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程逸在考场上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其实并没打算告诉她。
他只觉得,她连自己想当课代表都不敢告诉旁人,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看起来觉得心里?实在不对味。
原本设想是言语间激一激,再适当让点儿分,让她考第一,找回点儿自信。
结果,她不仅找着了自信,还满上快溢出来了。
这不,都开始呛上人了。
典型的欠收拾。
只不过,从他说完那堆话之后,许余就没再说什么。
等王子?龙发下她只考了个周程逸零头的数学卷子,她心说也是,他怎么可能生物扣五分??
他可是周程逸。
可是渐渐的,许余又觉出好像有哪里不对味。
他并不像是会拿成绩当儿戏的人,就是考了第一,到时候再把?课代表让给她也行。
平白无故丢五分?,没这个必要。
她已经认定周程逸是被调侃得抹不开?面子,可到了这时候,课已经上了几节,黄花菜都凉了,她再想反驳也只能先找个时机。
就这么等到下午的生物课,她还没能逮着机会质问周程逸,索性视线先往他那边溜,看他试卷一探究竟。
试卷翻页,她视线在某处顿住。没想到,他扣的那五分?还真就是故意的。
很简单的题,他直接空了卷。
许余愣了愣,一想他那五分?就觉得有点肉疼,胳膊被人碰了碰,她这才察觉生物老师已经第二次询问她想不想当生物课代表,她急忙点头应下,这事儿尘埃落定。
许余心里?说不上什么情绪,高兴是肯定的,但看他丢了分?却还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她又觉得罪恶。
半晌,她轻咬着下唇,小心翼翼朝他看了眼,小声说:“下午我请你吃饭吧。”
极小声量的声音里有示好,有感激,还有几丝愧疚。
周程逸转头看过来,像是昨晚没睡好,他从午休过后看起来就有些精神不济,眼皮耷拉得格外厉害。
听见她说话,也是迟钝着,半天都没回。
就在许余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反应,微一点头,问:“吃什么?”
这种事情,当然要将就客人,许余问他:“你想吃什么?”
周程逸闷声说了句“随便”,随后微微低头,下巴磕在胳膊肘上。
许余张了张嘴,想问他是不是不舒服,就听见下课铃声突然响起来。
她看见周程逸额头去贴肘弯,趴着,不怎么安稳地眯了会儿。
算了,他已经是大人了。
等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许余被王晓菁缠着去吃炒河粉,许余不愿意,说她想吃豆花饭。
周程逸听着许余和王晓菁一本正经商量着到底要吃什么,眉头微皱。
不是要请他吃饭?还要带上王晓菁?
感冒好像加重了些,他脑子?有些钝,动作也迟缓,等放学,许余和王晓菁手挽手都跑出去十几秒了,他也没想明白。
到底她是忘了这茬,还是根本就在溜他玩。
他面色不善地跟着董旭往楼下走,刚走出楼梯口,看见许余独自风风火火冲他跑回来了。
眉间总算舒展,他正想明知故问一句你跑那么急是要去哪儿,许余顿住脚步,还在喘着,一伸手,直接把?什么东西塞进了他怀里?。
十月的下午,已经开?始刮凉风,可手里?下意识接住的东西比凉风更让人受不住。
塑料包装包裹着,冰冻的东西,上面的“随便”俩字儿让他头脑发懵,这才想起来刚刚她问自己想吃什么的时候,他确实说了句随便……
再一低头看她,却发现她心虚地避开了他视线,甚至尝试解释:“今天先给你买这个,明天你想好了要吃什么我再请你。”
一如既往,挺有她的道理。
董旭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溜,最后停在周程逸手上的包装袋上,摸不清状况:“随便?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个了?”
周程逸没说话,撕开?包装,直接把?夹杂着错落着薄巧克力层的雪糕咬进了嘴里。
“商量好了吗?”他边吃着,边漫不经心问,吐字却很清晰。
许余迷茫:“商量什么?”
像是被咽进去的雪糕冻到,周程逸微拧眉偏了偏头,吐出一口气,慢条斯理说:“商量你和王晓菁今天下午,到底要去吃什么。”
不知道哪里吹来一阵风,许余总觉得这哇凉的风毫不客气,逮着心窝子?就吹。
事实也就是……快放学那会儿,王晓菁这么跟她一商量,再跟杨歌在微信里说了几句,她压根就没想起来自己要请周程逸吃饭。
可即便借口拙劣,她觉得自己也算补救了,多多少?少?有一个雪糕那么多的诚意,照两人现在这种交情,他没可能直接戳穿。
谁知道,谁知道!
董旭在一旁看许余脸一阵红一阵绿,没听明白为什么周程逸只是问了句无关痛痒的话就能让她这样,看两人气氛怪,他开?口调节:“你们吃什么,干脆带上我们俩啊。”
到了后门那家砂锅菜店里?的时候,许余垂着脑袋把?俩男生往里?带,还没想好该怎么跟王晓菁和杨歌解释。
可直到吃到中途她才发现,气氛怪的不止她和周程逸。
要是平时,董旭视线肯定不离杨歌,今天不光没和她坐一块儿,话也不多,插诨打科的话题半句不沾杨歌。
杨歌更是,自打我董旭进来就干脆一直不说话。
吃到后面,与四周聊天聊得嗨爆的同学不同,这桌的气氛简直诡异到快要爆炸。
等几个人动身往回走,董旭终于没忍住,拽着杨歌就往小树林去,许余摸不清状况,一时间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正着急呢,周程逸突然咳嗽了一声。
压抑着,很低,可许余听出来了,既不是清嗓子?也不是在暗示什么。
就是着凉生病嗓子?痒的生理性咳嗽。
她这才后知后觉,那晚在小区健身器材那儿,他拎出来的衣服是穿在自己身上的,说不准,那时候他就着凉了。
刚刚,他又吃了她硬塞给他的雪糕……
她看着他,犹豫又犹豫。
周程逸在王晓菁连续不断的碎碎念中,察觉了什么,突然朝她看过来。
许余猛地凑近,额头上突然冰凉一片,很快,触感消失。
周程逸看着许余摸着自己脑门的样子,移开视线,嗓子?痒得又想咳嗽。
他额头温度跟自己脑门儿差不太多,许余放心了点,安慰道:“放心,你没发烧,可能是换季风寒感冒。”
他慢吞吞点了点头,脚步慢下来,像是想说点什么。于是许余也跟着放缓脚步,放王晓菁一人走在前头念叨。
周程逸慢慢垂眼去看她,神情里?压着不耐,添了更多迷茫。
磨了半天他才开?口:“我难受。”
声音低,也轻。
等王晓菁回头催促了,许余才回神,几步跟上。
这感觉,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儿……
周程逸无助的样子多了几分?孩子气,本以为这词用他身上最是违和,可刚刚那一刻,她发现自己对这样的他好像有点没招。
也就是寥寥几个字,一听完,心里?仿佛有一块,微微塌下去了一些。
她没敢再回头,脚步迈得一点规矩都没有。
回教室后,周程逸饭后休息时间一直在睡,许余本来想跑去给他买药,忍住了,心神不宁跑到前门门边看了好几次课表,好不容易熬到上课铃响。
期间,她几次与周程逸对上视线,他眼底的无助茫然都消失,又一丝情绪也无,仿佛刚刚那个说着“我难受”的人只是许余臆想出来的。
一晚上都没什么交流。
很快就到最后一节晚自习,肖琳穿着驼色薄风衣,捏着一沓试卷走进教室,中跟鞋踏地的声音让许余难得有些期待。
这次物理,她考了96,她悄悄咪咪看过别人的成绩,发现自己排在班上第三。
虽然化学和数学惨不忍睹,但好歹生物和物理很替她争气,她揣着倒数第十三的底气,开?开?心心等着肖琳发卷表扬她。
与一众老师相同,肖琳发卷的时候特别愿意一个一个叫名字和分?数,鼓励鞭策都占了,一箭双雕。
第一名,周程逸,满分。
许余转头看着周程逸起身,走上讲台领卷子,下来之后,他把?卷子随手放到一边。
许余搭话:“你一百诶,真厉害。”
周程逸刚想说点什么,突然听到肖琳在停顿了一下之后,开?口:“……许余,九十六分儿。”
许余急忙起身,上前去拿卷子的时候,她腰板都挺得比平时直了几分?。
等她走到讲台,肖琳偏头扫了几眼她的试卷,又抬眼看她,“进步挺大啊,做的还是抄的?”
语气是半开?玩笑,而?许余勾起的唇角在那一刻还是僵住,垂了垂。
她低头,看着自己费力八气写了半天的试卷,又朝肖琳头顶秃掉的那一块儿看去,在心里?给她问好——
祝您明天永远都比今天再多掉一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