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月月的时候,她已经安居在北京不再漂荡。
起初她是朝九晚五,供职于国家大剧院,木秀于林,成绩斐然。
有了成绩的人大都安于现状,开始路径依赖,她却不然,某天随随便便就告别了高薪工作,自主创业,朝九晚九,打理自己的小服装店。
店虽小,生意却着实好,归功于她的勤劳,嗯,真是勤劳,财务出纳导购她一个人全包。
我陪她去首尔进过货,目睹过她在凌晨4点的东大门和人锱铢必较,也目击过她如何一个人嘿哟一声扛起两个大包,码头工人一样。
往来的客人被她招待得舒舒服服,但并不知晓这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曾经漂泊四海,浪得像朵云彩。
也都想象不到靠着这家小店,她给自己赚出了一辆车,一套北京城的复式房子。
也都想象不到当下的她每给自己挣够100万元人民币,都会送给自己一个独特的悠长假期,把时间留给自己,以及自己给自己选择的朋友。
我很荣幸能成为她的朋友,她懂得如何去平衡生活,收放自如,属于我始终钦佩的那种既可以朝九晚五,又能够浪迹天涯的人。
故而,我愈发好奇——当年驱使她漂泊四海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我有一次试探着问她:姊妹儿,你这种当初走野了的人,后来怎么就能狠下心回来了呢?
她向来有话直说,可那天却嘻嘻哈哈地打了半天太极。
后来,我又问过一次,她明白我的价值观,于是笑骂我矫情,依旧没有清晰回答我。
我第三次问的时候,她沉默了,笑笑的不说话。
隔天,她在微信上用一段文字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的父母从分居到离婚,用了整整20年,你知道20年是一个什么概念吗?
她写了长长一段话,大意如下——
他们的价值观无法契合,虽然相爱却彼此相互折磨,同时折磨着无能为力的我,关于那20年的回忆至今仍让人心悸心慌。
而我自己最初的情感经历亦是如此……挫折之深,粉碎了我对家庭生活的所有向往。
这一切迫使我背井离乡去独自生长,绕着地球去浪荡……直到习惯了这种浪荡。
几年前,我的母亲在韩国找到我,在仁川机场至市区的大巴上,她看着窗外对我说出四天前他们离婚的消息。
她说:一切都过去了,你也长大了,女儿,回家吧。
……
嗯,姊妹儿,我明白了,谢谢你的回答。
对每一个孩子而言,原生家庭都是最基础的土壤,发芽、抽条都在这块土壤上,只不过或肥沃或贫瘠,或长成扎实的树,或长成一棵根系浅浅的草。
细想想,也是无奈,无法选择的事情太多,生死之外,还有原生土壤。
那时候的你,是选择长成了一棵蒲公英吧,随风飘走,远离那块土壤。
让你心悸的那20年我无法亲身体会,但大体可以想象,好吧,好啦,万幸那段回忆可以画上句号了,以及那场漫长的环球浪荡。
依旧羡慕你丰富的游历,奇幻的旅行。
只是,这种成长方式,让我莫名难过。
如果养分足够充裕,光合作用不被阻挡……那时候的你又怎会像朵蒲公英一样。
……
回国后半年,妈妈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结婚生宝宝了。
月月说:
我不排斥母亲的想法,只是我在想,如果我有了一个小孩子,我该给他怎样的生活呢?我是否有能力有毅力给予他一块干干净净没有污染也永不会被污染的土壤?如果给不了……怎么会舍得再让他像我一样,独自在外那么久,独自一个人去成长。
月月说:那时特别可笑,还没有靠谱的结婚对象,就开始忧虑孩子会重蹈自己的覆辙。
我的姊妹儿月月说:更可笑的是,居然被一个刚认识几分钟的孙子拽去试穿了婚纱,生平第一次穿婚纱就他奶奶的这么浪费掉了……
她说:所以,大冰,你丫打算怎么弥补我?!
我正色回复她道:
月月,我郑重地向你承诺——无论你哪天举行婚礼,我都会立马穿上礼服站到你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