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章

沈嘉运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沉默羔羊,拿不到钱,他让黄毛不得善终,拿到钱,他也得掂量掂量后续发展状况。

那男人对沈嘉运说:“还上学?”

黄毛脸色铁青,知道男人喝醉了,可真想堵住他嘴。

沈嘉运瞪他:“看不见?”

男人梗着脖子,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从兜里掏出钱,一把子塞到沈嘉运外套口袋里:“好兄弟,不上学了跟我混。”

沈嘉运看了看他塞过来的钱,比二百多,抿了抿唇:“不上学再说吧。”

黄毛“卧槽”了声,恶狠狠瞪了沈嘉运一眼。醉酒男人借着他的力还想和沈嘉运说话,沈嘉运收好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口很快被灯红酒绿的人潮席卷,黄毛和男人被来往的客人簇拥进天上人间,很快就会忘记今晚的小插曲。

沈嘉运走到公交站,手指摩挲着钞票的触感,周遭人来人往,他站得笔挺,指尖跳跃,仔仔细细地数钱。

一千三,多给了三百。

新建二路房子六百整租一个月,还得是条件不错得那种。

为了省钱,他住单间,一月两百,十几平米,带独立卫生间。

这三百够他多住一个半月。

沈清每月给奶奶五千生活费,足够祖孙二人生活,来蓉城时奶奶递给他两千,他没要。他说有小姑在那饿不到他,这钱您自己留着用。

奶奶相信沈清,只是想不到他来到蓉城根本就没找小姑。

老人家打电话询问,沈清为了不让老人家担心谎称他在家里。

后来找到他说给他一段时间冷静。

沈嘉运找位置坐下,安静等公交,周遭的人嬉笑吵闹,他把校服拉链拉到顶,脖子一缩,直接缩进去半张脸。

心神都沉下来后,被乔岁踢过的小腿又开始隐隐约约疼。

那姑娘用了狠劲儿,紫青紫青一块儿,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

沈嘉运缩得更狠了,他不着边际地想,经济自由是否等同人身自由,未成年真的不能为自己行为买单负责吗?

我生在哪里,死去何处?

我的钱抓在我口袋里,它就真的永远属于我了吗?

我的人就坐在这里,为什么还要不能受我掌控?

车灯闪过他的眼,将他从思绪中一把拉回。

他看见一辆破旧蓝色公交车晃晃悠悠地保持低速从道路拐角开过来,时而慢,时而更慢。

这是蓉城最晚的一班公交,他准备坐到新建二路东路口,然后步行一公里回家。

上车之后,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车上人不多但空间闭锁,空气中漂浮着他不喜欢的气味。

沈嘉运拉开车窗,凉风就顺着缝隙吹了进来。

对面马路一辆价值不菲的车,沈嘉运之所以注意到它,是因为之前在临城听人提及,没想到会在蓉城见到。

他只坐过沈清的宝马车。

一位身姿不凡的中年男人自车后排座下来,紧接着,车的另一边下来一位妙龄少女。

沈嘉运扭着头看,两个分布在他视线两端的人越来越近,黏为一体。

好奇心驱使着他目不转睛,龟速行驶的蓉城公交方便他观看。

等再晚一些,他看清关向言的脸,暗夜下比平时迸发出更青春清纯的气息,皮肤很白,眼睛很亮。

不过等他再想去扭过身体揣测两人关系时,破旧公交车拐弯了,两道身影缓慢消失在视线里,再也不见。

沈嘉运没搞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凭他贫瘠而单薄的生活理念,也无法印证那些稀奇古怪的事实,只是觉得不对劲儿。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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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知道沈嘉运的真实身份,以及两人之间不可言说的“亲戚”关系,乔岁心里百感交集,震惊多过气愤,充满火焰的小宇宙正上方乌云密布,稍微一愤怒,立马开启自我降火模式。

倒不是说她对沈嘉运的腿伤有多愧疚,她就是觉得既然沈嘉运和二姨关系很大迟早有一天也会和乔大海扯上关系,和乔大海扯上关系,那她就没得跑了。

乔岁怂在课桌上,手底下压着一沓试卷。

付十安病好了,又是一条英雄好汉,不怕死地提醒乔岁:“你上学期期末考试,怎么才考第十五?”

乔岁烦躁地捏紧笔杆:“你考多少……”

付十安说:“我考第六,陆泠第八。”他把周围一遭成绩在前十五的人说了遍,最后又说,“关向言第三。”

乔岁一口气憋在胸口里:“……本小姐下次一定进前十!”

教室里安安静静,乔岁把白色羽绒服脱下挂在椅子靠背上,白花花的绒毛随着空气流动而漂浮,沈嘉运托着腮,稍微吐出口气,那玩意就被他吹跑。

——本小姐下次一定进前十!

这夹杂着某人雄心壮志的宣誓不出意外传入他耳稍旁。

他抬了眼。

教室里暖烘烘,乔岁只穿了一件白色毛衣,她好像特别喜欢这种毛绒绒的衣服,单看起来仙仙儿的,人穿起来壮如熊。垮肩的设计让她看起来肩比天宽,脖颈儿细长,像白雪糕上面插了根棍儿,棍儿顶端沾了巧克力酱。

许是家境好的女孩养得细皮嫩肉,从后面看她,连耳垂都是粉嫩的。

沈嘉运默了会儿,转过头去问后座同学:“给我看下去年期末的试卷。”

后排坐着一位木讷的男孩,男孩推推眼镜,用低沉的嗓音回复他:“你要什么科目。”

沈嘉运:“都。”

“我给你找找。”木讷男孩说。

沈嘉运陆陆续续从后座同学那里拿来去年期末试题,大致扫了扫,中性笔往桌子上一点,瘪了嘴。

这题挺简单啊。他想。

乔岁某天拖拖拉拉回到家,换鞋的时候忽然在鞋柜上看到一双久违的皮鞋。

乔大海穿皮鞋有讲究,每双都是手工制作且都是那种不宽不尖的版型,因为鞋柜上排的鞋有时间没动过了,乔岁惊讶地发现左边数第二双棕色那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黑色的熟悉的皮鞋。

乔大海前往临市开发工程,将近半年没回蓉城,乔岁上次见他就是在天上人间门口,但当时怕挨打受训,乔岁撒丫子跑了。当然她也知道乔大海回蓉城有一段时间了,只是没回家。

因为乔大海的归来,当天的晚餐格外丰盛。红姨和另外一个专门做饭的保姆在厨房忙活了大半天,饭菜浓郁的香气弥盖整栋别墅。

二姨特地醒了瓶红酒,嘴角噙着笑,说是要接风洗尘。

乔岁一个跳高蹦到乔大海身上,双臂夹着他脸颊两侧,大吼大叫:“老乔!你还知道回家!”

“没大没小。”乔大海笑得脸都红了,“你怎么胖了?”

乔岁一听,来气!

合着这脸不是想她内疚红的,还是被她压得喘不上气了。

“胖也受着!”乔岁气呼呼的,“谁叫你是我爹!”

乔大海掂量掂量,猛不丁问了句:“十七了吧。”

乔岁抬头瞪了他一眼:“你别说你忘了啊。”

乔大海:“……那不能够。”

乔岁听完,心里有了底,乔大海八成真忘了她今年多大。

乔大海摸了摸她脑袋,笑意盈盈:“快下来吧,大姑娘了。”

就这样,乔岁在撒泼卖萌的情况下问乔大海要来一大笔零花钱,那钱足够她换一块新的苹果4,还有笔记本电脑,余下来的钱还能大吃大喝一段时间。

只不过当天晚上,沈清向乔大海提出邀请侄子来家居住的事情,乔大海多时不回家,家里人口数量与他来讲无关紧要,况且沈清向来一副从容大方的模样,令他省了不少心。

乔岁什么脾性他了解,这孩子集结了他和前妻的优点,活泼善良,争强好胜,即便这样,乔岁也从没说过一句沈清的不好,还给人起了代号。

乔岁每次叫沈清二姨,乔大海都忍不住想笑。

不愧是我的崽,机智如斯。他想。

没过几天,乔岁就发现了,沈清这几天忙活得厉害。

乔岁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特地下楼进了厨房。

红姨正在厨房里削土豆。

“红姨,家里最近是不是要来客人了?”

乔岁不太喜欢红姨,在家里从不看任何人脸色,很少和红姨搭话,更别说是主动问话,红姨受宠若惊地搁下手里东西,笑呵呵道:“上次跟你讲过的,那个和你差不多的亲戚。”

乔岁:“……什么时候搬进来?”

“就这几天了。”红姨说,“估计这周末吧。”

红姨是沈清老家亲戚,自然和沈嘉运也是亲戚。乔岁看见红姨笑得合不拢嘴的脸,直截了当问道:“您好像很开心?”

红姨便说:“家里人多,人多热闹,我当然开心啊。”

乔岁心说,这可是我家,不过她没空和红姨掰扯,这家又不是红姨做主。她面无表情地上了楼,忍不住在旋风小分队里吐槽。

乔岁:同志们,我完了,我家里要来亲戚

陆泠回她:什么亲戚?

乔岁:远房亲戚

然后陆泠就不回她了,她只好寻求付十安的帮助。

付十安自小和付久心一起长大,对于与人同住并不排斥,他说亲戚来问题也不大,你们关系好的话可以一起玩,关系不好不说话不就行了

乔岁说:特别讨厌怎么办?

付十安沉默了一会儿:这个问题问得好。

乔岁发了个哭哭表情。

付十安:你都答应了。

乔岁:不是我

乔岁:是我爸

付十安:哦,原来是土豪爸爸!

付十安:能拒绝吗?

乔岁:很难

付十安:能理解你

旋风小分队风过无痕,乔岁捏着手机趴在床上,几乎就要接受这件壮烈事实时,陆泠火急火燎地发话了。

之所以说火急火燎,是因为无论乔岁还是付十安,即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她的气势凌人以及疯狂排斥,以及那句几乎透过传声筒也溜进耳洞的——千万不要!

陆泠:远方亲戚就是坑!千万不要顾及亲戚旧情!我十岁那年我奶奶的表弟的孙子到我家,我看他比我小几岁人长得虎头虎脑挺可爱,就把我玩具贴画拿出来给他玩。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全都我拆了,真的家人们,玩具大卸八块,贴画碎成渣渣!我的心拔凉拔凉,那是我最爱的贴画!乔岁、付十安你们能理解我的心情么?即使过去七年了,想起这事我都气不打一出来!更更更令人无法接受的是,当时我妈是站在那兔崽子那边的!我的亲妈!胳膊肘子往外拐,简直在我伤口正上方跳起踢踏舞,时至今日我依旧伤心欲绝!我攒了俩月的贴画!就这样进了垃圾桶!我跟你讲,千万不要让远方亲戚住在你家,尤其是不听话的臭小子!千万不要!!!你一定会因为他而失去快乐!!!相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乔岁:别说了我怕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