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广告公司门外，两个着黑色制服的人退下楼。纪翎如果再晚一秒醒来，门外的保镖就会进来。
莫璟羽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夏悠立刻迎上去。
“莫总，纪翎没事吧？”
“嗯。”莫璟羽看夏悠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蹙眉，“怎么了？”
夏悠的眼睛里倏然掉出几滴眼泪。“都怪我，害得纪翎脚受伤，对不起。”
“只是个意外。”莫璟羽面色无澜，“收收你的眼泪，这里是公司，不要那么脆弱。”从夏悠身边走过。
夏悠咬住下唇，回到自己工位上。
纪翎醒来的时候，都快到午饭点了。
她揉揉眼睛，话声有一丝喑哑，“怎么不叫醒我？上班时间睡觉不太好吧。”
“是你睡得太沉，叫了没反应。”莫璟羽道，“如果有这样的觉悟，可以主动申请扣工资。”
纪翎看了她半天。“为了省半天的工资，你真是不择手段。”
莫璟羽：“睡醒了就出去。”
纪翎：“你这屋里是不是有瞌睡虫？我每次来都会睡着。”声音呢呢哝哝的，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莫璟羽瞥了她一眼，“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纪翎叹了口气，“你这么纵容员工，公司很容易倒闭的。”
莫璟羽做了个深呼吸。顿了半晌，“出去。”
纪翎穿上鞋，走了两步，脸上表情不是很好看。
“为什么还这么疼？”
莫璟羽保存了刚做的方案，离开办公桌。
“先吃饭吧。”
纪翎顺势坐回沙发上。“那你把菜热一热。”
莫璟羽走到纪翎面前，居高临下。俯身扶住沙发背，将纪翎困在两条胳膊中间。“要不要我把老板的位置让给你？”
一阵浓郁的香气朝纪翎袭来。
她猛吸了几口。
莫璟羽的领口因重力往下垂了垂。
纪翎的目光落在锁骨，滑向胸膛……
片刻之后，抬头对上莫璟羽的视线。
“我看到你的黑色内衣了。”
莫璟羽陡然起身，脸上羞恼之色尽显。耳根不争气地变成血色。
纪翎：“出门的时候可要注意点，别被人吃了豆腐。”语重心长。
莫璟羽从冰箱里拿出纪翎带来的午餐，拍在桌上。“要热自己热，不然就吃凉的。”
纪翎的眼角耷拉下去，“你这个人怎么变化莫测的？”
莫璟羽别开脸，“那你可以不要纠缠我。”
纪翎表情有点受伤，“我觉得你用纠缠这个词挺不好的。”
莫璟羽抿了抿唇，拿起桌上的餐盒，走到微波炉边。
“开玩笑的。”
纪翎：“怎么着也该算我对你的恩宠吧！”
莫璟羽闭了闭眼睛，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怒气。
“你别愣着了，快点加热。”纪翎打了个哈欠，“睡醒了就有点饿。”
莫璟羽一言不发地将餐盒放进微波炉，定好时间。
返身回来，抓住纪翎的两只手腕，将人压倒在沙发上。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打你？”
纪翎呆住，喉咙滚了一下，是被吓的。
“叩叩叩！”
短暂的敲门声过后，门被打开。
莫璟羽还没来得及起身。
门口的夏悠结巴道：“莫总，您有……有个加急快递。”
莫璟羽若无其事地松开纪翎，走过去从夏悠手里将文件袋抽走。“敲完门听到回应再进门，是基本的礼仪。”
“我下次会注意的。”夏悠硬挤出一个笑，“莫总我出去了。”
门关上的时候，纪翎眸光微动，若有所思。
莫璟羽眉心锁在一起，看着纪翎问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随意吗？”
纪翎回望着她，“莫总知道自己这个语气像40岁的中年人吗？”
莫璟羽沉了口气。“拿着你的饭出去。”
“你都热好了，总不能让你白干活。”纪翎站起来，打开微波炉，“而且今天有苦瓜，可以给你降降火。”
……
隔天。
莫璟羽刚进办公室坐下，就传来敲门声。
“进。”
夏悠举着一个精致的透明小盒子进来。“莫总，我给大家做了小甜点，想给您也尝尝。”
她走到办公桌边，低下头嗫嚅道：“昨天真的对不起，下次不会那样了。”
“嗯。”
莫璟羽不会将那样的小事放在心上。
夏悠将手里的盒子放到桌上。“这是无糖蛋卷，热量不高的。”
“谢谢。”
夏悠两只手勾在一起，很是难为情的模样。
莫璟羽看人还没走的意思，耐着性子问：“还有事么？”
夏悠鼓起勇气，直视莫璟羽道：“莫总，我很喜欢咱们公司。也觉得您是一个特别好的老板。我会努力提高技能，希望毕业以后能正式进入蓝星工作。”
莫璟羽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很高兴你能这样想，加油。”
“谢谢莫总！”夏悠鞠了一躬，“那我先出去了。”
人走后，莫璟羽收起笑容。
她早就可以熟练地对各样的人展现出最适宜的样子。
唯有一个例外。
莫璟羽拿出手机。
[来我办公室。]
不多时，纪翎敲门进来。
“莫总什么事？”
莫璟羽：“脚好点了么？”
纪翎诚实地摇摇头，“比昨天更疼了。”
莫璟羽：“上药没有？”
纪翎继续摇头，“没人帮我上药。”
莫璟羽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跌打油。“去沙发上坐好。”
纪翎眨了眨眼睛，拒绝道：“不用了。”
莫璟羽：“你的脚要是断了我是不会负责的。”
纪翎嘟囔：“哪有那么夸张，我又不是玻璃人。”
“你看到淤血都会晕死过去，有什么不可能的？”莫璟羽站起来，走到沙发边，拍拍坐垫。“过来坐。”
纪翎：“那你不能看我的脚。”
莫璟羽蹙眉，“你觉得我对你的脚很感兴趣吗？”
纪翎耸耸肩，“那可说不准。纤纤玉足，谁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的。”
莫璟羽挤出一个笑，“你不要脸的功夫见长了。”
纪翎坐到莫璟羽旁边，脱了鞋袜把脚搭上去。“不许偷看哦。”
莫璟羽吸了口气，一个字一个字重重道：“你求着我看，我也不会看的！”
“你想什么呢？我又不会求着你看。”
莫璟羽懒得理她。目视前方，拧开跌打油，在手上滴了几滴，握住纪翎的脚，四处按了按。“哪里疼？”
纪翎“嘶”地吸了口冷气，“你故意的吗？”
“不看我怎么知道伤在哪里？”
“就你现在摸的地方。”
莫璟羽记住位置，将指腹贴上去，轻轻打圈。
纪翎换了个惬意的姿势倚在沙发上。“还挺舒服的。”
莫璟羽的全部心神都注在指尖，与另一个体温相触的地方。
或许，该庆幸她们都是女人。
哪怕心如擂鼓，也可以假装稀松平常。
这一刻，莫璟羽几乎要溺在这样的悸动洪流中。
“纪翎。”她轻轻唤了一声。
没有回答。
莫璟羽侧目看了一眼。
纪翎微卷的睫毛轻轻打着颤，粉唇微张，唇瓣不时抖一下，发出极其细微的，水泡泡破裂的声音。
莫璟羽嘴边不自觉噙上一抹笑。这家伙是瞌睡龙吗？每次坐在沙发上不到五分钟就会睡着。
莫璟羽用指腹轻轻揉着纪翎的脚背，目光落在前方，没有食言。
就当是，让自己休息一下。
只休息一下。
纪翎睁眼的时候，时针正好指到12点。
她掀开身上的毯子，从沙发上坐起来。
莫璟羽撩起眼皮。“你醒得很准时。”
纪翎打了个哈欠。“莫总，我都不好意思了。你那么抠，不扣我工资吗？”
“不会白发你工资的。”莫璟羽道，“干不完活就加班。”
“那吃饭吧。”纪翎伸了个懒腰，“都怪你，最近都变懒了。”
“……”
*
夜深，秋雨从窗外走过，留下滴答声。
简约冷淡工业风的房间里。
莫璟羽放松间隙，刷了一下微博。她基本不在社交平台上发东西，关注这些，也是为了掌握流行热点。
莫璟羽在首页看到那个叫“拔丝羽毛”的博主。对方一直没回复私信，她也没有再强求。
这个博主刚刚更新了内容，点赞数已经过千。
噪点风插画上：一只白色的老虎对着地上的人影张牙舞爪，好像要一爪子拍上去。画面里只见影子不见人，能看出是个女人的轮廓。
尽管依旧是黑白色调，但莫璟羽觉得，这张画的感情基调是明快的。而那只老虎看起来龇牙咧嘴的，却似乎没有恶意。倒是地上的影子看起来很凶。
莫璟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或许这只是她一个人的解读。
她看着那只白老虎，脑海里忽的蹦出纪翎的身影。
唇畔勾出一抹笑。
齿如含贝，粉黛失色。
憾事是，无人欣赏。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莫璟羽拿起来，解锁。
[莫小姐，明晚可以有幸请你共进晚餐吗？]
发来消息的是一个叫方筝的男人，方氏地产唯一继承人。方家跟莫家前不久有了一次合作。只一眼，方筝便被莫璟羽惊艳。他也算莫老爷子属意的孙女婿人选。
莫璟羽虽不甘被莫家操控，但她现在还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先敷衍着。
她稍加思索。
[好。]
没过几秒，手机再次震动。
这时，方筝发来餐厅地址。
[明晚六点，我去接你。]
[嗯，明天见。]
莫璟羽的指尖莫名有些发颤。
第二天一早。
纪翎看到莫璟羽进公司，对方径直从旁边走过。
纪翎站起来，像个幽灵一样跟在莫璟羽后面进了办公室。
莫璟羽转身关门的时候才发现，向后一退，差点崴了脚。
“你为什么看到我不打招呼？”纪翎盯着莫璟羽眨了眨眼睛。
莫璟羽：“我为什么要跟你打招呼？”
纪翎：“我觉得我们挺熟的了，不该打招呼吗？”
“那是你这样觉得。”莫璟羽淡淡道，“我是你的老板，没有义务跟你打招呼。”
纪翎冲莫璟羽皱皱鼻子，“你这个人可真奇怪！”
莫璟羽情绪忽的很不好。“没其他事就去工作，别总是往老板办公室跑。”
纪翎凝视着莫璟羽乌云密布的脸，留下句：“我怀疑你一个月来30天大姨妈！”便摔门出去了。
莫璟羽闭上眼睛，两只手握在一起，抵住额头。
她也觉得，自己现在奇怪极了。
*
纪翎洗手的时候，碰到同部门的杜丹。
杜丹算是为数不多，跟纪翎视线对上，会冲她笑一笑的人。
纪翎露出一个客气的浅笑。
杜丹神色犹豫，欲言又止好半晌，凑近点道：“好多同事说你跟莫总关系……关系那么亲密，说不定很快就要代替陆青姐的位置了。她好像挺较真的，你小心点吧。”
陆青，是创意部的美术指导，算是部门二把手。
纪翎怔了一下，道：“谢谢，我知道了。”
“那我先回去了。”杜丹抽了两张纸，将手擦干，走出卫生间。
纪翎出来的时候，看到夏悠跟莫璟羽一起进了电梯，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十几分钟后，夏悠提上来两个大箱子。“莫总请大家吃DK冰淇淋！”
办公室里的人纷纷雀跃。
DK相当于冰淇淋界的爱马仕，除了约会，普通白领一般情况下还真舍不得自己买来吃。
纪翎对冰淇淋没什么兴趣，她到现在，连饭都没吃。都是被莫璟羽气的。
夏悠回工位的时候，给纪翎桌子上放了一个冰淇淋。“翎翎，这个味道的好吃，给你。”
纪翎看向夏悠，直白道：“你是不是想勾引莫总？”
据她观察，夏悠的眼神，很像来过家里一次，被爸爸开除的女秘书。
夏悠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问懵了，定了很久，才露出尴尬的笑容。“你说什么呢？”
纪翎拿起面前的冰淇淋，丢在旁边的垃圾桶里。“如果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走捷径，我劝你换家公司。”
夏悠坐回位置上。“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纪翎没有再说什么，将注意力收回到电脑屏幕上。
夏悠反倒没有结束对话的意思，笑容略带神秘：“我偷偷告诉你吧，其实这些冰淇淋不是莫总买的，是有个男人开车送过来的，手里还拿着花，可能是莫总的追求者，或者是男朋友？”
纪翎脸上毫无波澜。“关我什么事？”
夏悠脸上的笑容再次尬住，默默转回去。
而她口中的男人，没过多久，就跟莫璟羽一起走进公司。
纪翎闻到香味就知道是莫璟羽过来了，但香味里还夹着一股恶臭。她回过头，看到一个西装笔挺，打着黑色领结的男人走在莫璟羽旁边。
莫璟羽的视线刚刚就落在这边，纪翎一回头，正好跟她对上。
莫璟羽略显慌乱地挪开目光。
方筝边走边环顾四周，似乎是在参观这家公司。走到办公室门口，绅士地帮莫璟羽打开门。
纪翎的眉心簇在一起，那个男的贼眉鼠眼，看着就不像个好人，味道还那么臭，万一传染给莫璟羽怎么办？
办公室里。
莫璟羽礼貌询问：“方先生喝点什么？”
“矿泉水就行。”
莫璟羽从角落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玻璃瓶的矿泉水放在茶几上。
方筝主动打开话题。
“莫小姐才24岁，就自己经营公司，很厉害。”
莫璟羽淡笑，“过奖了。听爷爷说，方先生24岁的时候已经赚了两个亿。”
方筝摆摆手。“我毕竟是个男人，那不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事。”
两人陷入沉默。
方筝提议道：“莫小姐，要不我们现在就去餐厅？”
莫璟羽看了眼门口，婉拒道：“我是老板，要以身作则。”
方筝点点头。“那你忙你的，我坐在这里看着你。都说女人工作的样子最美，我能一睹芳容，实在是一大幸事。”
莫璟羽压下心头的火，温声道：“没有晾着客人的道理，如果方先生觉得无聊，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公司的业务。”
方筝没有掩饰不屑。“广告公司的那点业务我清楚，没什么能深挖的东西。如果让我投钱，是绝对不会往广告公司投的。”
他顿了顿，“不过，如果是莫小姐的公司，就另当别论了。”
莫璟羽控制住当场撕破脸的冲动，说话声依旧平和：“谢谢方先生好意，我想还是不需要了。”
方筝对莫璟羽的不高兴毫无所觉，又道：“我觉得这里装修风格很不错，是莫小姐把关的？”
“嗯。”莫璟羽答得十分简洁。
“莫小姐审美很不错，以后家里装修，可以把关。女人呐，审美一定要好，搭配衣服、领带、皮鞋这种事得替丈夫操心，不然过不好日子。”
方筝抒发了一通感慨后，冲莫璟羽笑了笑，“要不带我四处转转？”
莫璟羽现在每一秒都在竭力忍耐。
明明早就习惯了忍耐。
最近却是愈发艰难。
两人刚站起来，方筝来了个电话。
他看了眼屏显，对莫璟羽道：“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外面楼梯间。
方筝五官都拧在一起。
“明天的签约仪式出了什么问题？”
“纪氏要取消？”
“什么原因？”
“不清楚，不清楚，这点事都不清楚我请你来是干什么的？！你尽快给我弄清楚！”
“我现在就回去。”
方筝挂掉电话，狠狠用拳头砸了一下楼梯扶手。
他回到莫璟羽办公室，抱歉道：“不好意思莫小姐，公司那边突然有点事要我回去处理，今天恐怕……”
莫璟羽十分体贴。“工作要紧，方先生快去吧。”
“那我们改天再约。”方筝匆匆出去。
莫璟羽如释重负。
纪翎猛然推门进来。“莫总，我脚疼，可能被你踩残废了，你今天还没给我上药。”
莫璟羽看到纪翎的一瞬间，心脏的跃动比以往都要强烈。
她快步走过去，一把揽住纪翎的腰，将人贴向自己。
纪翎一个没站稳，鼻子撞在莫璟羽的下巴上。“你干什么？！”
莫璟羽脸凑得极近。“就是想告诉你，我现在就给你上药。”
纪翎想挣脱莫璟羽的胳膊，却被死死箍住。“你说话就说话，干嘛抱着我？”
“怕你听不清楚。”莫璟羽弯着唇角，“抱一下这样的小事，你不会介意的吧？”
“我介意！”纪翎恼道，“我跟莫总还没那么熟。”
莫璟羽：“我们不是朋友么？”
“莫总年纪轻轻就健忘了？您早上亲口说跟我不熟。”纪翎面上挂着假笑，“我现在觉得您说的对。”
莫璟羽听纪翎话里都用上敬语了，意识到对方是生气了。
莫璟羽挑挑眉，“我没这么说过。”
纪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莫璟羽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直勾勾盯着纪翎的眼睛。“我还没吃午饭。”
纪翎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莫总，你实话告诉我，你身体里是不是有两个人格？”
莫璟羽：“……”
纪翎挣开莫璟羽，往后退了几步。“我希望莫总能跟我保持距离。”
莫璟羽向前几步。“我要是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