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直开到了郊外,因为路不好,白雅这次没过去,直接把车停在了大路上。
“看到远处那个鱼塘没,那里住着一位养鱼人,年纪和福叔差不多,他以前是做养殖的,规模特别大,后来办加工厂,生产肉罐头,在南洋这一片,被人称为罐头大王。”
白雅指着道路西边的一片鱼塘介绍。
这次隔的太远了,江华也没有见到人,不过从罐头大王,沦落到郊区养鱼人,这里面肯定有故事。
“他也是被陈氏集团坑了?”
他眨了眨眼问。
“没有,他因为生产的罐头,肉质不合格,厂子被查封了,银行追债,强行拍卖资产,养殖场和罐头厂,最后落在一个当地望族手里。”
白雅掏出一盒女士香烟,询问江华要不要来一根。
江华连连摇手,他虽然是个老烟民,但是从来不抽女士香烟。
之前白雅在大学里,表现出的都是知性文雅的一面,是学校里的女神,现在抽着女士香烟,眼神迷离,让她多了几分风尘气。
“这位养鱼的老板,也是咱们同胞?”
江华隐隐琢磨出一丝味道来。
前世,从新闻里面,他就看过华人同胞,在海外遭受不公平待遇的事情。
虽然白雅说,鱼老板的罐头厂被查封,是因为肉质不合格,但是看白雅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儿有猫腻。
“狗拴在外面,看样子他今天不在家,走吧,带你去见下一个。”
白雅一根烟抽完,丢掉烟头,启动车子。
“你有点意思。”
江华盯着白雅,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
之前他还怀疑,白雅身后,站着一个利益集团,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女人身上有故事。
“你也很有意思,刚见我那会儿,是不是在心里猜测,我是个杀夫的恶毒女人?”
白雅开着车,似笑非笑地问。
“确实想过。”
江华没有隐瞒,这女人一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学心理的就是厉害。
“我丈夫的死,确实不是意外,当时我也在车里,按正常发展,我和他都应该死于车祸,可是我运气好,捡回了一条命。”
白雅说到这里,去扯肩上的袖子。
“你干嘛?”
江华心跳加快,这还开着车呢,玩得这么刺激,小心翻车啊。
“当时有一块玻璃,还差一点点,就扎进了我的心脏。”
白雅单手握着方向盘说。
江华注意到在她锁骨下方,有一道伤疤,他有些同情地看着白雅,对于爱美的女人来说,一道抹不去的伤疤,估计会是一辈子的遗憾。
“忘了跟你说,我丈夫也是华人,他生前一直致力于慈善,资助过内地很多的小孩。”
白雅平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哀伤。
“对不起,我之前对你们的感情有误解。”
江华沉默了一下,语气诚恳地道歉。
因为刚才聊的话题,比较悲伤,一路上气氛有些沉默。
“后来你丈夫的案子,你查过了吗?”
为了打破尴尬,江华找了个话题。
“没有用的,在这里真正受到重视的,只有当地望族,我们只是圈养的牛羊,肥了可以任意宰杀。”
白雅笑容有些悲哀。
车子绕了一圈,开回市区,这次白雅把车停到一家私立小学门口。
“你来接孩子吗?”
江华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你应该看过我资料,知道我没有孩子的。”
白雅看了江华一眼,眼神有着直达人心的穿透力。
“那这是?”
江华在心里猜测,难道这次带他来见的,是学校的老师?
“这次带你见的人,她已经去世很久了,这里曾经是个福利院,院长叫吕慧芳,她是个很有善心的女人,开办的这家福利院,主要收容身体有残缺的弃儿。”
“后来,这家福利院被当地的一家教育集团盯上了,他们想在这里,打造一家专为富人服务的私立小学,要拆掉这家福利院。”
“吕院长当然不愿意,因为福利院拆掉后,那些身体有残缺的孩子们,就无家可归了,双方就这样僵持住了,某个深夜,一场大火,烧掉了整个福利院,吕院长为了救孩子,葬身火海,那场大火里,有二十个孩子,葬身火海。”
“而我,是幸存的五个孩子之一,我从小没见过父母,吕院长就是我的妈妈。”
白雅又拿出香烟,含在嘴里,准备点燃。
“少抽点烟,对身体没好处。”
江华一把抢过她的烟,丢到车窗外。
“江华,可能你们内地人都羡慕我们,觉得我们这些海外华人,生活富裕,经济条件好。”
“但是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如果能够选择,没人愿意漂泊在外,失去了祖国的庇佑,我们就是被圈养的牛羊而已。”
白雅情绪有些激动地说。
江华低着头,心情有些沉重,新闻上看到的东西,终究不如亲眼所见,来的真实。
九十年代,国内经济刚刚起步,影响力还没有后世那么强大,海外的游子,还无法感受到祖国母亲的庇护,但是三十年后,这个情况会不复存在,因为咱们站起来了。
“白雅,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江华一脸诚恳地看着沉浸在悲愤中的女人。
“其实,咱们不是没试过抱团,但每次抱团,都被打散了,老一辈的,我也带你见过了,七零八落,大多生活落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想要风光,也不是不行,像陈家父子那样,就活的挺风光的。”
“我就是个女流之辈,想要做点什么,影响力也有限,如果不是恶毒弑夫的流言,吓住了一部分人,早就被吞的骨头渣都不剩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就希望有人能站出来,给我们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白雅紧紧盯着江华的眼睛。
她需要的,是一个脊梁够硬的人,如果脊梁不够硬,最后要么被压垮,要么就沦落成陈家父子那种人,她不想把自己的命运,托付在一个不靠谱的人手里。
“抱歉,我来晚了,你放心,既然我来了,肯定会为你们讨个公道,毕竟,咱们流的,是一样的血,对吗?”
江华轻轻抱住白雅,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能看出来,这个女人很疲惫,眼底深处都是血丝,表面在校园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但岂不是说明,她只有藏在环境相对单纯的校园,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白雅身子僵硬了一下,反手轻轻抱住江华,她是学心理的,能感受到这个男人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