么，又最终没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