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冬
文/茜柚
[遇到祁盛那一年,我在厄里斯魔镜看见了自己——温浔]
霖市今年雨季格外长,延续到了九月。
天际乌云层层堆积,像一张密闭幽暗的大网罩下来,城市大夏笼在苍穹之下,好似随时会被摧毁,空气潮湿粘腻,烦闷不堪。
九班窗外,树叶沙沙作响。
“函数一类题,第一步先求导数,大家跟我一起来f(x)…”
高烈抑扬顿挫的声调穿透教室,刚开学大家还没从假期缓过神来,下午最后一节课昏昏欲睡,一颗颗脑袋一摇一晃的。
“——温浔!”
忽地一声乍响,瞬间一片清明。
温浔下意识回头,嘴里发出一声:“啊…?”
讲台上高烈眉头皱成山峰,沉眉怒目:“窗外有那么好看吗?”
班上目光唰一下往像后排。
温浔面色一僵,自觉站了起来,手指蜷曲着书角,眼帘垂下,咬着下唇:“对不起老师。”
班主任高烈是出了名的严厉,课堂是只要被抓的免不了一顿教育。
“是不是其他科好就不重视数学了?我在这里告诫有些人,高考数学占比150分,不是哪个科目能弥补,刚开学就这么神不思蜀,还怎么高考…”
借着机会敲了个警钟,隔了几分钟,又开始讲题。
枯燥的数学课就像这场雨一样,缠缠绵绵,阴郁得让人煎熬。
讲台上时钟一分一秒过去。
在最后几分钟,温浔收好桌上的书,脚尖不自觉对向后门的位置。
铃声打响了一刻,教室一片欢腾。
刚开校,课业不是那么重,高烈也没有拖堂,只是刚出前门时,后门突然窜出个身影,他目光一瞪,温浔已经跑到了楼梯口位置,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温浔一路跑下楼,来不及打伞,躬身冲进了大雨里,脚步踩在积水里,溅了一身泥水。
“——在那里!”
忽然校门口传来一声大吼,兴奋激动的音调穿透雨幕。
温浔脚步一顿,校门口几个黄毛女生已经追了过来。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她身体已经下意识转了个方向,往学校里跑,迎面几人冲了过来,温浔来不及从校门进去,狼狈地从铁栏杆钻进去,明德中学门口有保安,她们进不去,只能在校门口远远瞪着她。
在学校逗留一阵,人渐渐稀少,她才混在人群里从侧门出去。
井水巷地面坑洼积水,她把书包举在头顶,深一脚浅一脚跑回去,雨丝斜斜刮擦脸颊,浸湿冰凉。
回到家,推门进去。
温艳穿着条黑色贴身裙子,踩着高跟鞋从里面出来,上下打量她一遭,眉头轻蹙:“怎么全身都淋湿了?”
温浔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的水,碎发贴在脸上,眼眸垂得很低:“忘带伞了。”
“快上楼去洗澡换件衣服,别又感冒了。”
“嗯。”
走到楼梯口,犹豫片刻,她回头,抿了下唇:“妈妈,你又要出去吗?”
温艳脚步一顿,拨弄一下头发,扬了扬烈焰红唇:“我不出去拿什么养你?指望着网吧这点收入还不够你在一中的学费,还有你舅舅的修车厂快装修了也要花钱。冰箱里还有一点菜饭,晚上我不回来了,你随便吃点。”
“嗯。”
明德中学是霖城一所中等私立学校,但是相对来说管得比较严,学费也高,温浔当初分数远远超过普高的,可以上附中,但温艳不知怎么偏要让她上私立学校。
她往外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上下打量她一眼:“下午你班主任给我打了电话,说你最近上课老走神,怎么了?”
垂在裤缝边的手指往下滴水,滴在暗沉地板上晕染一片湿濡,指尖泛凉苍白,她用力蜷缩了下,又缓缓松开。
“没怎么…”
温艳点点头,温浔从小听话很让她放心,没怎么在意:“我这么努力送你上学,不管你在想什么,一定要对得起我就行。晚上有几个人包夜,你少下楼来。”
“嗯。”
这是个老小区,他们住在二楼,去年温艳赚了点钱,低价盘了楼下的门店,十台电脑,开了个小网吧,请了一个常住的网管。
平时出入的地痞流氓不少,温艳背后有人撑腰,到没什么人敢来砸场子,但是她不在难免有不长眼的撞上来。
温艳出了门,温浔上楼洗了澡,换了身干爽衣服,吃完饭,从楼上下来,打开主机,准备查点资料。
盘根错节电线盘踞,广告贴的眼花缭乱,门外栀子花被□□打碎成一团。
雨势渐渐收小,变成绵绵细雨,击拍在青石板上,激起白雾,玻璃窗上被笼上一层朦胧雾气。
阴雨给巷子渲染上一层暗淡基调。
忽地,夹杂水雾的风吹进来,柜台上的书唰唰翻响。头顶一道阴影打下来,她抬头下意识开口:“包夜吗?”
目光微凝。
眼前的人一身黑衣,与外面黑暗融为一体,像镀上一场幽蓝的墨,如同行走在黑暗中一把利剑,带着沁凉冷意。脑袋笼在兜帽里,方寸之间光线晦暗,只能看到下颌锋棱流畅,唇色渗冷苍白。
给人一种强势阴狠的气息,像电影里逃跑的罪犯,让人毛骨悚然,她心头没由来的一紧。
光线浑浊昏暗,视线毫无预兆的撞进他的眼睛,眼尾狭长内敛,轮廓微深,眸光沉沉,像伏嗤的黑洞深渊,吸引着人坠入。
心脏像有密密麻麻藤蔓升起,紧紧包裹缠绕。
“多少钱?”
他微垂下头,声音有些像被打磨过的撕裂哑。
温浔回过神,移开目光,声音有些紧张:“十块钱。”
他没做声,沉默了一会。
就在温浔以为他会走时开了口:“可以抵押吗?”
她抬头:“嗯…?”
他拿出手机,节骨分明得苍白的手指,脊背微弯,将手机推了过来:“抵一晚上,明早给钱。”
“…可以。”
温浔:“身份证?”
“没带。”
她把登记本推过去:“那你自己写一下。”
他接过笔,快速写上身份证,最后签名。
温浔在背光的阴影里,看到了他的名字。
-祁盛
手指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敲了一阵,递一张小票给他:“十号机子。”
“嗯。”
目送他进去,温浔找了个塑封袋,把手机转进去,放在抽屉里。
查完资料,外面的雨不紧不慢的下着,巷子已经陷入黑夜,只有广告牌发着五颜六色的光。
对着前面的书发了一会呆,她拿着水壶接了壶水。撩开门帘,铺面而来的浓郁烟味,差点呛出声,她连忙忍住,把水壶放在烧水坐台上,转身时,目光不经意划过角落的位置。
里面地方不大,其他人都在打游戏,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不时伴随一句脏话。
只有那个角落,电脑发着最原始的幽蓝光。
温浔有点近视,目光微屈了下,才看清他电脑上还是桌面情况,他蜷卧在椅子里,因为身高原因,显得太狭窄伸展不开,耳机戴在头上。
…应该是在睡觉。
霖市九月雨季。
连着下了一个周,老旧的小巷霉得发潮。
温艳一晚上没回来,
第二天周末,前一天淋了雨有点感冒,温浔赖在床上,听着外面滴答水声。
枕头下手机嗡声,她拿出来。
[苏意瑶:浔浔,起床了吗?]
[温浔:起来了…]
[苏意瑶:年级发的化学试卷你做了吗?呜呜呜,江湖救急。]
试卷她在学校就做完了,头晕脑胀地起来给苏意瑶拍了照片,瞌睡也没了。
她温吞起床,洗漱完,找了点感冒药吃,换鞋去了楼下。
许姨在打扫卫生,擦着柜台。
“浔浔,这个手机是谁的?”
温浔抬头,忽然想起什么,唇角一顿:“是客人寄放的。”
“哦哦。”
店里不允许私人抵押,容易惹事。温浔挪到柜台,把电脑打开:“许姨你进去忙吧,我帮你看着。”
“嗯好。”
人进去了,温浔目光落在手机上,脑海里浮现起昨晚的事,不禁有些鬼迷心窍,神思幽远。
再回神时,祁盛已经站在她眼前。
白天光线好,也看清楚了他的脸。眉骨微凸,眼睛轮廓内敛,眼皮向下聋拉着,眼底有片淡青,蕴温着倦怠的颓痞,脸部线条渗白锋利,比夏天的雨还要扎人。
温浔心脏重重跳了下,慌忙垂下眼,声线都有些急:“退手机吗?”
“嗯。”
她把手机递给他。
祁盛开机,微信传来几声震动,他对着二维码付了款。
站在柜台前,过了几秒。
温浔疑惑抬眼。
祁盛指了下柜台上立着的广告牌。
“租房吗?”
温浔:“租房?”
“嗯。”
昨晚上他抵押手机上网,应该没什么钱,那种小事他可以帮忙瞒过,但这种事她做不了主。虽然一个月才400,但…
“我有钱。”
呃…
温浔抬头,面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可以。”
二楼有四间套房,温艳留了一套自己住,另外两套租了出去。其中一套前几天才退出来,正好是空的。
她叫许姨出来。
许姨随意问了下情况,知道是租房在附近读书的,也没怎么多想,很快签订了合同。一起付了三个月房租。
早上忙,温浔拿了钥匙,带他从后门进去,再上一层楼,房间两两对立,中间隔着一个楼道。
白色的墙上,被涂鸦的乱七八糟,但楼道还算干净。
温浔走在前面,脊背挺直。
打开门,房子虽小,当该有的都齐全,前不久才找人打扫过,都是干净的。
“你有行李吗?”
祁盛目光移到她身上,阴暗光线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眉宇间惯性掺杂着凌厉戾气,脸色有一瞬的阴诡。
温浔咬了下舌尖,捏紧兜里的手机,在他毫不掩饰,又冷漠无情的打量里,硬着头皮继续说:“楼下有一家日用店。”
空荡荡的房间里,气温有些低,气氛也有些室闷,在她心里沉甸甸的。
隔了半响,他才移开眼,低声:“嗯。”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大吉!!!
注:第一句改编网络,侵权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