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可以这么做,我们林邑也能吗?”沙雅气不打一处来。阇耶诃黎跋摩干笑了两声,没有说话,正如侄女说的,就算唐人玩脱了,最多把在任的交州刺史免职治罪也就是了,而林邑这么玩,惹来的可就是灭国之祸了。
沙雅叹了口气,拆开书信看了起来,可能是译者水平的缘故,书信中词句颇为直白,甚至可以说浅显。信中一开头便是疾言厉色的斥责林邑王身为大唐的藩臣,在交州发生叛乱的时候,不但不帮助大唐平叛,反而背地里与叛军勾结,实在是暗怀祸心。幸好上天依旧眷顾大唐,厌恶林邑王这种悖逆之行,对其降下雷火来惩罚他。如今林邑王已经伏诛,林邑国的都城也已经被攻破,覆灭也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情。但唐军将领明白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欲过多的杀戮。只要林邑人愿意在次日天明前放下武器,就愿意保证其生命安全。
“叔叔!”沙雅放下信纸:“我是个女人,不懂的打仗,我们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唐人有雷火的力量,没人能抵挡他们!”阇耶诃黎跋摩叹了口气:“而且城内到处都是暴民,他们放火、抢劫、杀人,如果这样下去,恐怕还没等到唐人动手,我们就完蛋了!”
“那如果交出武器,我们岂不是只有任凭唐人摆布了?”沙雅问到。
“这只是唐人提出的条件,既然是条件,那就是可以讨价还价的!”阇耶诃黎跋摩答道:“而且把时间拖下去对我方更有利,别忘了,继承人已经送出去了,而且我们主要的力量并不在都城,时间拖的越长对我们越有利!”
“我明白了!”沙雅听出了叔父话语背后的意思:“唐人的信使在哪里,我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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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摩城门城楼。
贺拔云饶有兴致的看了看回来的信使:“说吧!林邑人怎么说?”
“禀告将军!”信使答道:“见小人的是个年轻女子,据说是林邑国的公主,她说林邑人已经知晓了大唐的天威,也愿意归降。但是交出武器是不可能的,因为眼下城内街道上到处都是强盗和喝的烂醉的暴徒,如果他们交出武器,即便大唐放过他们,也会被那些强盗和暴徒杀掉!那女子还说,虽然她的父王已经战死,但王子已经被送出城外,即便您能够攻下都城,林邑国也后继有人。”
“这女子倒是硬气的很,居然拿他弟弟和我讨价还价!”贺拔云笑了起来,
“贼人不过是拖延之策!”王勃冷笑道:“既然是这样,那就连夜赶快攻打王宫吧”
“不用急!”贺拔云笑了笑:“那个林邑公主就没说别的?”
“有,那女子说,她可以献上堆积如山的财宝来表达林邑人的恭顺!”
“好!”贺拔云稍一思忖,便点了点头:“我倒要看看她说的‘堆积如山’有多高!你再去一趟,告诉那位公主,如果她能在明天天黑前用宝货堆满我的八条船,我就接受林邑人的恭顺!”
贺拔云派出的信使很快就回来了,与他一同回来的是二十辆大车,车上堆满了象牙,贺拔云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至少有两千支,这份沉甸甸的诚意立刻让士兵们愈发躁动起来,不少士兵向贺拔云发出不满的叫喊声。对于这些士兵们来说,就此议和是一件非常划不来的事情。毕竟依照惯例,战争中士兵抢到的战利品是归自己的,而林邑人送来的则会多半被收入将军囊中。他们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好不容易攻占了城门,整个僧伽补罗城眼看都是他们的囊中之物时,贺拔云却要接受林邑人的和议,他们如何接受的了。
“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贺拔云恼怒的看着四周的兵士们,但这个时候他也没办法,毕竟众怒难犯,他咬了咬牙,大声喊道:“大家不要着恼,这样吧!这一仗打完,每个人都可以分到100银币,这里的每个人都可以替我作证!如何?”
四周的士兵们稍微安静了一会儿,但很快就爆发了起来,有人大声喊道:“每人一百银币?将军你这是在打发乞丐吗?光是运来的这么多象牙加起来就有这么多了!我们顶着烈日酷暑,喝咸水啃干饼来这里,就为了这点钱?绝对不可以!”
“对,这么点钱绝对不可以!”
“拒绝和议,一定要打下去!”
“拒绝和议!”
“将军你要敢于这些蛮子和议,我们就上船回去,把你丢在这里!”
士兵们的愤怒的叫喊声甚至压过了城内传来的暴乱声,有人把头盔狠狠地丢在地上,这引起了众多的仿效者,转眼之间,地上到处都是一顶顶头盔,蔚为壮观,引来旁边那些商人佣兵和林邑乞儿的一道道好奇目光。
面对士兵们的压力,贺拔云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做出让步,不然不要说拿下僧伽补罗城,搞出个全军覆没也不是不可能。他举起双臂,用自己最大的嗓门喊道:“好,就依照你们要求的,继续打下去,直到把这座城市变成一座废墟。不过你们现把头盔捡起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没有纪律的军队谁也打不过!”
看到贺拔云做出了让步,士兵们发出一阵欢呼声,为了确保贺拔云履行诺言,不再背着他们与林邑人议和。他们把押送象牙的林邑人全部抓起来,然后全部杀掉,只留下一个人,让他回去告诉林邑人。这场战争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不死不休的,和议室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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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阇耶诃黎跋摩绝望的喊道:“唐人不是刚刚答应了吗?难道只是为了骗取那些象牙?”
沙雅坐在父亲的王座上,脸色惨白,她的牙齿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形势的变幻无常已经超出了一个少女所能承担的极限,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四周的人群的抽泣、怒吼、咒骂传入她的耳中,而她却毫无感觉,就好像这些事情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是发生在另一个平行世界一般。
轰!轰!轰!
阵阵炮声响起,将沙雅扯回现实之中,她睁开双眼,眼前的大厅已经变成了一个疯人院,有人在举杯痛饮,有人在傻笑,有人把美貌的侍女搂在怀中,一边疯狂的亲吻,一边不知道叫喊些什么。是的,敢于战斗和敢于逃跑的人都不在这里了,留在这里的只有那些既没有胆量战斗,又没有能力逃走的人,他们能做的就是在唐人割断自己脖子之前,紧紧闭上眼睛。而我和他们一样,所以才被父王留下来了。
在街道上,唐军的士兵们在快步前进,他们排成密集的三列横队,与其同行的还有两门火炮,用人力拖曳。占波一瘸一拐的带着六七个“儿子”为士兵们当向导,在这种狭窄的街道、战线宽度极其有限的环境,霰弹、排枪和刺刀几乎是无敌的。唐军士兵们经常可以轻而易举的打垮数倍于自己的敌人,驱赶着他们,追出去两三百米远,直到遇到下一处壁垒或者敌人。
就这样,在不到一个时辰内,唐军就已经攻到了王宫门前,当他们看到眼前巍峨的条石宫墙和装饰华丽的青铜宫门时,所有的士兵们都发出阵阵欢呼声,而对于宫内还清醒的人们来说,这种雄壮欢呼声比恶魔的呼吸声还要恐怖的多。
稍事休整之后,王宫外的唐军士兵先用火炮和燧发枪对城头进行了两次扫射,将上面剩余的少数弓弩手清理干净,然后他们用长梯越过城外的壕沟,竖起长梯,攀登上去。不到十分钟,宫门就被从内侧打开了,挥舞着武器的士兵们冲了进去,这些狂喜的男人杀掉他们遇到的每一个男人,从尸体上搜罗财物,撞开房间,踩扁金银器皿,撬下神像上的珠宝,王宫里的财物是如此丰富,每当他们的行军背囊被装满之后,他们就回到宫廷大门前的广场,把背囊里的财物倒入专门搜罗来的箱子里,许多人都这样四五次,直到次日天明,王宫里还有接近三分之一的房间没有搜罗过。
“这些家伙现在总该满足了吧!”贺拔云气哼哼的看着广场上已经颇为疲倦的士兵们,不久前的抗命行动让他很是恼火,但他又不敢做些什么。
“您不用担心!”古加尔笑道:“神庙里的财物比王宫里要多得多!最好的部分还是您的!”
“真的?”贺拔云有些不信。
“我可以向您保证!”古加尔笑道:“国王虽然富有,但他要豢养士兵、工匠和宫女们,上次有功的人,当发生饥荒的时候,国王要从自己的府库里拿出粮食赈济农民,而神庙只需要供奉神灵,您什么时候见过能吃肉喝酒的神灵?神庙永远只会索要不会给予的!”
“不错!我听须陀兄长说过!河间郡王也曾经从粟特人的庙里面获得很多金子!他用这些金子给上万士兵发饷、打制武器和军舰,组建了一支大军,征服了一个国家!”贺拔云兴奋的说道,
“相信我,您也可以的!”古加尔的声音甘甜若蜜:“从这里往南,有许许多多小国,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这些国家富有而又羸弱,库房里堆满了香料、珍珠、宝石以及上天赐予的各种好东西。凭借您掌握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的征服他们。您可以登上王座,树立石柱,在上面刻上您的功绩。千百年后,世人还会传颂您的功绩!”
“是吗!”贺拔云笑了起来,眼睛燃烧着野心的火焰,他看了看周边的士兵,突然大声笑道:“怎么样?现在你们总该满意了吧?还有谁的背囊没有装满?还有谁?”
士兵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许多人取下头盔,向贺拔云行礼,还有的人举起火枪,让刺刀在头顶摇晃,喊着贺拔云的名字。原先的不满在一箱箱财物面前早已烟消云散,这些男人们就好像吃饱了的狮子一样,慵懒而又惬意。
“将军,您看——”几个士兵从一扇小门走了出来,他们半拖半拉一个破衣烂衫的少女,将其推倒在贺拔云面前,一个士兵大声笑道:“您看到了吗?这就是这个国家的公主,她穿上奴仆的衣服,躲在地窖里,想要躲过去,但被一个奴隶举报了。”
“公主?”贺拔云皱了皱眉头,他叫来信使,确认眼前的女人就是公主之后,笑了笑:“很好,你们应该没有对她做过什么无礼的事情吧?”
那几个士兵笑了起来,其中为首的那个挥了挥手:“如果是刚刚攻进王宫的时候倒是很有可能,您知道,战场上大伙的血都是滚烫的,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但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已经快要天亮了,那时候大家的血都凉下来了。没人会做这种蠢事的,我们现在都是有钱人了,这个城市也不会缺别的美丽女人的!”
“算你们几个聪明!”贺拔云笑了笑,他叫来占波,让他找来几个“女儿”来侍候这位身份高贵的少女洗浴更衣。当沙雅被带走的时候,她突然转过身来,向贺拔云大声喊了一句话,然后就被带走了。
“这个女人刚刚喊了什么?”贺拔云问道。
“将军!”古加尔有些尴尬的答道:“这是一句诗,源自《摩诃婆罗多》:今天神借你的手毁灭了我们,总有一天,同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你们身上!”
“神灵?”贺拔云笑了笑:“真的很可笑,这些林邑人修建了这么宏伟的神庙供奉神灵,可是神并没有保护他们,而我接下来就要攻打神庙,如果一个神连自己的庙宇都保护不了,那他又能向谁降下灾祸?”